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這盛世,如您所願7
作者:地效飛行      更新:2022-05-09 15:11      字數:4356
  買了一堆零碎,又聯係了幾個做裝修的(要在那個倉庫裏建一間辦公室——或者說多媒體教室),基本上,時間就到了下午。

  這中間,魏承恭會不時把一些電話號碼記下來——這才是今天出來的主要用意。

  “這種‘辦證’應該是違法行為吧?”陳雲不解,“政府不管的嗎?”

  “管不過來啊,”魏承恭歎了口氣,“上千萬人口的城市,魚龍混雜,哪天不發生點兒事兒?這年頭,伴隨著改革開放的進行,一度銷聲匿跡的黃賭毒等犯罪行為有所抬頭,雖然還控製在一個讓人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大家別噴,至少從我的感受來看,確實是還能接受——如果你不主動去招惹這些東西的話,也不用擔心會被這些給纏上,就算不小心沾染上了,也可以向執法機關請求幫助),不過還是要遏製。還有像傳銷,飛車搶奪,敲詐外來工等等,也不能不注意。相比之下,這些辦證的,其實並不能造成多少危害。”

  “這話怎麽說?”陳雲追問道。

  “辦證無非是給沒有合法身份的人一個合適的身份,或者一個虛假的身份,或者虛假的學曆證明,可是這些要辦證的人拿著證件是要做什麽呢?要曉得,這種證件過不了機器,也就是說,不能用來上飛機,不能用來上火車,不能去買手機——哦,該說是辦手機卡,不能去銀行開戶,不能去網吧上網,不能報警……基本上,享受不到中國社會所提供的一切公眾服務。”

  “那……”陳雲疑惑了,這樣聽起來,這個什麽假證真的是沒什麽用——但是看魏承恭這家夥一下午就搜集到這麽多的辦證電話就知道了,幹“這一行”的人很不少,換言之需要辦證的人很不少。

  “這種假證隻能騙騙人的眼睛,人們拿這東西也無非就是騙騙各個公司工廠負責招工的人罷了,換句話說,就是為了混口飯吃——這樣的人能有什麽威脅?”

  停頓了一下,魏承恭向陳雲笑道:“就像同誌們這樣。”

  陳雲想了想,點點頭,卻又問道:“如果是通緝犯一類的呢?”

  魏承恭笑笑:“那肯定是極少數,對不對?而且,就像剛才說的,這種造假的證件過不了安檢,不能乘車乘飛機,不能用手機不能上網不能開銀行賬戶——失去了這些條件,能做出什麽壞事來?”

  說到這裏,魏承恭歎息了一聲,道:“說到這個,其實還真是挺感慨的。”

  “感慨什麽?”

  “我在獲得穿越能力之前,給人打工,曾在工廠裏接觸過幾個偷渡客,靠著這種偽造證件進廠的——好慘啊。”

  “偷渡?”陳雲愣了一下。他對於偷渡並不陌生——不過那都是中國人偷渡到“國外”,比如香港,像魏承恭說的這種外國人偷渡到中國來,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魏承恭又歎了口氣,“越南來的,偷偷摸摸找一些黑心的小工廠或者管理不那麽嚴格的工廠打工,幹最苦最累的活兒,拿不多的工資,老板說什麽都不敢反抗。我們跟老板有了糾紛,不高興了一扭頭就可以跳槽,甚至把老板告到仲裁所去——我就這麽幹過。因為不滿意老板給的工資太低,沒有遵守勞動合同。”

  陳雲點點頭,笑:“你也是個不安分的——後來官司贏了沒有?”

  他比較關心這個:從目前接觸的情況來看,這小子雖說是“不安分”,但是也不是那種黑心腸,一心隻認錢的人——也就是說,他對於他老板的要求估計基本合理。

  這樣就可以通過他的官司輸贏來判斷這個社會的司法公正了——判斷這個政府和政黨是不是“站在勞動人民一邊”。

  這可是件大事。

  “不能說輸,不過也不算贏,算是贏了一半吧。”魏承恭想了一下,答道:“初審輸了,後來我上訴到市中院,市中院給我們調解,結果老板賠給我一萬兩千元。”

  “……你要求老板賠償你多少?”

