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的街上，我左顧右盼，漸漸，額頭上就冒出了汗水，我正站在一個十字路口，我不確定那個背影的主人隨著人潮去了哪個方向，我在像盤珠一樣密集的人潮中迷失了，我害怕自己會因為這一個瞬間的選擇失誤，與那個背影失之交臂……

  可是，如果真的是葉芷，既然已經來了大理，又怎麽會不來找我呢？

  我忽然特別失落，因為我知道這隻是自己的一個錯覺，我甚至連她的側臉都沒有看到，又憑什麽僅以一個背影，就斷定她是葉芷？

  我是真的太想她了，所以即便是這麽細微的一個機會，也不願意錯過。

  我咬了咬牙，然後選擇了一條人最少的路狂奔而去，如果真是葉芷的話，她會更喜歡安靜一點的地方，我隻能這麽判斷了……

  從這條路的街頭，跑到街尾，我快速將這條街上所有的人都看了一遍，可是並沒有看到那個讓我的心在狂跳不止的背影……

  我的心情更低落了，我選錯了路？也或者，那個背影隻是被我給幻想出來的，就算真的存在，誰又能保證，她就是葉芷呢？

  我身上的那股勁兒，忽然就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我癱坐在街邊的長椅上，低頭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然後又抬頭看著形形色色的麵孔發著呆……

  我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麽那樣一個人，會說不在就不在了呢？我更加厭惡所謂“意外事故”，從泰國回來的這些天，我不再去看任何社會新聞，因為不想在新聞上看到，誰誰失足掉進河裏被淹死了，哪條高速路上又出了什麽車禍，死了多少人……

  我總覺得這些都是假的，除非我親眼看到……我開始變得唯心，認為自己隻要一閉上眼睛，這個世界就不存在了，而等到我真正死去的那一天，這個世界便也永遠的不複存在了。

  我甚至把這樣的想法，在自己的心中演變成了一個邏輯：因為這個世界還切實存在，那便證明葉芷尚在人間，否則對於她來說，這世界已經是不存在的狀態了。

  誠然，這個邏輯很繞，也很奇怪，但我還是願意相信，甚至以此為等的動力，我還想再見她一麵……尤其是這個時候，多希望她能在背後，輕輕地抱住我，然後說一句“我回來了，你不用再等了……”

  可是，滿大街，滿眼，卻都是陌生的麵孔……而我的失落感，大概就是這麽來的！

  ……

  回到剛剛吃飯的那個湘菜館，在座的人都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眼神看著我，他們不知道我為什麽話隻聊了一半，便突然跑了出去，而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和他們解釋，所以隻是默默地坐下，然後又選擇了沉默。

  坐在我身邊的陸佳，輕輕推了推我的手臂，然後帶著一份關切問道：“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

  陸佳又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但是也沒有再多問。

  再次打破沉默的是那個負責業務拓展的吳經理，她抽出紙巾擦了擦嘴之後，對我們說道：“聽陸設計師說，你們三個人在上海的時候就已經認識了，你們好好敘敘舊，我這邊好不容易來一次大理，想四處逛逛，就不和你們多閑聊了……不過，這次的結果我很滿意，希望能合作順利。”

  陳進附和道：“成咧，我們也很滿意，您這邊先轉轉，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事情，盡管給我打電話，我這邊隨叫隨到。”

  吳經理謝了謝陳進，然後便拿起自己的手提包離開了。

  ……

  我們三個人送走了吳經理之後，又回到了餐館裏麵。不知道為什麽，當我們三個人坐在一起的時候，反而感覺沒什麽話說了，我就一貫的沉默著，陳進在抽煙，陸佳則端起酒杯在手上擺弄著，也沒怎麽開口說話。

  最後打破沉默的人是陳進，他笑了笑向陸佳問道：“之前聽說你去國外留學深造了，怎麽現在又跑到成都的公司去做設計了？”

  陸佳喝了一口啤酒，然後以一副閑聊的口吻，笑著答道：“也算是機緣巧合……前段時間，成都這邊承辦了一個國際時裝節，我代表我們學校參加了，我也有作品展出，正好被這個公司看中，他們當時就向我表達了希望我去他們公司任職的想法。”

  陳進感歎：“真是人生處處有驚喜，但是你現在去他們公司任職，不影響你留學嗎？”

  “不影響，我可以繼續留學，但是畢業後必須要留在他們公司工作……其實，我現在的學業並不算特別忙，而且設計這東西，在哪兒都能做，所以他們公司的項目，就算是在國外，我也能參與設計的。”

