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衛生組織”辦事處所在的大院周邊槍聲越發激烈，四層高白色主樓上安裝的玻璃基本沒剩下幾塊是完整的，黑沉沉的夜空裏，無數火舌，無數橙紅色光點如同盛夏森林中的螢火蟲，隨意而有興奮地到處舞動著，鳴叫著。

  這樣的情形隻說明了一件事，辦事處大院周圍都被包圍住了，裏麵的人正在遭受全方位火力襲擊。

  樓頂“狙擊手”黃金位上，無論是楊鬆還是老樹樁，以及處在側麵支援點上的李衛新隊長都保持不動，似乎麵對鋪天蓋地飛來的子彈毫不在意。

  “定位，暗箭”

  楊鬆與老樹樁互相配合，這對協作多年的黃金搭檔早就經曆了各種生死考驗。在別人聽起來亂成一鍋粥的射擊噪音，在這二人耳中，卻可以分辨出射擊武器的種類，開火方位，還有開槍的人是否具有威脅性，是沙場老鳥還是隻會扣動扳機，任由子彈胡亂飛行的新手。

  “暗箭，定位”

  老樹樁輕輕回答楊鬆，兩人都佩戴了由東宇公司研製的戰術小組無線電微型電台，這會兒稍微調整，兩道無線電波就在空中組合成敵人很難截獲的高強度數字加密信號。

  “嘩啦，嘩啦，嘩啦”

  子彈刮起了一陣猛烈颶風，那聲音聽在耳朵裏，簡直可以讓心理素質較差的人當場發瘋。

  兩個黃金搭檔紋絲不動，他們早就判斷出在這幾麵射來的子彈暴雨裏，唯一具有威脅性的，就是剛剛打了不過三槍的“暗箭”。

  “別動”

  楊鬆的聲音很沉穩，幾乎聽不出任何感情色彩。這位“槍王”平時日常生活裏被看成“木頭”，因為他從不表現出高興，也從不恐懼，仿佛自己就是一段沒有人類情感的“老木頭”。

  “砰砰”

  又是兩槍，子彈擊中堅守主樓二樓的一名保安員和一位協助防守的中航技術公司技工。

  兩人分別被子彈擊中了肩胛骨和脊椎，強大而駭人的威力將他們立刻“壓倒”在地板上。被擊中脊椎的中航技工手腳立刻喪失知覺，眼睛發直地望向天花板，口裏“喝喝”有聲。

  “別動”

  楊鬆再次發出警告，“槍王”看出這是“暗箭”的伎倆，目的是殺傷更多己方目標，特別是用恐怖槍法擾亂防守方判斷，讓他們因為高度緊張而陷入混亂。

  一名躲在斜角處的保安隊員提上急救箱，他估計自己處於外側製高點視線死角，於是邊抬起手用力做出下壓姿勢，邊慢慢改變位置，準備去急救受傷嚴重的中航技工。

  猛地，保安隊員抓住槍聲短暫停歇的瞬間，飛快地以滑步姿勢接近倒在地上的中航技工。

  當他的手眼看就要抓住技工手臂的時候，身體卻突然震動，血紅色的霧氣在房間內彌散開來，這名保安隊員的身體被撕成了兩半。

  “我操”

  無線電處於公開頻率段的李衛新隊長聽到一陣驚呼從骨傳導耳機裏透入聽覺神經，他的神經係統如同遭遇了電擊一樣，身體也由臥倒姿勢變成了半蹲據槍。

  他的視野裏剛剛冒出一星火光，李隊長下意識地認定這就是“暗箭”，於是在同伴慘叫和自身神經係統雙重刺激下，不管不顧地對準“火光”開槍。

  “完蛋”

  李衛新到底是特種部隊退伍士官，幾乎在扣動扳機的同時，一種戰士麵對危險的天然警告聲就在腦海裏敲響。

  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側麵襲來，他閉上雙眼，卻發覺背後劇痛，好像摔倒在了什麽硬東西上。

  “砰砰”

  連續兩槍在身旁爆響，幾片水泥碎片從建築上剝落下來，打在前額的複合防彈頭盔上。

  “是我的”