  魏承恭抬起頭來,看著天空,“……我記得給老板幹了七個多月,要求公司每個月的賠償大致是兩千五左右,這樣一算賠償總金額約為一萬七。”

  “要求一萬七,實際賠償了一萬二嗎?”陳雲點點頭:“還算可以——當時你的工資水平怎麽樣?”

  “三千冒點兒頭吧。”魏承恭說到這裏,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墊底一級了,沒辦法,高中文憑指望不了有什麽好工作。”

  陳雲點點頭:這樣說起來這小子等於是給人家幹七個月,最後卻拿了十一個月的工資。

  想到這裏,陳雲又愣了一下,納悶道:“你是怎麽會想到要求老板補償你的,而且補償的數額那麽大——幾乎等於你的工資翻倍。”

  魏承恭失笑:“這個……”

  正好這時候路過某個小巷,魏承恭看看牆上貼著一則招工廣告,於是帶陳雲過來看,“看到嗎?這上麵說基本工資2000,加班費每小時6元,補貼什麽的另算。”

  陳雲看了一下,點點頭。

  “可是,廣州市的最低基本工資隻有1300到1500左右——我有一段時間沒有注意這個問題了,現在具體是多少,我不知道。”

  陳雲又點點頭。

  “重點在這個‘加班費’上,因為加班費是基本工資的1.5倍,所以不同的基本工資也就意味著不一樣的加班費,那幫黑心老板,他們說工資構成是基本工資2000加班費……720(6*4*30)補貼280,總工資3000;但是實際上,在財務結算的時候,這個工資數額的構成可能就是基本工資1500加班費1300補貼200。”

  陳雲點點頭,猜測道:“我有些明白了,你是要求基本工資2000加班費1300補貼,工資這才多出來一大截,對吧?”

  魏承恭點點頭又搖搖頭:“不隻是這樣,這兩種算法之間的差異,還帶來另一個差異,這就是加班時間的變化。”

  停頓了一下,魏承恭解釋道:“為了要把兩種算法之間的差異抹平,在基本工資數額一定的情況下,公司就隻能在加班時間上做文章,所以公司內部算法的時候,我每天的加班時間隻有1小時到1.5小時——但是我找到了我每天加班4小時的證據,加班時間加長,基本工資加多,兩邊一疊加,我才算出來,我每個月的加班費比正式工資還要高一截。”

  (以上是地效的真實經曆,還在給黑心老板打工的,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細聊,祝大家多賺錢)

  ————

  “你當時所從事的工作,一般的工資水平是多少?”陳雲想了一會兒,又問道,“我的意思就是問問行情。”

  魏承恭想了一會兒,道:“應該……是3000左右吧。”

  “換句話說,你算是訛了你的老板幾個月的工資,你也夠壞的。”陳雲白了魏承恭一眼。

  魏承恭擺擺手,“安啦,即使這樣我也是給老板打工的,我給老板創造的價值也小於我所得的工資,他依然剝削了我一部分剩餘價值。”

  “既然兩種算法實發的工資最後是一樣的,老板為什麽不在一開始就跟你們說明呢?以至於讓你鑽了這個空子?”陳雲疑惑道。

  “我估計……是習慣吧,”魏承恭指了指陳雲手上的招工廣告道,“這家工廠說保底工資2000,你在他旁邊貼一張招工廣告,說是保底工資1500,你覺得你招得到人嗎?”

  陳雲想了想,點點頭,心裏微微為那個老板感到好笑——居然被一個員工“敲詐”了,真是恥辱。

  不過想想五倍律,魏承恭即使“敲詐”到手這麽一筆錢,依然是被剝削的一方,也就沒有那麽同情那個老板了。

  不管怎麽說,這個政府看來還是會維護工人權益,沒有完全站在資本家一邊說話——還行。

  “之前我們說到哪兒了?”魏承恭當然不像陳雲這樣滿腦子階級鬥爭,他現在更多的,還是一個身為“大流氓國民”的自豪,“哦,對了,那幾個越南仔,幹重活拿低工資也就算了,其中有個越南仔,是跟他女朋友一起的,他女朋友很漂亮,而碰巧他的主管是個……壞家夥……”

  “不用說了,我大致猜到了。”陳雲擺擺手,歎息了一聲,“天下烏鴉一般黑,哪裏的資本家都不是好東西。”

