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將去上海的原因說明以後，陸佳一直用複雜的表情看著我，許久之後，才帶著滿滿的失落回道：“我還能說什麽呢？……尊重你的想法，但我們老總這邊，暫時也不回絕，防止那邊有什麽意外出現。”

  我帶著歉疚回道：“你們老總那邊，你欠了很大人情吧？”

  “我欠我們老總的人情，工作的時候可以慢慢還，就怕我們老總欠醫院的人情，不好還……你也知道，現在腫瘤醫院的床位有多緊張，他那邊已經替我們安排好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麽和他開口，說不去了。”

  陸佳說的這些，我當然都能意識到，所以心裏才會愧疚。

  一陣極長時間的沉默之後，我開口回道：“這樣吧，我們回大理後，跟我爸說清楚利害關係，最後去上海，還是去成都治療，讓他自己做決定……”

  “去上海吧……上海醫療水平更高，是有目共睹的事情，我心裏雖然很委屈，但叔叔的健康最重要……現在真不是鬧個人情緒的時候。”

  我不言語。

  陸佳又強顏笑了笑，說道：“我訂了下午兩點半的機票，時間挺緊的，咱們這就去機場吧。”

  “嗯。”

  ……

  經過兩個小時的飛行，我和陸佳又回到了大理。大理和成都就是兩個世界，一個濕熱的不行，一個風裏帶著涼爽……可即便如此，我的心情也沒有因為這舒適的環境而變得好一些，我不知道該怎麽和老米說出真相，然後讓他去接受治療。

  其實，就算我們是他最親的人，也不能在生理上替他分擔一絲痛苦，他才是那個真正要去直麵死亡威脅的人；這樣的打擊，對於一個一直以為自己很健康的人來說，真的是毀滅性的！

  ……

  來機場接我和陸佳的人是陳進，見麵後的第一句，便是問我這次去成都複檢的結果。

  當我告訴他，結果沒有改變後，他也低沉了很久。

  基於這樣的心情，去醫院的路上，誰都沒有再開口交流，所以這一路都是沉悶的，而我也憂慮了一路，我不知道以什麽樣的方式告訴老米，可以減輕一些他的痛苦。

  我打開車窗點上了一支煙，然後便看著遠處的洱海失了神……我真希望，這一切隻是一場噩夢。

  ……

  快要到醫院的時候，我接到了簡子涵打來的電話，因為心裏關切，所以接聽的速度非常之快，沒等她開口，我便問道：“是不是已經幫我打聽好了？”

  “嗯，今天中午的時候，我和葉子的大姨一起吃了中飯，然後把你這邊的情況和她說了一下……她挺重視的，回醫院安排了一下之後，剛剛給我打來了電話，說最快下個月五號就會有床位。”

  “等於說，還要等半個月的時間。”

  “已經很快了……而且要等做了全麵的檢查之後，才能確定治療方案，這個過程差不多就需要一個星期的時間……其實真正等的時間也就是一個星期多一天……希望你能理解一些，畢竟是全國數一數二的腫瘤醫院，每天都有數不清的患者追著名聲找過來，那些在醫院外麵排隊等了好幾個月的患者，真的不知道有多少呢！……”

  簡子涵能這麽耐心的對我解釋，說明她是在真心誠意的幫我，我心裏很感激。

  我回道：“我也不是嫌等的時間太長……現在關於去哪裏治療，有兩個方案，所以剛剛這麽說，其實是我自己在內心的一個權衡……如果去成都那邊的話，可能不用等。”

  “這有什麽好權衡的？……而且，也不是說要叔叔等上一個月、兩個月的……來上海吧，這邊的治療水平，肯定不是成都那邊能比的。”

  “我已經決定了，上海和成都的利弊，我都會告訴我爸，然後讓他自己選擇……”稍稍停了停，我又說道：“成都這邊的醫療水平和上海相比，肯定會差一點……但也不會差太多的，畢竟是新一線城市，如果醫療水平跟不上，怎麽去保障這麽多城市人口的健康。”

  簡子涵有些不解，她問道：“我怎麽覺得你的想法有了變化……你之前明明更傾向於在上海接受治療的。”

  “從成都回大理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我覺得在成都治療，我爸可能在情感上更容易接受，畢竟那是自己的城市……去上海，會有背井離鄉的感覺，這種感覺肯定會影響到他接受治療的心態。”

  簡子涵先是一陣沉默，然後又低聲回道：“是，患者自己的心態，在治療過程中確實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我也就不多勸你了，你盡快和叔叔溝通這個事情，我也好盡快給大姨答複……如果確定不來上海的話，就把床位讓給其他需要的人，咱們不能這麽占著的！”

  “嗯，我明白。”

  簡子涵在這之後掛掉了電話，可是我卻因為她的這句“盡快”而感到焦慮，我到底該怎麽和老米開口呢？

  ……

  車子開進了醫院的停車場，我們先後下了車。

  我拿著複檢的結果往醫院裏麵走去，陳進在我身後，陸佳與我並肩，這麽走了一段之後，她開口向我問道：“剛剛給你打電話的，是葉芷的朋友吧？”

  “嗯。”

  “你對她說的那些話，是不是因為不想讓我失望？”

  我放慢了腳步，然後看著陸佳……

  “是不是？”

  我以回避的心態回道：“我剛剛在網上查過了，成都的腫瘤醫院，也是一家很權威的三甲腫瘤醫院，尤其是在淋巴瘤領域……如果治療技術沒有明顯差距，我更傾向於在成都進行治療……那裏畢竟是我們的家，在家裏治療和在外地治療，心態上是不一樣的……至少在成都，親戚朋友們去看看他，也會更方便一點……我了解他，他一直是一個被冷落的人，所以他需要這樣的關心。”

  “是麽？”

  “嗯。”

  陸佳沒有再說什麽，我們一起上了電梯，一起進了老米的病房。

  ……

  病房裏，除了我媽，陸佳的爸媽也在……這樣的場景讓人唏噓，在這之前，誰也沒有想到，他們會以這樣的方式見了麵。

  老米的心情看上去不錯，他正在和陸佳父母說著我小時候的事情……他說我調皮的沒邊兒，沒想到現在卻出息了。

  而陸佳父母的附和讓他更高興了，他看了我一眼，眼神裏流露著自豪和欣慰。

  我“籲”出一口氣，然後來到了他的病床前……陸佳和陳進麵帶緊張之色看著我，他們都不知道，我會以什麽方式和老米開這個口。

  我也不知道，我太在乎他的感受了。

  老米有所察覺，他對我說道：“你叔叔阿姨都在這兒，你怎麽也不和他們打個招呼？”

  “爸……我和你說個事兒。”

  老米下意識看了看所有人，然後又對我說道：“有事兒你就說嘛，幹嘛要陰沉著個臉？”

  我媽第一個背過了身體，她在哭……氣氛一下便低到了冰點。

  ……

  我終於低沉著聲音對老米說道：“爸，我在說這個事兒之前，你先有個心理準備……”

  老米臉色鐵青，但還是用疑惑的目光看著我。

  我在一陣時間極長的沉默之後，又開口說道：“你做鼻竇炎手術之後，醫生給你做了活體檢查……檢查結果不太好……是淋巴瘤……你放心，這個病不嚇人，所以被治愈的可能性非常大，但你自己心態要好……我已經聯係了大醫院，今天你再休息一個晚上，明天去做全身的檢查，然後確定治療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