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九章
作者:姀錫      更新:2022-05-09 15:33      字數:3212
  卻說小王氏這一嗓子, 隻將所有候在外頭的人都給吼進來了。

  芳菲歸昕二人一見這情形不對, 心裏咯噔一下, 頓時明了。

  趕緊小心翼翼的一人攙扶著秦玉樓一邊往屋子裏去, 嘴裏隻緊張安撫著:“夫人, 慢點兒, 當心點兒”

  秦玉樓隻顫顫巍巍的抓著二人的手, 心裏尤自深深的呼了一口氣,暗自告誡自己定要鎮定,麵上卻忍不住哭喪著一張臉。

  芳苓隻吩咐桃紅趕緊去請穩婆, 又吩咐燕蘭茹蘭二人去請方嬤嬤、顧媽媽,另招呼錦薇、錦瑟去壽延堂及北院通報,餘下自個留在院子裏主持大局。

  雖事發有些突然, 但整個霽修堂早已準備了好幾個月了, 就是為了迎接這一日的到來,慌忙中, 卻也顯得井然有序。

  顧媽媽來得極快, 一聽到院子裏有動靜, 便忙不迭趕來了, 穩婆也來得極快, 一進屋,便瞧見秦玉樓已被攙扶著躺到了床榻上, 隻一臉痛苦的咬著唇,雙手用力的抓緊了身上的被子。

  穩婆趕緊吩咐廚房燒水備用著, 又忙不迭來到了床榻跟前, 緊張的問著:“少奶奶可還好?可還受得住?”

  許是方才冷不丁聽聞丈夫即將要去打仗的消息,一時激動,便覺得肚子忽然一陣陣痛,可待被扶著躺到床榻上來時,痛苦便又忽而小了些,隻覺得斷斷續續,底下有些脹,更多的卻是心中的彷徨及恐懼。

  秦玉樓隻用力的捏緊了被子,嘴上強自鎮定答著:“一陣陣的疼,方才覺著好些了,可這會兒”

  話音未落,卻見秦玉樓忽而緊緊皺眉,隻用力的咬住了唇,顫顫巍巍道著:“這會兒這會兒便又開始疼了起來啊”

  穩婆隻摸了摸秦玉樓的肚子,又來到秦玉樓身後往她底下瞧了片刻,嘴上不斷安撫著:“夫人,莫要緊張,且先忍會兒,這會兒應當是陣痛,估摸著還得要好幾個時辰了”

  秦玉樓一聽還得要疼上好幾個時辰,心裏便忍不住將那戚修給輪番罵了幾遭,一時,卻又忍不住扭頭往外頭瞧了一眼,見天色漸晚,隻用力拽著一旁的芳菲的手哆哆嗦嗦的問著:“世子世子幾時歸來”

  心裏隻有些慌。

  七上八下的,躺在這床榻上,身子好似不是自己的呢。

  芳菲連聲安撫著:“日頭已經落下了,世子爺馬上就要回府了,姑娘,您忍著些,您莫要咬唇了,若是疼的話,要咬便咬奴婢的手罷”

  說著,直接撩起了袖子,將肉呼呼的胳膊伸了來。

  若是這胳膊眼下換成了戚修的,秦玉樓怕是想也未想便要一口咬下去了。

  怪道這幾日心思深沉,日日一臉凝重,一副擔憂不忍的臉色,還以為是擔憂她的身子,卻不想,明兒個便要去打仗了,竟然還將她給瞞得死死的?

  莫不是當她死的不是?

  還是想要不告而別還是怎地?

  一想到她這會兒在這裏天人交戰,他還在那裏藏著掖著,秦玉樓心裏便忍不住冒火。

  這才回來多久?又得走?

  她們孤兒寡母的怎麽這麽可憐啊?攤上這麽個殺千刀的!

  雖心底是這般放肆埋怨著,卻隻用力的期盼著,快些生,娃娃快些兒出來罷,至少,也得讓你們爹爹在臨走前瞧上一眼啊!

  卻說老夫人及榮氏得了消息,隻匆匆趕來了,便是連侯爺都被人推著輪椅過來了,不多時,裘氏,戚芸,甚至連小伍氏也趕來了。

  整個霽修堂一時堆滿了人,小王氏見此時戚家不得空,與戚家問了好,便悄悄離開了,到底是人家私密事兒,不好圍觀的,免得人多口雜,擋道誤事便不好了。

  回想著方才那陣仗,想著整個戚家那架勢,小王氏心裏一時戚戚然,摸著自個的肚子,想想都有些緊張。

  一大家子皆是一臉緊張兮兮的候在廳子裏,難得滿大家子都一一到齊了,一家子都候在了廳子裏,沒有進去添亂。

  許是這會兒才剛陣痛,聽不到孕婦的叫喊聲,隻聞得裏頭交錯的腳步及方嬤嬤蒼老卻穩健的吩咐著:“吩咐廚房去備幾塊參片過來,另將參湯備著,這生娃可是個體力活,若待會兒少奶奶無力了,便給少奶奶喂上幾口,已備不時之需”

  有時,越是安靜,反倒是令人心生緊張。

  隻見榮氏坐在侯爺跟前,一邊伺候著,一邊直緊張的往屋子裏瞧著,侯爺倒還算鎮定,隻一貫溫和和煦的雙眼裏此刻隱隱透著一絲期待,裘氏端坐在一側亦是一臉關切,小伍氏與戚芸坐在一塊兒,一個擔憂,一個緊張。

  唯有老夫人紋絲不動的坐在首位,麵上帶著一時凝重。

  方嬤嬤將裏頭安排妥當後,見這會兒顧媽媽在照看著,便立馬出來通報,方一出來,便見老夫人杵著拐杖立即起來,隻由人攙扶著緩緩走了過去,沉聲問著:“孫媳婦如何了?”

