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宗山門在雲霧中若隱若現。

  小枝正想禦劍前往，突然聽見一聲清咳。

  “怎麽了？”她問杜忘川，杜忘川一臉茫然。小枝微怔，連忙打開芥子囊，詩聖正掩嘴看著她，神情有些不自在。

  他複活之後被晾了半天，心中疑問不少，卻始終等不到解答，現在終於忍不住主動搭話。

  “姑娘，你的壺開了。”

  小枝湊近一看，盤螺壺正在冒煙，剛放下去煮的宵罰道囚徒熟得有點快啊。

  小枝連忙帶著杜忘川上了岸，在島上山林間，找到一處僻靜的溪澗。

  詩聖終於得以見光，還未發一言，便被小枝截住話頭：“你的鎮山石在哪兒？”

  “鎮山石？”詩聖微微皺眉，“我身無外物，衣服還是陸長老給的……”

  “是嵌在身體上的石頭。”

  “身體上……哦……”詩聖突然想到什麽，“在……那個，後腰？”

  “在屁股上吧。”小枝道。

  “……”

  “那以後小心，鎮山石是一擊必殺的要害，別給人傷著了。”

  其實不是在屁股上，而是在脊柱尾端，但是沒必要給小姑娘解釋這個。

  這個……是小姑娘吧？

  詩聖有點不確定，他辨不出修道者的年齡。

  他在芥子囊裏呆了一段時間，把裏麵的東西看得清清楚楚。

  這裏麵妖獸骸骨堆積如山，各種珍寶、垃圾隨意扔放，有一隻白毛魃，一匹屍骨馬，中間還擺著個十分邪門的祭壇。

  袋子裏除了他以外，還有個陰沉蒼白的中年男人。

  那個人和他境況差不多，也被困在芥子囊中。詩聖本想問問情況，卻不料此人很不好說話，老是板著個臉，一言不發。

  他隻知道這人是蜀山長老，姓陸。

  “陸叔，這人怎麽煮得這麽快？”

  詩聖正想著，那個熟悉的陰沉男人又出現了。

  陸長光被祭壇召回，道：“修為低就煉得快，這人在宵罰道，可能是自毀修為建的刃牆……”

  很快，壺中冒出一大股白氣，一名女子完整成形。小枝取了衣服給她披上，她眉眼疏淡，清清冷冷，一副剛睡醒的混沌樣子。

  “前輩好。”小枝抱膝蹲在她麵前，“之前許諾的事情已經兌現了，多謝您在宵罰道相助。不知您的鎮山石在何處？”

  “鎮山石……”女子聲音沙啞，漸漸回過神來，“在頸後。”

  小枝撩起她的頭發看了一眼，並不在頸後。

  “不告訴我也沒關係。這裏是致命要害，以後記得好好保護。前輩現在失去修為，可以暫留在我身邊，也可以由忘川給您尋個去處……”

  “你是誰？”女子抬眼，眼中古井無瀾，空洞漆黑。

  “小枝。”

  “姓？”

  小枝不情願地說：“前輩還沒說自己身份呢。”

  “我的身份……你窺視夢境時，不就已經看明白了嗎？”女子冷笑一聲，“宵罰道，薛貞。”

  “是那個薛貞？”陸長光突然想起什麽，“為所有卻邪使授法，後被魔主蠱惑，叛出蜀山的人？”

  小枝回顧夢境。

  夢中，這名女子指點卻邪使比鬥，然後被其中一人刺殺。她沒有反抗，若不是小枝出手，應該死得悄無聲息。

  “被魔主蠱惑……”薛貞咬唇，嘴角滲出血，“好一個被魔主蠱惑！若我受魔主蠱惑，蜀山還能讓我活到現在？”

  小枝也覺得奇怪。一般被魔主蠱惑的人，蜀山都是偷偷讓卻邪使解決，哪兒還會費心關起來？

  “不過是卻邪使中的世代交替罷了……”薛貞笑了起來，麵色陰沉慘淡。

  “我在位時，卻邪使雖在宵罰道受法，但自身獨立於八十一道之外，絕對不受任何一道掌控。可有些人跟閻獄道走得近，為此不惜構陷我……”

  陸長光用力咳嗽一聲：“閻獄道與卻邪使是正常合作。”

  “為閻獄道清掃路障，這也是正常合作？黨同伐異而已！我一手教出來的卻邪使，反倒成了別人手裏的刀！我……我如何能夠甘心！”

  她說的話，小枝信了七分。

  記得好久以前，林蓉長老派荊夜查洞靈宗，雖然是正常程序——由塵囂道擬任務，荊夜接任務，再完成任務，到閻獄道領賞。

  但這個任務，是閻獄道讓塵囂道擬的，而且早就內定給了荊夜。

  蜀山辦事流程嚴明，這種直接交接本不該有。

  “薛前輩現在想怎麽樣？”小枝問道。

  薛貞的話，不能全信。最開始問鎮山石的問題，她就說謊了。她負責教授卻邪使，自然與他們一樣，狡詐機敏，善於應變。

  薛貞環顧四周，很快通過植被特點看出位置：“這是南海？”

  她又冷笑：“南海島上，我能怎麽辦？當然隻能跟著你。”

  “那你呢？”小枝看向詩聖。

  詩聖有點鬱悶，若不是蹭了薛貞的消息，他連個解釋都撈不著。現在他知道眼前幾人身份都不簡單，隱隱以那小姑娘為主導，隻得對她道：“我想回一趟故鄉。”

  小枝站起來走了。

  薛貞嗤笑：“讀書人真不會說話。”

  詩聖摸不著頭腦，也不知道小枝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她不是真的問你想去哪兒……”陸長光忍不住道，“她隻是讓你選，要跟著她，還是在島上自生自滅。”

  “哦……”

  幾人往前走了沒幾步，便聽見林中傳來戲水聲，還有一陣“好哥哥”、“好妹妹”的喊叫。

  幽澗之中，兩條白花花的人影交疊在一起，戰況激烈，水花四濺。

  “哎呀！”女子忽然看見樹叢中鑽出來一個小姑娘，“有人！”

  男子立即回頭，他身材矯健，樣貌出眾，眼神卻有些慌亂。

  “誰！”他定睛一看，不過是個小姑娘，便安慰懷中女子，“莫慌，我去把她解決掉。”

  女子身無遮掩，卻先捂臉，回身躲避，斥道：“你也不看看禁製！若是被人發現……”

  她這一聲嗬斥，竟然有幾分威嚴。

  “莫說這些了。”男子彈指著衣，出水朝小枝走去，笑道，“姑娘，你來給我瞧瞧。”

  小枝眨了眨眼睛，背後草叢忽然一動，冒出好幾個人。

  男子站住腳步。

  一、二、三、四、五……

  剛才水中纏綿，一共被五個人看見了。

  現在可不是滅口能解決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