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章
作者:姀錫      更新:2022-05-09 15:33      字數:3204
  貴妃榻上, 秦玉樓端坐一隅。

  中間隔著一道四腳矮腿小幾, 幾上擺放著一應茶具, 茗碗等器具, 幾子的另一側, 戚修眼觀鼻鼻觀心的坐在那裏, 手中捏著那本書。

  下人們將屏風、浴房等一一收拾妥當後, 便立即魚貫而出了。

  芳菲走在最後,合上門時悄悄往裏瞧了一眼,見自家主子難得身子坐得直直的, 麵上表情不多,猛地一下,隻令人瞧不出絲毫情緒。

  芳菲瞧了, 喉嚨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自上回自家姑娘露出這幅表情時, 是多久來著?是所為何事來著?唔,好像還是姑娘初次掌家那會兒, 一口氣辭退了秦家三個掌櫃, 打發了七家鋪子裏十二名夥計。

  那個時候姑娘還小, 不過才十三四歲, 但麵對著那樣一群經驗豐富、偷奸耍滑的老江湖絲毫不曾怯場, 正如現如今這般,一動不動的正襟危坐在那裏, 明明一句話未說,卻無端令人心神一緊。

  芳菲隻輕手輕腳的將門給合上了。

  想到曾經那般懶散、漫不經心的主子, 自嫁到這京城戚家後, 是日日在老夫人跟前,在世子跟前伏低做小,勞心勞力,鎮日天方亮便立馬起了,這小半年以來,便是連一個懶覺也不曾賴過了?

  芳菲私底下總覺得這一日兩日,一月兩月還可以,若長此以往,依著姑娘的性子,怕總會有撂下擔子撒手不管的那一日罷,這不,這一日,可不果真就來了麽?

  但又想著世子那個威嚴說一不二的性子,芳菲心裏頭不由有些擔憂。

  話說這芳菲怕是有些想多了,撒手不管之類的這般大逆不道的作為秦玉樓目前還是有些不敢的,沒辦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不過心裏頭有些慪火倒確實是真的。

  瞧瞧,這一日日的,發生的這一樁樁都叫啥子事兒?

  明明方才早已累得闔不了眼了,坐在浴桶裏時還一時不慎眯了會兒,可現如今卻覺得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疼。

  見丫鬟們都退下後,秦玉樓隻垂著眼,既不說話,臉上也沒有笑容,就那般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

  戚修隻瞧著她長長的睫毛一眨不眨的,等了片刻,見屋子裏氣氛似乎有幾分微妙,戚修猶豫了一陣,抬眼看了妻子一眼,方試探的低聲道了句:“時辰也不早了,要不咱們——”

  話音未落,便瞧見那秦玉樓隻嗖地一下抬眼,直直的看著他。

  戚修喉嚨裏那句“歇著罷”便下意識的咽進了肚子裏,又偷偷的瞧了一眼,似有些尷尬的咳了一聲,隨即隻一臉心虛的移開了眼。

  然後,便又裝模作樣的翻了翻手中的書,隻一本正經、一臉認認真真的看了起來,待瞧了一陣,還煞有其事的翻了一頁。

  屋子裏靜悄悄的。

  秦玉樓隻咬牙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她向來隨性得緊,輕易不會動怒,自認自個的脾氣算是極好的,可近來也不知是怎地,怕是天氣太熱了罷,總是忍不住無端冒火。

  深究起來,其實也沒多大點事兒。

  起因自然是昨晚,沒完沒了的折騰了一宿,任憑她如何求饒都無濟於事,直至最後秦玉樓氣不過,抽抽搭搭的直哭喊了一聲“娘”,他的身子陡然一抖,這才完事兒。

  隨後便是一係列歪七八糟的瑣碎之事兒,她可氣著呢,他卻都不帶哄一聲的,一天到晚的歇歇歇,幾時好好歇過一晚?

  每回都是由她起著話題主動周旋著,這日秦玉樓心裏有氣,隻悶不吭聲的坐在那裏,倒要看丈夫要如何?

  大不了,兩人幹脆枯坐著直到天亮罷,她是鐵定了心思,橫豎今晚可甭想著再要欺負她了。

  戚修隻看了看書,少頃,又調整了下坐姿,不多時便又故意一連著咳了幾聲,見久無動靜,這才趁著喝茶的功夫快速的抬眼看了妻子一眼,哪知這一眼卻見妻子正低著頭,隻似乎正在用帕子蘸著往眼角直抹眼淚呢。

  隻見雙肩一抽一抽的,卻是強忍著沒有發出丁點聲音,像是受了極大委屈似的,隻覺得楚楚可憐得緊。

  戚修見狀心中頓時一緊,隨即,頭皮也隨著一陣發麻。

  上回將人弄哭了,他可謂是使出了渾身解數才將人給哄好了,可是上回妻子腿酸,他還可以幫妻子揉腿賠罪,可這一回,妻子好好地,他該如何是好?

