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一個石雕，一動不動的站在路燈下，而那些從我身邊走過的人群就像是披了一層濃霧，既看不清表情，也聽不見他們說了些什麽；這一刻，隻有我自己是真實的，我能感覺到的隻有心髒沉重而又急促的跳動著……

  楊思思怎麽會是小豹口中說的這樣呢？她明明是個大大咧咧，自我意識並不強烈的人，所以在我的認知裏，她在情緒上是個抗打擊能力特別強的姑娘，可現在看來，未必是這個樣子。

  我終於開口對小豹說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她怎麽會跳進海裏呢？“

  “我解釋的還不夠清楚嗎？……是你傷害了她，把她變成這個樣子的。”

  “……你希望我怎麽做，我能怎麽做？”

  “她到底是哪兒不好，你為什麽要這麽對她？”

  我發現自己與小豹並不在一個頻率上，所以我們的對話顯得極其晦澀，我就這麽陷入到了沉默中，並用力吸了吸空氣，裏麵一股潮濕的味道，看樣子是要下雨了。

  “你說話啊，這麽避而不談像是一個男人嗎？”

  我問道：“她現在怎麽樣？”

  “在醫院，剛剛才脫離了生命危險。”

  “她太傻了！”

  “是你把她傷害的太深了……你竟然一聲不吭的把她拉進了黑名單……在你這麽做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她在之前是怎麽對你的……她除了想你對她好點兒，什麽都不跟你計較……她嘴上說著不會再去大理，可還是一次次的去了，她這是為了誰？……你真以為對她來說，去大理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嗎？……為了能去大理見你，她沒辦法，隻能一次次跟她爸媽妥協，可她不是一個喜歡妥協的人，所以活在這個妥協的環境裏，她很壓抑，也很難過……你是她最後的動力……你卻硬要和她斷了聯係，還說她傻……你壓根就不算是個男人！！”

  這已經是小豹第二次在電話裏罵我不是男人了……而我也說不上來心裏是什麽滋味，如果我會變色，我會把自己變成滿頭的白發，然後證明，我也很難過……可是，我沒有這樣的能力，甚至連流於表麵的悲痛都做不出來，也不知道該做給誰看。

  我終於開口，回道：“小豹，如果罵我能讓你泄憤的話，你盡管罵，再罵難聽點兒，我也能接受……但是冷靜下來以後，你自己得明白一個道理……感情上的事情，是沒有人能給出解釋的……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兒做錯了……我必須告訴你，我現在有女朋友，我也知道思思喜歡過我，可但凡我有一點做男人的責任感，我就不能讓這種複雜的關係存在於我們之間，我隻能忍痛做出選擇……希望你能理解我。”

  這些話說出去之後，我聽見了小豹哽咽的聲音，大概是為楊思思現在的狀態感到憂慮……

  就我來看，他雖然外表娘裏娘氣的，但骨子裏卻硬的很……至少，他的境界比楊思思，甚至比於我，都要更高，因為他懂得愛情是成全，不是占有，並這麽做了，所以我沒有理由輕視他，厭煩他；最起碼，他對待這件事情的大邏輯是正確的。

  他又向我質問道：“如果你不喜歡她，為什麽當初還要招惹她？”

  “我沒有招惹，是命運把我們安排到一起的。”

  “你可真能扯……讓我去怪命運！如果不是你招惹她……她為什麽喜歡的是你，不是我？”

  “我也很想弄明白這個問題。”

  一陣極長時間的沉默之後，小豹又哽咽著對我說道：“我也知道這個事情不能怪你，是思思她自己太想不開……可是，她現在這個樣子，我該怎麽辦？……我怕她以後會更想不開！”

  我感到沉悶，下意識抬頭往蒼山的方向看了看，我在厚實的雲層裏看到了一道錚亮的閃電，轉眼又熄滅了，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巨大的悶響，大理的天氣就是這樣，即便是春天也會下雷陣雨，讓人防不勝防。

  我終於開口對小豹說道：“我如果說，她會吸取這次教訓……你會信嗎？……因為她的本意絕對不是結束自己的生命，她隻是選錯了發泄的途徑，她其實是個很珍惜生命的姑娘。”

  “你肯定？”

  “我肯定……這次不會錯了……你多花點時間陪著她……”

  說到這裏，我停了下來，沉默了許久之後又說道：“思思最大的缺點，是太不明白生活裏的疾苦……她什麽都不缺，所以也就不能體會那種少了什麽的滋味；現在，猛然有了這種感覺，她一時間就接受不了，所以才會有這麽過激的行為……但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會嚐遍各種各樣的情緒……等她適應了這個感覺，一切還會重新回到原來的軌道上，她還是那個樂觀的她……沒有人，也沒有任何一種感情能打敗她。”

  “我能信你麽？”

  “能。”

  小豹毫無征兆的衝我吼道：“你既然知道她會一時適應不了，那你為什麽不選個溫和一點的方式，讓她一點點適應？……你就那麽急於和她撇清關係嗎？……米高，你會遭報應的，因為你得到一個女人，是以傷害另一個女人為前提，你沒有良心！！”

