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鬆說做就做，他仔細查看了步戰車指揮席位旁的戰術地圖顯示器，並用一支觸控筆在顯示屏上畫下預設路線，不到半秒鍾時間，電腦戰術軟件就把前往油料轉運倉庫的精確線路，包括每一處轉折點，每一處可以利用的地形點精確統計出來。

  楊鬆又核對了一遍，他戰地偵查經驗極其豐富，遠遠勝過“台兒莊”營偵察排的任何一名資深軍士，但這次不同，楊鬆麵對的不是任何已知敵人，而是某種“活死人”，這個任務的難度也比過去的全部行動加起來還要高。

  “用這個吧”

  一名偵查軍士遞過來半盒香煙大小，外部以數碼迷彩偽裝的多功能電腦。這台設備可以將戰術規劃圖從運載車電腦下載下來，接通數字化偵察兵終端之後，全部行動細節都可以投射在頭盔前的戰術眼鏡顯示屏內，可謂萬能活地圖。

  楊鬆禮貌地笑了笑，他不需要電腦，作為狙擊手，人腦就是電腦，可以記憶無數地形和行動路線。

  “我，一起去吧，這樣的偵查行動必須小組出動”

  坐車內的偵查排長再也忍耐不住，他實在不想，也不能忍受看著戰友單獨冒險，而自己就這麽坐著，什麽也不幹，那樣就是毫毛無損，也是臉上無光。

  楊鬆還是搖頭，行動越是危險，就越是要以最小單位行動。

  偵查排長還想爭辯，肖教授那沉著鎮定，富有科學家氣息的聲音再起響起。

  “機器狗鼻子內的生物素傳感器是小號的，改裝成生物素發生器後信息量更小，能不能掩護一個單獨行動的成年人都很難說，兩個，絕對不行。”

  車內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教授身上，他卻頭都不抬，隻是全神貫注地修改機器狗“追風”的傳感器結構，小心地把微小芯片組成的電腦板插回卡槽內，然後把一根類似USB的數據線一頭連接“追風”主機板接口，一頭插入偵查戰士攜帶的加固型筆記本電腦接口上。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快速舞動，那動作，那敏捷性，竟然絲毫不遜色於一位技藝嫻熟的“遊戲少年”。

  “搞定”

  隨著最後一次回車鍵敲下，調試完的結構語句被寫入“追風”的可擦寫傳感器內。

  “小家夥，起床了”

  肖教授望著外形彪悍，塗著低可視度啞光偽裝的機器狗，輕輕說了一句，仿佛是在喚醒自己多年的寵物。

  “呼啦“

  “追風“四肢似乎同時在動，以一種目光難以追尋的精準和敏捷性，眨眼間已經四肢站立，頭部揚起，無聲地旋轉起來。

  “這是視覺和聽覺傳感器在完成初始化，你們的這隻小狗狀態不錯啊。“

  盡管外麵戰況激烈的，但隻要一涉及科學和技術，教授就進入了渾然忘我狀態。他露出笑容，欣賞地望著“追風”，仿佛這隻機器狗就是他的孩子一般。

  “現在，讓我看看”

  教授從包裏摸出一個很小的塑料試管，他晃了晃，試管裏是小半瓶藍色溶液。

  隻見教授左手抓住試管，迎著機器狗轉動的方向兜了一圈，右手卻快速迎上來，掌心裏赫然多了一台類似“任天堂”掌上遊戲機的東西。

  莫文曦和張婉婷都明白這是在測試生物素發生器的效能，那個試管裏的藍色溶液是苯酚，它可以溶解包裹生物素的脂肪雜質，隻留下DNA雙螺旋結構體。

  其他戰士們大多不知道這老頭在搞什麽把戲，但科學家做的事情必然有道理，大家都一聲不出的望著。

  果然，試管順著手勢被插入那台白色便攜式基因測序儀，這種儀器由位於中國南方“鵬城”的華大基因科技公司研製，專門為了考古和刑事偵查製造，沒想到今天用在了與“活死人”的對抗中。