  耳機裏傳來低沉黯啞，卻毫無感情色彩的三個字。

  “哢“

  李衛新耳邊響起一聲機械撞擊音，半秒鍾後，這位前特種部隊士官意識到楊鬆開火了。

  老樹樁拍了拍李衛新，示意危險已然過去。

  這時候，還有有點處於迷糊狀態的李隊長逐漸明白過來，剛才那股突然到來的力量正是獨眼老樹樁從側麵撲過來，然後壓倒了自己。

  “謝謝，謝謝，兄弟”

  大恩不言謝，但這是救命，他很自然地點頭，嘴巴中含含糊糊地吐出幾個字。

  “這家夥可是高手啊，不過碰到了楊鬆，就得完蛋”

  老樹樁似乎在笑，他用力錘了保安隊長一下，這讓對方立刻恢複了清醒神智。

  “是職業的，至少當了八年雇傭兵“

  楊鬆以難以形容地速度與敏捷改變了位置，他斜斜地靠在辦事處屋頂白色衛星天線旁，舉起自行改裝後形如一段“木棍“的狙擊步槍，嘴角微微抽搐幾下。

  “哢哢哢“

  幾下機械碰撞聲傳來，彈殼帶著熱氣落下來，卻又被楊鬆左手飛速抄起，不等落地就已經裝在了黑色布袋裏。

  “他們這下得消停一會兒了“

  楊鬆飛快地推上另一發子彈，說話的聲音依舊沉穩地沒有半點波瀾。

  “行啊，你打死了他們三個頭領，看，這幫鬼崽子在後退“

  老樹樁指了指下麵，剛才還洶湧向前的人潮果然後退。

  楊鬆點點頭，他讓另外兩名保安隊員過來頂替自己和老樹樁，又招呼李隊長離開樓頂。

  李衛新點點頭，他知道這是楊鬆有事要商量。

  四樓走廊中，有點顯得蒼白的燈光映照在辦事處副主任老魏那失去生命的殘餘身軀上，老樹樁走上前，他拉過一床疊放在房間裏的窗簾布，看了兩眼，手腕抖開，將同伴身軀遮蓋住。

  “直升機很快會來，大家拋棄所有物品，輕裝撤退“

  楊鬆看了看周圍人，輕聲吐出這幾個幾乎點燃空氣的好消息。

  “哎呀，魏主任剛剛發出輕裝撤退請求沒多久啊，這，這，真是神速啦。“

  擔任通訊機要員的小吳搓著手，滿臉既高興又有點不可置信的表情。

  楊鬆掃了對方一眼，他簡短解釋，自己是奉命潛入阿布辛貝城中的，如果一切順利從地麵撤退，他就擔任車隊尖兵，並提供隨行護送。如果輕裝執行“Z”計劃，他的職責就轉變為引導撤離直升機降落。

  李隊長暗自稱讚，策劃辦事處這次撤離行動的是個“高人”，或者說是部署周密，行動有力的優秀軍事指揮官。

  “大家把草地清理清理，好讓直升機降落”

  楊鬆看了一眼樓下，昔日整潔幹淨的巨大草坪和水泥停車場上布滿垃圾，很多還在熊熊燃燒，發出令人作嘔的怪味。

  “直升機還要多久才能降落？”

  李隊長問楊鬆。

  楊鬆調節了幾下隨身攜帶的衛星通信終端，看了看液晶屏幕上滾動的字符。

  “四十分鍾，正負誤差兩分鍾“

  大家的心又猛地提了起來，他們還要守住這座大院38到42分鍾。

  “大夥兒別太擔心，這幫家夥好像有所顧忌，也可能是想把今晚的行為弄得像是暴徒衝擊一樣，他們不敢表現得太過專業。“

  角落中，一個埋頭整理資料的青年男子站起來，他用帶有南洋口音的普通話說出了自己觀點。

  老樹樁走近男子，輕輕拍了拍對方。

  這個男子姓胡，是辦事處外科醫生，馬來西亞華僑，曾祖父就是在抗美援朝和國家危急時期幫助輸入糧食等必需品的愛國華僑領袖胡漸彪先生。

  “不怕，中國人團結起來，番鬼全掃光“

  小胡也露出笑容，說出了曾祖父始終掛在嘴邊的口頭禪。

  “看，那是什麽？“

  忽然，一名辦事處管理人員張大嘴巴，手指微微發顫，雙眼驚恐而不解地望向天空。

  “無人機，蜂群無人機“

  身為中航無人機專家的馬強上前一步，他隻看了兩秒鍾，就做出準確判斷。

  “這是幹嘛？“

  有人問

  馬強舉起望遠鏡仔細看了一會兒，然後回答

  “全都攜帶了烈性負載，我估計是自製燃燒彈”

