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狂沙(2)
作者:靜靜的延河      更新:2022-05-09 14:53      字數:4311
  天空晦暗不明,原本刺眼的陽光被沙塵遮蓋,漫天烏雲盤繞在土黃色沙暴周圍,形成一道道奇特的煙柱森林。

  沒有人在說話,整個“台兒莊”編隊都保持著高速行進狀態,處於後衛掩護位置的盧博指揮坦克和其他04B戰車都追上了分開的編隊,兩支裝甲縱隊重新組合,在埃及恩德那一望無際的浩瀚沙海裏排列陳“菱形”,這樣既可以隨時進攻,又便於堅固防守。

  盧博命令編隊戰車保持“核生化”防護狀態,雖然這會增加額外燃料消耗,但大家在親身經曆過阿布辛貝城中地獄般恐怖的那幾個小時之後,誰也不會對浪費燃料提出異議。

  再這樣行駛上兩個多小時,“台兒莊”就可以與接應的另一支合成營裝甲編隊會和,然後一路向著東南方向開進,回到中國設在北非地區的最大海外軍事基地。

  好在,與指揮部的溝通是通暢的,有了地球上空運行的軍用通信衛星星座支持,即使是編隊裏的單一戰車,也隨時可以使用數據鏈上傳語音和視頻,讓指揮部知道自己所處的正確方位。

  在肖海鷹教授的建議之下,指揮部主要使用衛星來監控“台兒莊”編隊的周邊形勢,至少在衝出那股黑色煙雲地帶之前,任何外來區域進入的大氣層內飛行器,都具有被病毒顆粒裹挾,然後向外傳播的潛在可能。

  處在菱形編隊中後部的,是肖教授所在的04B裝甲醫療車。這是一輛經過特殊改裝,內部安裝了完善醫療急救設備,具備進行外科手術能力的“移動野外醫院”。

  裝甲車內的氣氛忙碌,緊張,肖海鷹教授在莫文曦,張婉婷,以及一名救護兵的協助之下,全力搶救楊鬆,他們奮力與病毒伸出的巨大魔掌較勁,不讓這位狙擊手跌入萬劫不複的地獄深淵裏。

  楊鬆躺在手術台上,他的身下鋪設著一層溫度調節毯,露在外麵的肌體皮膚呈現出一股奇特的藍紅色,除了這股鮮豔色彩之外,還有一層顏料似的,如同墨水般濃稠的黑色,以及另一層奶牛樣潔白的大塊色斑相互交錯著,這幾種顏色時而互相交融,時而黑進白退,仿佛一桶印象派畫家調和好的顏料相互混雜,隨著畫筆的舞動而揮發。

  楊鬆的嘴裏插著兩條高分子引流管,還有一根紅色循環管從鼻子裏伸出,這些高科技打造的管路經過一台類似小型電泵的裝置與複雜的監控係統相互連接,再回到兩個圓形金屬罐體中。

  他已經接受了實驗性藥物注射,這種藥物本來是打著治療老年性癡呆旗號研究的,沒想到,在埃及恩德竟然遇上了第一次人體試驗的寶貴機會。

  為了讓抗病毒體最大程度發揮功效,肖教授又利用醫療車裏安裝的PFC裝置,通過引流管插入楊鬆肺部,向這位神槍手體內注入被稱為“全氟碳”的化學液體,經過肺部擴張後收縮,這種近年來剛剛研製成功,並率先投入非洲遠征軍試用的高科技液體可以起到類似空調壓縮機的作用,透過體外循環快速帶走人體熱量,降低被搶救者體溫。

  “溫度?”

  肖海鷹教授觀測著楊鬆皮膚上的色斑不斷改變形狀,他突然大聲發問,打破了醫療車裏似乎凍結一般的空氣。

  “綠線,還在下降”

  莫文曦負責操作電腦,聽到教授詢問,立刻清楚,大聲地回答。

  楊鬆現在的體溫每三分鍾下降一攝氏度,而每下降一度,大腦神經元的活動速度就降低百分之六到十一。

  現在,因為儀器的作用,楊鬆本人的呼吸機能完全停止,他之所以還活著,完全是依靠“全氟碳”這種富含氧分子的低溫液體在身體重要器官往來穿梭。

  “這麽樣?教授?”