  “你好像是有些誤會了。”魏承恭愣了一下,急忙解釋道“我說的是那個越南仔的上司,頂多算是個領班,拿工資吃飯的,工資比我也高不了多少去……”

  “哦……”陳雲點點頭,不說話了,看來判斷有誤。

  “再說,那個越南人也沒吃什麽虧,他們那些人怕被欺負,很抱團的。後來老板知道了,把他們夫妻兩個調到了另一個部門,聽說還把那個領班給訓了一頓。”

  “咦,你們老板人不錯啊。”陳雲愣了一下,納悶,這跟自己知道的資本家可不一樣。

  “拉倒吧,我估計他是擔心再也找不到這麽聽話的員工了。”魏承恭不屑一顧,“我覺得,他還是看不起我們這些打工仔的,訓起人來那叫一個狠——否則我也不至於幹了七個月就受不了他的脾氣了。”

  魏承恭說到這裏,輕輕歎了口氣,“看看這些隻能忍氣吞聲的越南仔,再想想自己能光明正大問老板要賠償,而且居然還要到了,還是挺感慨的。當我們把自己融入這個國家的時候,我們就能受到國家法律的保護——也是從這一次事件開始,我從一個憤青變成了自幹五。”

  (以上都是地效本人的親身經曆,基本真實。看看那些越南打工仔,地效還是對我們的國家很滿意的,起碼我不用忍氣吞聲^-^)

  “那你現在還幹犯法的事——你現在做的,等於是蛇頭吧。”陳雲打趣道。

  “怎麽,你覺得我該去告發你們,還有我自己?”魏承恭笑著回答。

  “千萬別,”陳雲想想,也笑了,“讓我們這些人夢寐以求的新中國,我還想多看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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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人一路說笑著,慢慢完成了這一天的采購,末了,又到atm取了一萬元現金出來(兩人是來采購的,所以陳雲保管的紅軍賬戶也帶來了,加上魏承恭本人的賬戶,可以取一萬元——這小子公私還是分的很清楚的)。

  “到了公司記得還我——可惜每天隻能取五千。”魏承恭把從自己卡裏取出來的五千塊數出二十張塞到陳雲手裏,“回去我教你怎麽用銀行轉賬——以後你會經常用到。”

  “其實我們之間沒必要分得那麽清楚。”陳雲急忙客氣,“紅……我們的就是你的。”

  “還是搞清楚的好,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結束了這事兒之後,因為懶得等公交,魏承恭帶著陳雲打的回到了公司,然後,他發現同誌們正在做一件很讓人無語的事——洗“碗”。

  沒錯,雖然叫了快餐,同誌們還是在洗那種一次性使用的“碗”。

  同誌們洗得很小心,畢竟這東西很容易壞;而因為不容易洗幹淨,還有人回自己房間拿了洗衣粉來洗。

  “你們,該不會……”魏承恭愣了好一會兒,這才哭笑不得地向警衛排長問道,“中午你們也是這麽幹的?”

  “報告……”警衛排長半個立正——之所以說是“半”個,是因為他的立正動作做到一半就停下來了——然後才回答道,“對,中午我們也洗了——不過這個碗也太不結實了吧。我們弄壞了好多,這個該賠多少錢啊——我們有錢賠嗎?”

  魏承恭心說你們這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執行得可夠堅決的。歎一口氣,把同誌們洗得幹幹淨淨的“碗”都收了起來,疊好,用幾支筷子穿起來,隨手扔到了一邊的垃圾堆裏。

  “這……”同誌們都愣住。

  “中午你們洗碗的時候,有沒有被人看到?”陳雲臉上滿是嚴肅——跟著魏承恭在街上轉了一圈兒,他已經知道這個東西是一次性的。

  他這麽一說,魏承恭也醒悟過來,臉色大變——這要是被人發現了,還得了?

  “沒有,”這個警衛排長似乎很不容易才抵擋住了立正報告的衝動,“送餐的夥計一直都沒過來收碗,我們想他可能是想等到晚上一起收。”

  (解放前餐飲業也是有外賣業務的,當然那時候沒有一次性餐具,所以夥計在送完餐之後,隔一段時間還要去收一次餐具)

  “還好!”魏承恭和陳雲兩個人一起噓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