  “他們想用無人機進攻主樓，然後把咱們都逼到草地上去”

  判斷很快做出，人都逼到草地上，更容易造成一種被憤怒人群誤傷的假象。

  “哈哈，看我的”

  馬強放下望眼鏡，他從牆角邊一個封好的安全防護箱裏取出一具折疊好的蝶形天線展開，然後飛快地臉上電源，調諧器和鍵盤，稍微擺弄幾下就開始飛速敲擊起來。

  這時候，大家已經看清楚，飛來的無人機是從正從幾個方向逐漸畢竟四層主樓。數了數，不多不少，正好十六架，全都是民用旋翼無人機，機腹下攜帶了個瓶子樣的紅色負載。

  “走起”

  馬強重重敲下鍵盤，他被埃及恩德沙漠天氣曬得漆黑的臉孔興奮地注視著無人機不斷閃爍的紅綠色指示燈，手裏如同揮舞樂棒的指揮家。

  “落”

  他手向下用力一壓。

  埃及恩德橘黃色背景的穹頂形天空下，十六架無人機秤砣似地猛然下墜，然後停在空中左右搖動，腹部攜帶的那些紅色瓶子紛紛落在人群裏。

  “呼啦，嘩啦”

  一陣陣玻璃和金屬破裂聲傳來，黑色人群裏頓時騷亂起來，一股股燒焦的臭味混合著慘叫聲彌散開來。

  外麵騷動的人群像是被潑了冷水的似的，除了喧囂聲就剩下陣陣哀嚎。

  “看來，我們可以專心清理直升機著落場了”

  楊鬆望著馬強，竟露出一絲難得笑意。

  “啊”

  女子擒在手心裏的黑色短針掉落下來，莫文曦左腳踩住針，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對方手腕。

  “啊”

  女子叫出聲來，半邊身體頓時癱軟在床鋪上。

  “鞋子上留下了黃色斑點，這是沙丁純安凝結後的顏色，我敢打賭，你口袋裏還放著藥瓶。”

  張婉婷伸出手在女子口袋裏摸了摸，很快搜出一瓶用了大半的哮喘噴劑。

  “說，你幹了什麽，快說，要不讓你活活痛死。”

  莫文曦沒有說法語，她操起了純正的港城方言。這位經驗豐富的“非法行動特工”早已看出來，這女子是港城人。

  “我，啊”

  女子很激動，她的臉變得通紅，短短幾秒鍾，又恢複成剛才被抓時的慘白，最後竟然變成了鐵青樣的鉛灰。

  “糟糕”

  張婉婷扶助女子，一縷蚯蚓樣的鮮血從女子鼻子中流出，接著是口中，耳朵裏。

  “她死了”

  “這女人在辦事處是什麽職位？她為誰幹活？”

  莫文曦用英語問

  “要問魏副主任，她原來是後勤助理，隻有主任知道她都做了些什麽”

  一名熟悉情況的醫生靠過來，他在女子脖子上按了按。

  “別去找主任了，剛才，他被狙擊手打死了，哎”

  男醫生無奈地搖搖頭。

  忽然，大家聽到一陣犬吠聲，一隻灰色拉布拉多從牆角邊背包客身上竄出來，圍著女子不斷叫喚。

  “跟著狗走“

  莫文曦示意大家不要阻攔，自己跟在拉布拉多後麵，一步步走向外麵走廊。

  “嘩啦啦“

  建築物所有的玻璃都粉碎了，隻是因為提前貼了膠條而沒有四散飛出。

  走廊所有燈光同時熄滅，包括用電池照明的應急燈。

  黑暗籠罩在莫文曦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