從一條街，走到另一條街，我終於在一家主打麵食的飯店門口停下了腳步，我在裏麵要了一份素食麵，吃飽了之後，又繼續在街頭晃蕩著……

  這個夜晚，我走過了最繁華的南京路，看盡了萬千美女，也在一些兩邊都是筒子樓的巷子裏，看到了一群被生活折磨到失去了光澤的女人。

  世界一直都沒有變過，還是那麽鮮明的對立著。

  我該出來走走的，我不能因為有了“風花雪月”就忘記了真實世界是什麽模樣，我必須保留人生中必要的痛苦和欲望；這些，就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我正因為痛苦著，所以才會有掙脫的欲望，也更明確，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生活。

  是的，我就是一個善於思考，並隨時保持危機感的男人。

  ……

  重重“籲”出一口氣，我伸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我沒有特意去設置目的地，我給了司機200塊錢，讓他帶我四處轉轉，等200塊錢跑完了，停在哪兒就是哪兒。

  司機問我，是不是外地人，我說是。

  他又問我，是不是第一次來上海，我也說是。

  我很少在上海遇到這麽熱情的出租車司機，他帶我去了很多值得一逛的地方，並且給我講了很多相關的典故，而我也真的聽進去了，然後又覺得自己白在上海待了這麽多年；我好像隻活在出租屋和公司之間，一點也不知道開放的上海，到底是個什麽模樣。

  或者說，我的心，從來都沒有和這座城市真正接近過，所以也就從來沒有想過，去感受，去接納它的美。

  ……

  師傅似乎是刻意計算過的，在200塊錢快要跑完的時候，他把我送到了外灘，然後對我說道：“小夥子，來上海，一定要在外灘看看夜景……你看見沒，那邊就是聞名中外的東方明珠塔，你腳下流著的就是黃浦江……你自己好好逛逛吧，希望你能有不虛此行的感覺！”

  “謝謝你，師傅。”

  師傅向我揮了揮手，然後便關上車窗離開了，而我又成了孤身一人。

  我站在一處沒有人擁擠的地方，向遠處眺望著……整個外灘，還是和以前一樣，有相擁而來的情侶，也有站在護欄旁，默默看著江景的單身男女。

  我不免觸景生情……

  我和葉芷已經數次在這裏相遇，但好幾次，都不是偶然，因為她知道我在上海，也知道我人在上海，就一定會來這裏。

  很奇怪的現象，隻要涉及到外灘，我們就好像變成了兩個很原始的人，不需要電話聯係，也能在走走轉轉的過程中碰到；說實話，在我們沒有這麽深的矛盾之前，我挺喜歡這種見麵方式的，因為足夠讓人驚喜；但現在，卻極其矛盾，我騙不了自己的內心，我肯定是想見到她的，可又擔心見麵之後的無話可說，會讓自己感到尷尬。

  ……

  煙盒裏已經沒有煙了，我也開始變得不自在，總是擔心會在缺了煙的情況下看到她，會更加不自在，更加不知道說些什麽。

  但心裏又明白，這樣的擔心其實挺多餘的，哪能每次都在同一個地方看見她？

  正恍惚著，手機忽然在口袋裏響了起來。

  當看到又是陳進這哥們兒打來的時候，心裏是真覺得他太事兒逼，好像什麽事情都能被他當成話題，然後和我聊上一通。

  我心裏是什麽情緒，當即便用嘴表達了出來，我很是不耐煩地對他說道：“又怎麽了？能讓哥們兒一個人消停一會兒嗎？”

  “你真不是和楊思思一起去上海的啊？”

  “我要是有回放，一定弄個100寸的大屏，杵在你麵前，讓你好好看看，我是怎麽一個人來上海的……我都已經和你解釋過了，這他媽還有什麽好懷疑的！”

  “不是，你又誤會我意思了……是剛剛楊思思給我打電話了，問你在哪兒，我說在上海，她都驚呆了……我也就明白了，你沒和我說謊……但是，你為什麽和楊思思說謊呢？說你不在上海！”

  我很是吃驚，以至於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道：“在我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你能不能先告訴我，她怎麽就專程給你打這個電話了？我記得你們不是那種私下有聯係的關係啊！”

  “這事兒，還得從你說起！……她說，剛剛和你打電話的時候，總覺得你有點不對勁兒，又說不上來哪兒不對，就給我打電話問問情況了。”

  “我怎麽聽著這麽繞！”

  “你要是聽不明白，我再和你說一遍……這個事情它是這個樣子的，之前咱倆不是打過電話，你告訴我，你在上海嘛……”

  陳進的絮絮叨叨讓我受不了，我打斷了他，說道：“你甭說了，我自己琢磨、琢磨……”

  “還琢磨什麽啊……這個事情一點也不複雜……待會兒，楊思思肯定會給你打電話，問你為什麽在上海，卻騙她。”

  我歎息……似乎被一個人了解的太透徹，並不是什麽好事情……就像楊思思，簡單和我打了一個電話，就能感覺到我的情緒不對，繼而又從陳進那裏，打聽到了我的行蹤。

  也不知道她現在是感動，還是憤怒……

  最好都不要有，更不要衝動，然後產生從美國飛回來的想法。

  ……

  正在假設著楊思思會怎麽做的時候，我依稀在一盞路燈下麵，看到了葉芷的身影，她就站在護欄旁，側身對著我……

  我又往前走了幾步，證實了是葉芷無疑。

  電話裏的陳進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可我一句都聽不進去，然後就把電話給掛斷了。

  我很想知道，這次是偶遇，還是因為知道了我在上海，而刻意在等我。

  我輕輕“籲”出一口氣，又往她那邊走了幾步……

  下一刻，我猛然停了下來，因為我第一次看見她眼中含淚……

  她沒有發現我，她的視線正停留在一對相擁的情侶身上……男人很動情，一直在女人耳邊說著什麽，這是很溫情的一幕。

  我不知道此刻的她，在想些什麽……但她眼中，確實是有淚光在閃動。

  幾秒鍾後，她轉移了自己的視線，不再去看那一對情侶……她的手上有一罐啤酒，然後仰起頭，迎著逆過來的光，喝了很多。

  旁觀的我，在她的舉手投足之間，看到了她內心的孤寂和痛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真實！

  忽然，一陣大風吹來，吹亂了她的頭發，揚起了她白色襯衫，她雙手放在胸口，眼神比最遠處的那束燈光，要更空洞。

  ……

  我終於走到了她的身後，用盡量正常的語氣對她說道：“沒想到，又在這裏遇上了；不知道這次是偶遇，還是你從戴強那裏聽說我來上海了……”

  她回頭看著我，眼裏充滿驚訝，這種驚訝，是最好的演員，都演不出來的……那麽，答案很明顯了！

  這麽對視了片刻之後，她淡然一笑，回道：“已經習慣了下班後，一個人來這裏站一會兒……你怎麽來上海了？……”

  她似乎還想問些什麽，但又突然靜了下來，她將目光轉移到了對岸，大概也是因為在我身上看到了某種答案，繼而不想再和我說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