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吆喝聲越來越大，桃子終於從客棧裏跑了出來，然後帶著驚恐向飄在湖麵上的我，問道：“是不是誰又把你衣服給拿走了？”

  我大笑道：“不是……楊思思都走了，誰還能幹出這麽無聊的事情。”

  “那你這麽心急火燎的喊什麽呢？”

  我往葉芷身上看了一眼，然後回道：“整個大理，除了我，敢在這數九寒冬跳進洱海裏的，你還能找到第二個嗎？”

  “正常人可沒你這麽皮厚……我看見這水，就瘮的牙齒直打顫！”

  “那是你們不中用。”說完，稍稍停了停，我又指著葉芷對桃子說道：“葉芷剛剛可說了，她就是敢跳下來的其中一個，現在就差一套泳衣……我記得，你雙十一的時候不是買了十幾套泳衣嘛，你現在就帶她去挑一套你沒穿過的。”

  桃子半信半疑的看了我一眼，回道：“你可別開玩笑，人家會不會遊泳你都還沒弄清楚呢。”

  “你不信我，也得相信她嘛……你覺得，她像是一個會開玩笑的人嗎？“

  說完，我便用手拍打出一陣水花，在濺到桃子和葉芷身上的同時，也嚇得她們是連連後退，我更加得意了起來，於是又弄出了一陣更大的水花……

  桃子一邊躲，一邊罵我是弱智，我卻開心到不行，身上也冒出來一陣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然後又憋住氣潛到了水裏，而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有時候快樂就是這麽簡單。

  等我再次浮出水麵的時候，桃子正一邊用紙巾擦掉臉上的水漬，一邊用嫌棄的目光看著我……將自己弄幹淨了，她又遞給了葉芷一張紙巾，示意她也擦擦。

  葉芷卻搖了搖頭，對她說道：“如果你那邊有沒穿過的泳衣，麻煩借我一套，我想下去試試。”

  桃子好心勸道：“大理的冬天，說不冷，其實也挺冷的……你最好還是別聽米高瞎起哄，他是習慣了，你可沒經驗，下去了，弄不好會有危險的。”

  “沒事兒，我有分寸。”

  我又附和著葉芷對桃子說道：“真正的勇者，都是敢於迎接挑戰的，別把每個人都想的和你們一樣慫。”

  “看你個死樣子，反正我該勸的也都勸了……你們自己注意安全。”

  葉芷點了點頭，隨後桃子便將她帶回了客棧，而我也從水裏爬了出來，然後從衣服口袋裏摸出一支煙點上，一邊吸著，一邊等待正在換上泳裝的葉芷。

  我心裏有點兒竊喜，因為來大理這麽久，真正意義上，第一次有人敢陪我玩這個極限運動……說是極限並不過分，因為現在是冬天，你的勇氣必須填滿你身上的每一個細胞，才敢跳進這冰冷的湖水裏。

  隻是我沒想到，這個跟我一樣有種的人，不是馬指導，也不是鐵男，而是一副女兒身的葉芷，但我對她有信心，因為她的性格裏有很強勢的一麵。

  ……

  大約過了十分鍾，葉芷終於披著一件黑色的羽絨服，從客棧裏走了出來；沒一會兒，她便站在了我放衣服的那塊礁石上，然後迎著不斷吹來的冷風，脫掉了身上的羽絨服……

  她雖然選了一件相對比較保守的泳衣，但還是掩不住極其好的身材，尤其在風吹動泳衣裙擺的時候，她孤傲又冰冷……如果不是身邊有很多現代化的建築，恍惚中的我，甚至誤以為她是從仙域墜落到凡塵中的仙女，既不可接近，更難以逾越。

  擺脫了這種恍惚，我也明白了過來，我們之間是真正存在距離的，否則我不會這麽想，而我也沒有搞懂：是不是每個男人心中，都會存在這麽一個被神化的女人？

  說句心裏話，我很不喜歡這種距離感，可自己的意識又像是被某種神秘的力量給鎖住了，我無法在麵對她的時候，釋放自己足夠開放的一麵。

  片刻之後，我才收起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我掐滅了手中的煙，在她之前跳進了洱海裏，然後向她伸出了雙手，其實我也怕她的水性不是很好，所以才想護著她點兒。