  縱使是心裏頭直發急,然卻著實是有些束手無策。

  好半晌,戚修突然靈光乍現似的,適才想起了妻子這一整日都不搭理他的緣由。

  卻並不見心下一鬆,反倒是不由緊緊地皺眉,猶豫了一陣,又猶豫了一陣,戚修這才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隻盯著妻子瞧了好一會兒,方沉聲道著:“為為夫今晚不弄了,你你莫要哭了”

  細細聽來,那話裏話外似乎還有幾分不情不願的味道。

  秦玉樓聽了先是一愣,隨即,待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麽,頓時臉一抽,隨即,隻嗖地一下紅了。

  秦玉樓隻用力的咬咬牙。

  隻氣得都不能好好地裝哭了。

  可偏偏卻隻知道丈夫這一個弱點!

  戚修見妻子耳尖微微有些泛紅,啜泣倒是止住了,隻一鼓作氣的又親自倒了杯茶遞了過去,隻抿嘴道:“你莫要氣了”

  秦玉樓未接。

  戚修嘴抿得更緊了。

  然後,然後便沒然後了。

  秦玉樓見丈夫舉了一陣,正猶豫著要不要見好就收,便瞧見又將茶重新給端了回去。

  秦玉樓心裏那個氣啊!

  隻將臉扭到另一側去了。

  頓了頓,心裏隻忍不住罵了一句,隨即,用帕子作勢在臉上胡亂抹了兩下,方又重新低下了頭,隻悶悶道著:“夫君既然說妾生氣了,那夫君可知妾氣在哪裏?”

  聲音啞啞的,仿佛還帶著一抹哭腔。

  戚修一直看著妻子,聞言正欲回,卻又見秦玉樓隻飛快的小聲道了句“除了昨夜”。

  除了昨夜?

  戚修隻擰著眉想了一陣,方幹巴巴道:“為夫方才不該驚擾了夫人沐浴”

  “還有呢?”

  “”

  還有麽?

  戚修無比認真的想了一陣。

  哪裏還有?

  秦玉樓見狀,一雙微紅的眼滿眼委屈的看著他,方毫不留情指控著:“夫君哪裏有半點心疼、敬愛過我這個妻子,昨夜的事兒便不說了,方才的事兒便也不提,我隻想問上夫君一句,夫君此番回來在府上要留上幾日?除了今日前往楊家賀壽一日,餘下二日夫君可有作好安排?”

  戚修聞言,似一愣,頓了頓方一一答著:“共待三日,明日明日得”似乎猶豫了一陣,方繼續回著:“得進宮一趟”

  秦玉樓聞言隻苦笑了一陣,遂又一連著咄咄相逼問著:“那丈夫可知明日進宮所為何事?便是聖諭未下,丈夫心底可曾有底?”

  妻子所問的這一番話,早在昨兒個戚修回府後,便前往壽延堂與老夫人一字不落的稟告過了,倒是未曾與妻子說道過半個字。

  這會兒見秦玉樓正一臉委屈的看著他。

  戚修仿佛有所頓悟。

  還未來得及回,便又見妻子那雙盈盈浸水般的桃花眸裏微微泛紅了,隻一臉委屈道:“夫君可知,今兒個聽那楊少奶奶提及的時候,樓兒一個字都不知,隻滿頭霧水不知所以然,楊家少奶奶當時隻一臉憐憫的看著樓兒,隻以為樓兒是個不討丈夫喜歡的,此等要緊的大事兒作為妻子的竟然全然不知”

  說到這裏,秦玉樓隻一臉苦笑的看著戚修,問著:“夫君可是果真對樓兒有所不喜?”

  戚修心下一跳,忙矢口否認,下意識的抬高了聲道:“沒有的事兒,為夫為夫覺得夫人甚好!”

  話音將落,這才意識到自個說了什麽,隻見目光四下遊移了,如何都不肯與秦玉樓對視了。

  秦玉樓聞言臉微微一熱,又見丈夫耳朵發紅了,嘴角卻是微微翹起了,嘴上卻是道著:“樓兒不信,母親說夫妻之間需要坦誠相待,凡事要同商議,共斟酌,可丈夫有事卻隻與祖母商議,從不與樓兒說道這些,可是嫌棄樓兒身份低微,不配與夫君共事兒?再者,往小處說,夫君倘若果真覺得樓兒甚好的話,方才也定不會趁著樓兒沐浴時,與屋子裏的丫鬟眉來眼去了”

  秦玉樓每說一句,便見戚修的麵色下沉了一分。

  秦玉樓見戚修神色不對,心裏隻“咯噔”一聲,莫不是自個的指責過於滿口胡謅了不成?這般想著,秦玉樓隻心慌慌的道了句:“時辰不早了,既然夫君明日要入宮,便早些歇著吧”

  說罷,便要下榻。

  卻隻覺得手腕陡然一疼,隻見丈夫用力握著她的手腕子,咬著牙一字一句道著:“我沒有!”

  秦玉樓:“”

  戚修隻繃著臉,麵黑如鍋底,不知是在解釋,還是在生氣,隻繃緊了腮幫子又重複道了一句:“我沒有與旁人眉來眼去!”

  秦玉樓手腕有些疼,又被丈夫這幅認真解釋,還是生氣解釋的模樣給嚇到了,忙小雞啄米的點著下巴,道:“我我我我信你,信你,我真的信你——”

  戚修見妻子一臉敷衍的隻點頭應對,臉更加黑了。

  明明是自個生氣來著?怎麽到最後反倒是成了丈夫一臉不快?

  臨睡前,見始終還一直背對著自個躺著丈夫,秦玉樓還一臉悻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