  方嬤嬤扶著老夫人道:“還未曾破水,少奶奶疼了一陣這會兒眯著眼歇過去了,怕是還未到要緊時候,老奴吩咐廚房備了些食物,待少奶奶醒了用些兒,這會兒歇息存些體力,估摸著得到後半夜了,老夫人與侯爺太太莫不且先回去歇著罷,這裏由老奴守著便是了”

  得知得到後半夜去了,老夫人隻將有了三四個月身子的小伍氏及芸姐兒打發回去了,又讓榮氏將侯爺送了回去,留下裘氏陪同一同守著,裘氏與方嬤嬤紛紛勸告老夫人,老夫人態度堅決,堅持留了下來。

  末了,這才想起什麽似的,扭頭問著裘氏:“修兒怎地還未歸?去派人通報了麽?”

  裘氏皺著眉道:“一早便去通報了,方才世子跟前的小廝墨玉打發人回話,說世子爺這會兒還在殿前議事兒呢?”

  卻說好巧不巧,這會兒戚修還留在了養心殿,一同留下的還有楊家二老爺楊威,國舅爺楊韜,正在與陛下一同商議著北方一行事宜。

  不知是不是感應到了什麽,總覺得眉心一跳一跳的,心中頗有些不得安寧。

  國事為先,現如今大俞正麵臨著內憂外患,國事為重,因他於十餘歲時,在外曆練,曾在赫南軍中曆練過兩年,對北邊一應事宜頗有幾分熟悉,此番陛下令他隨楊將軍一道前去,戚修自是義不容辭,想也未想便一口應下了。

  許是,早在年前從北方回來時,便早已預料到了,隻未曾料到事情來得這樣快這樣急,眼看妻子大著肚子即將臨盆,瞧著似乎還有幾分膽怯與對他的依賴,雖戚修深知妻子定會深明大義,但幾次欲言又止,竟委實有些張不了口。

  一連著拖了幾日,眼看明兒個一早便要出發了,竟還不知如何開口。

  想著待夜裏回時,妻子定又睡熟了,頓時頗有些發愁,他從不是個忸怩之人,眼下這幾日卻成了個拖泥帶水之人。

  這一夜,徹夜未眠。

  待從宮中出來時,天際隱隱泛起了一絲灰白。

  城門外頭,遠遠地隻瞧見墨玉一臉神色匆匆、燎急活急的迎了上來,戚修覺得不對勁兒,聯想到這日一整日的心神不定,頓時心中一緊,幾步踏了過去,沉聲問著:“可是夫人發生了何事?”

  墨玉哭喪著臉道著:“大少爺,您怎麽這會兒才出來,夫人夫人要生產了,太陽落山時便吩咐人前來通傳了,這會兒隻不知哎,大少爺大少爺您慢點”

  話還未曾說完,便將那戚修繃著一張臉,一個利落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戚修一臉緊張趕回府時,這時,外頭天色越發清明,遠遠隻瞧見整個霽修堂燈火通明,人聲鼎沸,滿院子丫鬟婆子手中端著盆一陣跑上跑下,廳子裏更是圍滿了人,而此刻從正屋裏卻時不時傳來婆子的高喊聲“使力”、“忍著”,間或丫鬟們的焦急打氣聲“夫人,您使使力,小少爺馬上就要生出來了,世子爺馬上就要回來了”。

  而更令人觸目驚心的便是妻子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直直疼進了戚修的骨髓裏去了。

  戚修聞言隻緊緊地握緊了拳頭,雙腿忍不住有些發顫,這時卻忽而聽到裏頭有人高喊著:“夫人,您別睡,你可千萬別睡,嗚嗚您使力,世子爺馬上便要回了”

  仔細聽來,那話語中竟然夾雜著一絲哀求與恐懼。

  戚修心裏頓時一顫,隻忍不住高聲喚了聲“夫人”,便紅著眼直直往裏闖了去。

  守在門口的婆子一時忘了攔。

  原來,秦玉樓已經生了好幾個時辰了,早已痛到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了,沒有一分知覺了,她本就細皮嫩肉,曆來最怕疼了,可這一輩子經曆過的所有疼痛都比不過這一晚挨得多。

  不過是憑著對丈夫的“怨念”苦苦苦撐了一整晚。

  這會兒隻覺得嗓子啞了喊都喊不出來了,隻覺得全身上下竟無一分完好之處了,隻累極了,意識在一點點的渙散,隻覺得快要死了似的。

  正在此時,隻好似迷迷糊糊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喚著“夫人”,有人正一臉緊張的在她耳邊說著他來了,他趕回來了。

  秦玉樓頓時鼻尖一酸,隻覺得心口一陣氣急攻心,眼還未睜開,嘴裏先忍不住委屈的大哭著大罵了一句:“你個挨千刀的死呆子,嗚嗚”

  眼皮子一掀,便瞧見一張放大的臉湊在了她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