  張婉婷負責監控血液和血樣含氧量,她望著楊鬆肌膚上遊移不定的色斑,語氣裏既有擔心,又飽含了希望。

  她的擔心是為了楊鬆,希望則來自對這種實驗性抗病毒體效力的期盼,隻要藥物有用,遠在國內,這會兒還躺在液氮罐內,處於低溫冷凍睡眠狀態裏“長眠”的小戀純就有了活下去,甚至完全恢複健康的可能。

  肖海鷹沒有回答張婉婷的提問,滿頭雜亂的白發下,一雙飽含著科學智慧和戰士堅毅的目光掃過楊鬆身體。

  “他的身體裏,這會兒正義和邪惡正在較量”

  “如果本性善良,多一份正氣,這股外來的邪惡力量自然無法順利得逞,相反,體內的惡性較多,或者意誌薄弱,很快就會舉手投降”

  教授又觀測了一次手術台前的腦電波顯示器,他衝著大家笑了笑,以一種平和的口吻說

  “沒人可以幫助他”

  說著,他又從醫療箱裏取出一支注滿了藥液的針管,將它遞給了莫文曦。

  莫文曦接過注射器,她知道這裏麵是什麽,一旦病毒無法被抑製,手術台上的楊鬆腦電波出現劇烈起伏,她就會把這支融入了十倍心髒增強劑的死亡針管插入輸液器裏,然後讓冷卻泵全速運轉,這樣的話,不用三分鍾,楊鬆就會在毫無知覺的狀態下去另一個世界。

  這很殘酷,但總比變成“活屍體”要好很多。

  “我大概在無意識狀態下說了很多話吧,你們還想知道什麽?”

  大概是覺得等待病人生死的過程實在漫長,又或者是在目睹了今天的“活屍體”大軍後,有一種死裏逃生的慶幸,肖教授主動開口了。

  “這種病毒,在埃及恩德古代曆史中曾經多次出現?”

  張婉婷畢竟接受過完整的醫學教育,她對這股神秘的,使得活人發瘋,喪失心智,進而倒地分解陳無數黑色顆粒的可怖病毒有一種天然興趣。

  教授搖搖頭,又點點頭

  “你知道西夏嗎?知道這個神秘王朝的曆史嗎?”

  肖教授有看了一次楊鬆,皮膚上的黑色斑塊與紅色“塗料”還在相互糾纏,腦電波時而平坦,時而起伏,形成一座座尖峰。

  “嗯,是賀蘭山下的那個西夏王朝嗎?應該是宋代吧,對,與宋朝同時代,卻比南宋要早差不多三十年滅亡。”

  那名醫護兵主動接口,他入伍前曾經是一名曆史愛好者,著實看了很多曆史書籍和演義小說。

  “這個王朝距今不過九百多年,但他的文化,文字,藝術,所有的所有全都消失無蹤,文字也變成無人認識的奇怪符號。”

  肖教授點頭讚許,示意醫護兵繼續,對方受到鼓舞,曾經看過,聽過的知識化成詞語,紛紛流淌出來。

  “哦,也不能說無人認識,經過學者努力,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左右,寧夏的史金波教授等人破解了這種文字係統,第一次可以閱讀西夏文字。”

  “不過,說來奇怪,流傳下來的西夏書籍幾乎全是經書,而且大部分是經過市場和其他渠道流入中原西北地區的,在原來的西夏土地上,沒有找到一本完整的文史典籍,包括皇家曆史記載和民間文化。”

  肖教授笑了,他恢複了學者口氣,緩緩說

  “書籍沒有流傳下來,這種事在曆史長河裏也不少見,比如遼國,這個契丹民族建立的國家,也同樣沒有成文的曆史典籍保存下來”

  “不過,我的一個學生在西北,全國,甚至世界範圍內進行了基因學圖譜研究,他發現,西夏人的基因突變沒有也沒有任何流傳,換句話說,這個時代,沒有任何西夏人後裔生活。”

  “那,你們怎麽知道西夏人的基因突變呢?”

  醫護兵很奇怪,他是第一次從人類基因學角度了解一個消亡了的古老王朝。

  “考古啊,西夏人長期和北宋打仗,有些人被俘虜,或者主動歸降宋人,他們死後,墓地都在中原,南方地區。”

  回答的是張婉婷,她因為家學的緣故,不但理工科成績優異,對人文曆史也頗多掌故。

  “那?”

  “說明一點,西夏人遭遇了大規模種族滅絕,具有這種基因傳承的人,全都在一場大災難中死去了。”

  “死亡預言病毒在東方地區的最後一次爆發,就是在賀蘭山下”

  肖教授沒有人大家再猜,在這輛高速奔馳的裝甲醫療車裏,大家聽到了一個聞所聞問的神奇故事。

  就在長安地區發現沙康國墓地,接觸死亡預言褐色陶片殘留之後,肖教授的一個博士研究生又在一次意外中,從京城某個文物販子手裏,低價買到一頭外貌普通,蠢笨不堪的石頭羊。

  這個不值錢的蠢玩意,在螺旋CT多層掃描之下,竟然顯露出一層很小的中空結構。

  打開之後,裏麵是用油布仔細包裹的羊皮書卷,上麵用比正統西夏文字還要難閱讀許多的草書,寫了一段湮滅九百年的王朝秘史。

  “哎,你們知道,為什麽要用草書書寫嗎?”