  白色儀器閃爍著藍色光芒，很快，跳動的藍光穩定下來，綠色指示燈亮了起來。

  “好了”

  肖教授自言自語，順著測序儀小液晶屏幕上出現的圖表數字看過去，莫文曦立即發現肖教授技藝了得，現在機器狗“追風”正在發出與木乃伊基因完全一致的生物素信息。

  “稍等一會兒”

  偵查排長摸了摸“追風”由複合材料製造出的仿生腦袋，他從戰術背囊裏取出一個包裝保護袋，遞給了楊鬆。

  楊鬆以探尋的目光望著偵查排長，他從保護袋上的編號識別出，這是一種具有高度保密等級的戰場試驗裝備。

  “是隱身保護衣，試驗用的，這次行動配發了兩件，你帶去吧“

  偵查排長說著拉動保護袋，隨著充滿氮氣的袋子封口打開，露出一層暗灰色保護膜式的東西。

  “穿好，對，就是這樣“

  偵查排長和楊鬆都不是多話的人，特別是這種生死攸關的緊急時刻。

  “拉上這個封口，對，你試試，就可以發揮效果“

  偵查排長幫助楊鬆穿戴好這層與雨衣一般無二，隻是更加貼身的隱身防護衣，然後幫助他拉好封口。

  肖教授好奇地望著這兩人，他對一切科學事物感興趣，哪怕這並非自己的專業範疇。

  果然，隨著封口最後一線被閉合，楊鬆這個大活人竟然在大家的注視中快速消失，瞬間蒸發於無形。

  “嗯，我在論文上看到過，是某種超體金屬材料編製成的外部麵料，可以把投射到物體表麵上的光線均勻反射回去，也就是不會將目標成像，這樣一來，穿這鬥篷的人就隱形了。“

  肖教授說著湊過去，他點點頭，又搖搖頭。

  “不完美，有光波衍射效應“

  他自言自語，莫文曦很快明白過來，這保護衣的原理就是麵透鏡，它可以均勻反射光線，就仿佛隱身衣是一麵鏡子，光線投射在上麵可以大部分反射，卻不會形成保護衣後麵的人體形狀。

  當然了，因為均勻反射不是完美的，隻要距離足夠近，還是可以看到光線呈現出一種奇妙的波動效應，仿佛透明的彩虹一樣。

  任何科技一開始都不會完美無瑕，再過十年，也許這點破綻都會徹底消除。

  肖教授嘴巴翕動了兩下，他很想說，那些活屍體多半是依靠生物素尋找目標，他們沒有視力，穿了保護衣也是白費。

  但話到嘴邊，他想到士氣可鼓，不可泄的道理，也就沒有再插嘴。

  畢竟，在偵查排長為代表的軍人看來，這種處於高度保密試用狀態的隱身衣極其神秘，如果說，麵對的敵人並不在乎視覺隱形，那他們多半會更加恐懼。

  “小夥子，別怕，別恐懼，和小狗盡量靠在一塊兒，記住了，恐懼也是生物素，隻要你不害怕，這些活屍體就覺察不到你的存在，但是你隻要恐慌，他們就會知道你的存在。“

  教授在04B步兵戰車打開跳板的瞬間靠近楊鬆，對著他耳語了幾句，然後目送著一人一狗消失在漫天殺氣裏。

  “開火，各車組，戰線機動，機動開火”

  盧博收到信息，他知道楊鬆已經出發，於是命令整個“台兒莊”戰車組成的陣線開始機動，並不斷射出最後儲備的彈藥基數。

  這樣說當然是盡可能吸引“活屍體”大軍，因為到了這時候，這些怪物組成的大軍似乎越發龐大起來，想消滅毫無可能。

  指揮車組內，炮長已經殺紅了雙眼，他忘記了恐懼，隻是不斷瞄準，激發，再裝彈，再激發。

  “頭兒，這些東西是從地下冒出來的嗎？”

