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這個觀景台之前，我給楊思思回了信息：“不用為我擔心，在開這個客棧之前，我就已經做了最壞的心裏打算，現在離最壞的狀況還差了點兒，所以也沒什麽不能承受的……你呢，回上海後的感覺是不是很不錯？“

  這條信息發出去之後，我便上了自己的車，然後開始了這段極其漫長的路程，我估計，在沒有堵車發生的情況下，也得過了明天中午才能回到大理。（還記得最開始的時候他們路過的瀘溪嗎，很美的一個地方，拍了一些照片，放在公眾號坦克的書攤上，回複瀘溪）

  晚上七點半的時候，我到了貴州境內一個叫盤州的城市，我先是找地方吃了個晚飯，而直到這時，才騰出時間來看楊思思給我回的信息。

  她說：“在上海當然很舒服了，每天不用起早貪黑的接客人，想買什麽也不用克製自己；最最喜歡的，還是那種可以睡到自然醒的感覺。“

  “這不就對了嘛，上海是水，你是魚，回上海才是你最正確的選擇。“

  “那你呢？上海對你來說，又是什麽？”

  “刀山火海。”

  “大理才是刀山火海吧，你想想看，你在上海的時候，也就是有點窮，但生活算是風平浪靜的吧；到大理後，遇到的都是些什麽事情呐？！”

  “你這在上海還沒站穩腳跟，就又開始說大理的壞話，是不是太善變了？”

  “我說的是大理對於你，我沒覺得大理哪兒不好啊，要是我爸媽願意給我個幾千萬讓我在大理揮霍，我還是覺得大理比上海好，我討厭的隻是那種在大理要自己養活自己的感覺。”

  “那你藏的夠深的啊，我一直以為你挺享受那種自力更生的生活呢！”

  “追求不勞而獲是每個人的天性，隻是絕大多數人沒那種命而已……當然，自力更生是一種光榮，但不勞而獲也是一種運氣，兩者都不是壞事兒。”

  “那你挺牛的，想自力更生的時候就在大理做個前台，不想自力更生的時候，回家低個頭就可以接著不勞而獲，兩種生活狀態，你算是做到切換自如了！”

  “那是，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那你繼續彪悍吧，我先吃飯了。”

  “你現在到哪兒了？”

  “盤州，今天在這裏休息一晚上，明天回大理。”

  “敢不敢開到昆明？”

  “還有二百多公裏路呢，我開到那兒幹嘛？”

  “給你個驚喜，如果你認為是驚喜的話。”

  “你不會是在昆明吧？”

  “我有病，我去昆明幹嘛？……”

  “那我實在是想不到你能把什麽驚喜給弄到昆明去，這太玄乎了！”

  “隻要你起了好奇心，我相信你一定會去的。”

  “你不說，我還真不想去。”

  楊思思沒有再回複我的信息，我卻被她一貫的神經質給弄得心神不寧……想了想，自己還沒有訂住的賓館，開到昆明也不是不可以，而我一點也不介意被她給耍了，反正這個夜都是孤獨，住在盤州或是昆明也沒什麽區別。

  ……

  將吃飯的錢付給了老板之後，我便又驅車上了高速，然後開始了這一段將近300公裏的路程。路上，我接到了家裏二姨打來的電話。

  我戴上藍牙耳機之後，向她問道：“二姨，有事兒嗎？”

  “米高啊……二姨求你一個事情行不？”

  “一家人你可別和我用求這個字。”

  “那二姨就當你答應了啊！”

  “你先說說看，我能幫到的，一定幫你。”

  二姨笑道：“這不，你弟弟大學剛畢業嘛，我跟你姨父合計了一下，我們花了這麽多精力和財力供他讀到大學，也不是為了讓他以後留在小縣城的，所以想讓他到上海見見世麵……”

  二姨欲言又止，我又說道：“你是不是想讓我給戴強（表弟的名字）一點建議？“

  二姨終於開口說道：“你在上海待了這麽久，你的建議肯定要聽的……要是你能在工作上再給他出把力，那就更好了！”

  “我能出啥力啊？我人都不在上海了。”