  肖教授問

  “是為了保密”

  張婉婷想了想,回到

  “對,西夏草書隻在皇室子弟裏流傳,寫書的人就是為了給皇室留下一段可供閱讀的文字資料”

  “隻是,他沒有想到,皇室全部滅跡,這個民族都不存在了”

  “其實,西夏的滅亡還是有記錄的,隻是記錄者都是宋人,或者是其他西北民族,以及後來的元朝史官。“

  教授眼光深邃,大家仿佛回到了九百多年前的賀蘭山下。

  原來,西夏的滅亡,直接導致的外部因素是蒙古大軍入侵,而蒙軍先後22年,連續5次入侵,卻沒有使這個西北王朝投降,更談不上滅跡。

  第六次,也就是入侵後的第23個年頭,成吉思大汗親自率領,帶領幾乎全部精銳猛撲到賀蘭山下。

  蒙軍一路勢如破竹,在那個年代,沒有任何武力可以在馬背上與他們彎刀對抗,弓箭較量。

  蒙軍很快突破西夏人六道防線,整個國家差不多隻剩下都城興慶府和賀蘭山下不多的幾處堡壘,眼看,覆滅在即。

  就在全城百姓被隆隆鐵騎震得大驚失色之極,一個叫衛暮香的女人來到皇宮,她揭下張貼在九龍壁下的皇榜,聲稱自己可以戰勝蒙軍。

  沒有人相信她,隻當她是瘋子。

  末代西夏皇帝李昇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將匆忙中召集起來的“麻喜“軍交給了這個女人統領,任由她采取行動。

  所謂“麻喜“就是女兵,實際隻做些縫補衣服,端茶送水,挖掘壕溝,搬運石頭之類的雜活,幾乎毫無戰鬥力。

  沒想到,衛暮香趁著夜色帶領女兵主動出城,她在出發前帶她們去了一處廢棄古廟,並說,要在古廟祈禱,讓神靈的力量伏在身體裏。

  自然,對於這種舉動,男人們隻是付之一笑,沒有人去看她如何祈禱。

  “就是在這場夜襲戰中,一百八十名“麻喜”女兵衝破蒙軍十八座軍帳木城,她們化成一道道黑風,席卷敵軍,敵人無可阻攔,賀蘭山下天地變色,鬼獄洞開,到了半夜時分,女兵們衝開最核心的一座氈房聯營,殺向最宏偉的金色帳篷。“

  “大汗的侍衛們倒下了,最英勇大將賀魯也倒下了,最終,大汗本人也被刀劍所傷。“

  “後來呢?”

  醫護兵發問,這可是書上沒有記載的曆史。

  “記載少了一大段,夜襲之後就沒有接下去記載了”

  “不過,元朝方麵有野史記錄,說偉大的騰格爾及時降臨,挽救了敗局,並說西夏人惹怒了天神,他們都失去神智,互相殘殺,整個城市上空籠罩著黑氣。”

  “西夏的城市全都被徹底焚燒過,這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蒙軍的恐懼。”

  “還有,西夏人滅亡前一年,總人口有差不多三百萬,怎麽會在短短幾個月裏全被屠殺呢?”

  最後一段,肖教授故意用英語說,很明顯是想聽莫文曦的見解。

  “那個姑娘,她的神靈,向她們釋放了第一波病毒,那一次勝利,不過是我們在阿布辛貝城裏遭遇的翻版罷了。”

  莫文曦的看法和教授完全一致。

  “可是,蒙軍呢?”

  張婉婷問,為何西夏人滅亡,蒙軍沒有。

  “蒙軍也祈禱了,騰格爾降臨,拯救了他們”

  “所謂神靈,難道是第三方力量?”

  曆史與現實交織,每一個人都覺得神秘莫測,頭暈目眩。

  “戰鬥部署,戰鬥部署”

  揚聲器傳來警報聲,台兒莊再次遭遇敵人。

  “糟糕,活屍體又來了,不對啊,怎麽它們穿著東瀛軍服呢?”

  一名戰士緊緊抓住潛望鏡握把,他的聲音裏有憤怒,有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