  我剛想說點兒什麽，那邊的小豹卻已經掛斷了電話。

  醞釀了好一會兒的雷雨，就在這個時候以傾瀉的姿態落在了古城，路人們紛紛尋找著能夠避雨的屋簷，而我卻征在原地。

  冰冷的雨水中，我不禁想著：是不是有那麽一種緣分，能讓她們都留在我身邊，沒有那麽多的傷害？！

  我頓時否決了這種想法，倘若真這麽想，才會遭報應，遭天譴！

  ……

  這場陣雨持續了二十分鍾便停了，但是留下的痕跡卻十分明顯。不僅潮濕的感覺彌漫了整個古城，連樹上新長出的樹葉也被吹落了不少，而那些路燈的燈罩上，更是因為蒙了一層濕氣，顯得比往常要昏暗些。

  總之，我所在的這個街道，因為這場大雨而冷清了很多，我就這麽機械的推著摩托車，繼續往曹小北的店麵走去，在快要接近的時候，我突然停下了腳步。

  我不想將這輛摩托車寄存在曹小北那兒了，因為感覺難以麵對，尤其是在接到了小豹的電話之後。

  我將摩托車靠在牆角的地方立了起來，然後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

  “米高……”

  我聽見有人在喊我，回頭看去，是那個女民警王小玲，她身穿製服，正坐在巡邏車上。

  我笑了笑向她問道：“有事兒嗎，王警官？”

  “提醒你一下，別在我管轄的片區鬧事兒，今天有人告訴我，看見你帶了一幫人去別人的酒吧了……你幹嘛去了？”

  “去酒吧，肯定是為了喝酒了。”

  “大白天的喝什麽酒？”

  我反問道：“古城的酒吧沒有哪家是在白天不開門的吧？……那他們開著門做生意，我為什麽不能去喝酒？”

  王小玲手拿對講機，然後指著我，又說道：“我告訴你，曹學可是有前科的，是我們派出所重點監控的對象……你跟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小心惹禍上身。”

  “你可真是神通廣大，連和我在一起的人是誰，都知道。”

  “聽過一句話嘛，叫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聽過，但是您別嚇我，我可是良民，沒做過犯法的事兒。”

  “哦，你下巴上這傷是怎麽回事兒？”

  我看了王小玲一眼，心中並沒有慌，她要真是為了打架這事兒找我麻煩，就不會等著偶遇的時候才和我提，我依舊帶著笑容回道：“不小心磕了。”

  王小玲與我對視著，然後頗有意味的回道：“你也是個成年人了，哪兒危險，哪兒安全你應該分辨的出來，以後別盡往危險的地方湊，這次傷了下巴是小事兒，下次可就不好說了。”

  “謝謝您費心。”

  王小玲又看了我一眼，沒有再多說，隨後便乘著巡邏車，去了下個街道。

  我有一種預感，她重點和我說起了曹學，絕不隻是簡單的提醒，她讓我別盡往危險的地方湊，大概就是在暗指曹金波，這不禁引起了我的猜測，是不是她和曹金波之間有什麽恩怨？

  不過這樣的猜測，完全沒有能立得住腳的依據，所以也就隻是單純的猜測了。

  ……

  推著楊思思留下的這輛“小忍者”，我又回到了“九隆居”，正好遇到瓶哥在煮麵吃，便在他家門口停了下來，陳進也在，他和瓶哥經過一天的相處，儼然已經成了朋友，所以在我進屋子的時候，桌子上已經擺了不少空啤酒罐。

  我蹭了一碗麵吃，然後又和他們聊起了一些瑣碎的事情，但始終都心不在焉……

  我不可能一點都不擔心楊思思的狀態，可是又什麽都不能做，這種感覺真的很煎熬！

  直到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才轉移了我的注意力。

  這個電話是葉芷打來的……她不是一個喜歡主動和別人聯係的人，所以能在百忙之中給我打電話，足以證明她已經進入到了愛情的狀態中，並在努力的改變著自己。

  我放下啤酒罐，接通了這個電話，葉芷的聲音還是那麽耐聽，她向我問道：“睡覺了嗎？”

  我笑了笑回道：“還沒到睡覺的點兒，正跟鄰居喝酒呢。”

  “少喝點兒。”

  我心裏一暖，以至於停了一下才回道：“就幾罐啤酒，不會喝多的……你已經到上海了吧？”

  “嗯。”

  “三亞那邊的事情，最後怎麽處理了？”

  “按你給的建議辦了……現在村主任和村支書都在被調查。”稍稍停了停，葉芷又冷著聲音問道：“你今天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我當然不想承認，也疑惑著，這樣的事情葉芷怎麽會知道，忽然想到了妮可，也就明白了過來。

  怕是賴不掉了，便回道：“就是一點小摩擦。”

  “都動上刀子了，還是小摩擦嗎？”

  我歎道：“唱歌好聽的人，嘴都大……妮可她可真是什麽都和你說啊！”

  “幸虧有妮可。”稍稍停了停，葉芷又放輕了聲音對我說道：“米高，我知道你這麽做是為了收攏人心，但是以後再做這種事情的時候，能不能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你要真出什麽事情了，我在上海能安心嗎？”

  感受著葉芷的關心，我的心中莫名有了一陣暖意。

  葉芷點到即止，又轉而對我說道：“給你打電話也不是為了責備你的……就是想問問，叔叔阿姨喜歡什麽，在去之前，我想先給他們準備好禮物。”

  如果剛剛是暖意，那此刻便是實打實的感動了，葉芷能主動打聽這些，證明她是真的把我放在心裏了，包括我的家人。

  而對於她這樣一個女人來說，這是極其難能可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