  二姨又笑著說道：“你看你這孩子，你女朋友不是在上海嘛，而且還是做酒店投資的，這不是正好能和戴強的專業對的上！……你看，能不能讓小葉給戴強安排一份工作，這樣有個自家人在身邊照應著，我們也才能放心讓戴強去上海，是不是？”

  我這才反應過來，然後心中湧起一陣說不出來的滋味，關於上海這座城市，我看到的是一種前赴後繼的麻木，大家似乎隻知道那裏的機會多，卻根本不考慮生活成本，而真當你一頭紮進去了，才會發現這座城市是多麽的現實和殘酷。

  我終於開口回道：“二姨，我跟你說句掏心掏肺的話，戴明真的不適合上海這座城市……”

  二姨不等我說完，便很不悅的打斷道：“米高，你都還沒有和你女朋友提這個事情，就忙著拒絕了……是不是真的有了女朋友就忘了我這個二姨了？”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米高……算二姨求你了，行嗎？……你想想二姨一家有多難，我十年前就下了崗，跟你姨父在縣城裏麵開了一個熟食店，辛辛苦苦總算是把戴強培養到大學畢業，可你姨父的身體又不好了，重活兒什麽的都幹不來，外麵就開始訛傳他得了什麽傳染病，都不敢來我們熟食店買東西，也不知道這個熟食店還能撐多久！要是不趕緊讓戴強找份像樣的工作，我們這個家可怎麽辦呐！“

  我心裏一陣難受，因為我知道她說的是實情，稍稍思慮之後，我終於對她說道：“你讓戴強和我說幾句，我想聽聽他的想法。”

  “戴強在外麵出攤兒呢，我這就讓他給你打電話。”

  “這麽晚了，他出什麽攤兒啊？”

  “現在生意不好，這些鹵的東西賣不掉容易壞，他就弄了個三輪車去城北那邊賣了……那邊不是熟客，也沒人說你姨父有傳染病，生意還好做一點。”

  說完，她又說道：“你等等啊，我這就讓戴強給你打電話。”

  ……

  片刻之後，戴強便給我打了電話，我主動對他說道：“小強，你的事情二姨都和我說了……別的我也不想多問，隻想問你一句，真的很想去上海嗎？”

  “想，我在這個縣城裏麵活得太壓抑了，每天看著我爸媽唉聲歎氣，又不知道怎麽才能給這個家分擔點壓力……我去找過工作，縣城裏根本就沒有好的酒店，有幾家倒是願意用我，可工資才2000多塊錢，我知道以後一個家庭的擔子肯定都會壓在自己身上，所以一想到隻能拿這麽一點工資，我心裏就特別絕望？！”

  “你對上海了解嗎？“

  “不了解，可是我年輕啊，我有很多次可以重頭再來的機會。”

  “戴強，你不能這麽想……我們這種家庭出生的孩子，壓根就沒有多少可以重頭再來的機會，我不太讚成你去上海。”

  戴強言語中有點激動：“我想去……我真的不怕吃苦……哥，你就幫幫我吧，我不會給你丟臉的。”

  我一陣沉默，心裏也同情這個血濃於水的弟弟，可是我該怎麽和葉芷開口呢？我骨子裏是不太願意讓她幫忙的。

  一番思想鬥爭之後，我還是自我妥協了，因為我了解戴強，他確實是個踏實肯吃苦的好青年，就算去葉芷那裏，多少也是會有貢獻的，所以這也不算是給葉芷找麻煩。

  我終於開口說道：“行吧，你待會兒往我微信上發一份你自己的簡曆，我幫你試試看。”

  “好咧，哥……隻要你願意幫我，嫂子那邊肯定也不會有意見的……那天視頻聊天的時候，我都看見了，她對你挺好的！”

  我立刻便糾正了他：“戴強，你可千萬不能有這樣的想法，凡事都得靠自己……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誰一定要對誰好的義務……今天她是你嫂子，明天可能就不是了。”

  我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心裏已經做好了準備，我想找個合適的機會，把這個誤會向家人澄清，我不可能永遠和葉芷保持這種虛假的情侶關係，而這才是我們之間真正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