  “明白了，你留學期間，算兼職，畢業以後，是全職……”

  “對，可以這麽理解。”

  陳進笑了笑，又說道：“有個問題可能比較尖銳，但我還是想問問你……你說你一個土生土長的上海姑娘，怎麽甘心跑到成都去工作呢？……以我這麽多年對你的了解，這好像不太符合你對人生的規劃。”

  “你這麽說，是覺得成都不好嗎？……小心成為全成都人民的公敵！”

  陸佳明顯是想用這種圓滑的方式把這個話題給帶過去，可是陳進卻不這麽想，他又說道：“成都雖然現在也不錯，但是和上海這個國際一線城市比起來，還是差了不少吧。”

  陸佳一陣沉默之後，低聲回道：“人是會變的，你不也離開上海，來了大理嘛……更何況能在服裝節上遇到一個這麽器重我的公司，我覺得也是一種緣分……之前在上海，可沒有哪家公司願意給我這麽高的工資和信任……”

  說到這裏，陸佳又轉而對我說道：“米高，沒人比你更了解我的情況了，你覺得我在成都得到的這份工作，相比於以前在上海的工作，是不是一個特別大的進步？”

  “是進步了很多。”

  “對嘛，城市是城市，工作是工作，為什麽要混為一談呢？……再說了，隻聽說有人是為了工作活著的，可從來沒聽說過，誰是為了一座城市活著的，這工作和城市之間，誰輕誰重，還需要爭論嗎？”

  陳進將雙手放在自己腦後，擺出了一個極其輕鬆的姿勢之後，笑著回道：“也不一定，最起碼我來大理以後，就覺得自己是為了這座城市活著的……在這兒真的太自由，太舒服了！……就算是你天天在街上擺地攤兒，也沒有人會嘲笑你，說你閑話……大家隻會覺得，你是看破了生活；會把你這個人想的很高尚……在其他城市，你這麽幹試試……光不求上進這一條，就夠把你給噴死了！”

  “嗬嗬……大理真的有你說的這麽神奇嗎？”

  “咱這吃飯的地兒不顯……有空你可以深入到這邊的小社區裏去看看；有錢人，大導演，小明星，一樣會跟咖啡店裏的服務員聊的熱火朝天……這兒在精神層次上，沒那麽分三六九等……”稍稍停了停，陳進又補充著說道：“不過，物質上……肯定還是有錢人在這兒過得更舒服，所以這兒的大別墅賣的是最貴，這點倒是挺現實的！……也確實是不能免俗……要不然，不真成世外桃源了麽！”

  陸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後便轉移了這個話題，又跟我們聊了一些無關痛癢的閑話，再然後，我們便結束掉了這個飯局……但至始至終，我們都沒有提起葉芷這個名字，甚至連不知情的陸佳也沒有去好奇，我和葉芷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狀態。

  ……

  三天之後，老金從南京將陳藝那6套商鋪的鑰匙給帶了過來；另外，還有一份我之前給他發過去的合同，合同已經由陳藝的母親代為簽字了……一開始，我還擔心這樣一份代簽合同，會不會存在糾紛，但老金告訴我，陳藝本人的精神狀況出了非常大的問題，已經沒有能力承擔民事責任，所以這份合同由她母親代簽，會更合適。

  又兩天之後，陸佳所在的服裝公司，便將租金打到了我們工作室的賬戶上，根據我們和業主簽訂的租房協議，第一年我們是不需要向他們支付租金的，所以這20萬的房租利潤，也就全部落到了我們工作室這裏。

  陳進打了雞血似的從銀行將這20萬全部取成了現金，然後擺在了我們的會議桌上，他特別有感觸的對我說道：“米高，看著這麽多的錢，你有快感嗎？……20萬啊，這要是放在上海，咱們得工作多久才能賺到這麽多錢？……可現在，咱一天就做到了！！”

  我沒有言語，也沒有體會到陳進說的那種快感，我甚至感到失落……

  我知道這種狀態很可怕，因為連錢也都已經刺激不到我的興奮點……這些天，我隻願意和馬指導聊一聊人生和佛法，遇到一些能讓自己頓悟的道理，才會得到那麽一些興奮的感覺。

  相比於陳進，我好像已經變成了一個異類。

  就在氣氛因為我和陳進這兩個極端存在而顯得怪異的時候，楊思思忽然推門進了我們的會議室，她先是看了看我，然後看了看陳進，最後將目光放在了桌麵那二十萬現金上……

  她是除我和陳進之外，第三個看到這筆錢的人，可是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分享到陳進的快樂，又能不能感受到我的心如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