  在轉運最後十二枚殺爆榴彈的空隙，炮長好奇地問

  “不是地下，剛才的黑風吹散到了周圍綠洲地帶，那玩意兒，把正常人也變成了怪物”

  盧博看得很清楚，瞄準鏡中，晃動的目標裏，很多都是穿著長袍的貝都因人，這些部落一向不喜歡生活在城市裏，他們都住在阿布辛貝周圍綠洲地帶，看到他們，再對照黑色怪風消失的最後地點，就不難做出判斷。

  城市裏其他角落中也冒出了“活屍體”，加上迎麵過來的那部分，“台兒莊”已經被完全包圍住，除非消滅正麵敵人，他們絕不可能衝出重圍，衝上“友誼”大橋。

  被消滅是遲早的事情，除非火燒“活屍體”大軍計劃成功，否則大家都得送命。

  更糟糕的是，維持車內“三防”係統需要消耗燃料，而各車組的柴油也在快速減少之中。

  沒人知道沒有了防護係統，一旦呼吸外界空氣，或者被沙塵顆粒襲擊，他們自己是否也會成為“活屍體”的一員。

  盧博透過數據鏈將這裏情形傳回了基地，他要求在生化災難沒搞清之前，千萬不要派出援軍進入威脅地帶，甚至連武裝直升機和無人機都不要派，這是肖教授的意見，因為無人機也可能沾染病毒顆粒，再順著維修人員擴散開來。

  一句話，他們隻能靠自己打開儲備庫燃料閥門，然後精確發出引導坐標，再讓空軍從幾百公裏外發射導彈，引燃大火。

  這是唯一出路，沒有其他的。

  楊鬆穿行在“活屍體”森林裏，他的動作敏捷，先開始速度不快，後來逐漸加快腳步。

  楊鬆發現肖教授最後的提醒真的是金玉良言，與其說他是和敵人鬥爭，不如說是在和自己的恐懼戰鬥。

  “追風”真是好夥伴，這條機器狗智能極高，絲毫不亞於真的獵犬，更重要的是，它不會恐懼，也不會散發恐懼生物素。

  恐懼會招來“活屍體”，而楊鬆決不能恐懼。

  在匍匐經過一片開闊地帶與房屋廢墟之後，楊鬆抬起頭，他吃驚地發現，迎著自己，一群身穿埃及恩德軍人服裝的活屍體正在逼近，他們都帶著武器，還不時胡亂打上一陣子，隨著他們的每一次移動，黑色液體順著“活屍體”每一處毛孔流淌下來。

  楊鬆的心跳在加劇，這樣一來，他立刻發覺迎麵的活屍體站住腳步，他們似乎在感受周圍一切，發現屬於自己的獵物。

  “別恐懼，小夥子”

  肖教授的話在耳邊響起，他閉上眼睛，心跳立刻平複下來。

  當他再次睜開雙眼，這隊活屍體已經走了一大半，兩座高樓之間，燃料儲備庫露出半圓形罐體。

  突然，楊鬆覺得側麵有什麽東西襲來，他低下頭，發現不知什麽時候，防護衣封閉口竟然自動滑落，看來，這玩意確實需要改進。

  襲擊他的是活屍體中的一員，那是個身材矮壯的家夥，他的臉孔一半發黑，另一半卻是正常的。

  很明顯，這是東瀛顧問，這些家夥也成了病毒獵物之一。

  楊鬆的脖子被東瀛活屍體扼住，他的手摸到了匕首，但這時候隻要刺出去，自身肌肉會散發出大量生物素，那些活屍體必然被吸引而至。

  如果不反擊，楊鬆就會被這個感染程度不深的家夥活活扼死。

  “喝喝”

  “嗤嗤”

  周圍的黑色大軍停住腳步，他們開始感受到楊鬆不由自主，無法控製的恐懼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