  葉芷卻沒有接住我的手，她用了一個極其標準的入水姿勢，也跳進了洱海裏……

  我還沒回過神，她已經遊到了五六米之外，我尷尬的笑了笑；看樣子，她的水性並比我差，所以她的自信從來都不是在盲目中產生的……

  我快要追上她的時候，又潛入到了水裏。這次，我並沒有往深處潛，但那種虛幻的感覺，又在我的腦海裏浮現出了出來……我們好像化身成為兩條長了翅膀的魚，洱海已經不是我們的束縛，而蔚藍的大海才是我們真正的歸處，我們看遍了沿途的萬千風景，從南極到北極，當我們回歸到專屬於我們的那片海域時，四季也輪換了一遍，而迎接我們的，恰好就是百花爭豔的春天……我們沒有交流，可心靈已經相通……

  就像此時此刻，我能感覺到，她在這看不到盡頭的湖水裏，有冰冷的感覺，可內心的火熱卻取代了一切，最後消融了她內心的一切痛苦，而這才應該是真實的她。

  所以，在這寒冷的冬天裏，我讓她來這洱海裏釋放自己，並沒有做錯。

  ……

  各自遊了幾百米，我們才回到岸邊，我們一起抹掉臉上的水，然後又一起喘息，一起看著對方笑了笑……

  體力稍稍恢複了一些之後，我帶著感慨對她說道：“沒想到，你的水性這麽好！”

  “我一直都有遊泳的習慣……但在這樣的露天湖裏冬泳，卻是第一次。”

  “是不是有煥然一新的感覺？”

  葉芷閉上眼睛，輕輕呼出一口氣之後，回道：“心裏舒服了很多……這算是煥然一新嗎？”

  “算，肯定算……你記住現在這種感覺，最起碼能讓你心裏舒服好幾天。”

  葉芷看著我，然後又向我問道：“你心裏到底有什麽樣的痛苦，需要用這麽極端的方式來發泄？”

  我有點呆滯的看著岸邊的衣服，片刻之後才對她說道：“嚴格來說，也算不上是痛苦，就是對自己很不滿意，然後產生了挫敗感。”

  “對不起，雖然我主觀上從來沒有侵犯你們利益的意思；但客觀上，確實是我們集團的項目導致了你們客棧沒有辦法繼續營業……”

  我打斷她，笑道：“我的挫敗感和這個客棧能不能開下去，其實並沒有太大聯係，真正讓我對自己失望的，是這些年來的所有經曆，我覺得在我這個年紀，也該做成一件人生大事了，可是回頭看一看，我甚至還不如在大學裏的那個自己……那時候，至少還有夢想，現在連夢想這個詞都不願意去想了，因為想的越多，就越覺得自己沒用。”

  “夢想之所以被稱為夢想，不就是因為它遙不可及嗎？”

  “那你還有夢想嗎？……還是說，你的那些夢想都已經實現了。”

  葉芷搖了搖頭，回道：“相比於你，我可能離自己的夢想更遠……你相信嗎？上大學的時候，我特別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一個小學老師，我很喜歡和那些天真無邪的孩子們在一起，可是當我大學畢業後，卻隻能站在社會的另一麵，去應付那些最惡的人……“

  “是……我始終認為，財富積累的越多，社會層次越高，圈子就會越肮髒，隻是被他們美化之後，我們這些普通人看不到而已。”

  葉芷沒有說話，她看上去有些心思。

  片刻之後，她才又看了看我，但已經轉移了話題，她向我問道：“你身上的傷還疼嗎？”

  “沒事兒。”

  葉芷用懷疑的目光看著我。

  我又特別無所謂的回道：“你別這麽看著我，我真沒事兒！”

  “為什麽當時不告訴我？”

  “揍都被揍過了，還有什麽好說的。”

  “我不能讓你白白吃虧，我會和當地派出所要個說法的。”

  “算了……那幫人特別雞賊，壓根就沒挑有監控的地方揍我，你總不能大街上隨便找個人，就說是凶手吧……而且，我也不願意再回那個地方配合調查了，真沒這閑工夫。”

  “可是，我特別害怕自己心裏有對不起你的感覺……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但真的很不好受！”

  我笑了笑，回道：“這事兒好辦，你陪我再遊一圈兒，把我哄高興了，咱們就算兩清。”

  說著這話的時候，剛剛離開的馬指導又去而複返，白露就走在他的身邊，因為距離的原因，我看不清他們兩個人的表情，但我卻知道，他們一定是來和我們道別的……

  我重重歎了一口氣，仿佛看見一棵已經枯黃的樹上，又掉下了兩片樹葉……而客棧就是這棵樹，我們這些人雖然還在上麵掛著，但總有一天也是會落下的……

  我希望有一陣風，能把我吹到一個舒服的地方，不要像馬指導和白露那樣，四處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