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 代號“998265”信箱辦公室

  “你叫什麽名字？”

  “我沒有名字”

  “你從哪裏來？”

  “從任何地方”

  “你要見什麽人？”

  “任何人，各種各樣”

  “要說什麽話？”

  “各種各樣”

  老韓坐在轉椅上，他的麵前是監視器，架在頭上的耳機很大，非常密封，卻並不舒適，裏麵傳來機械的提問，還有始終冷靜如一的回答。

  “呼吸頻率正常，體溫無波動，心跳62-68次，無任何可見的尖峰波形成，皮膚濕度變化正常。”

  “眼球轉動保持正常，瞳孔無變化，視網膜反射正常，肌肉微導電指數正常，無生理節律改變。”

  不遠的地方是並排的三台顯示器，後麵坐著兩個身穿藍色工作服的人。

  “這是第幾次測試？”

  老韓不動聲色，他問道

  “第六次，比規定的多了兩遍”

  老韓還是沒有動，眼睛始終盯著監視器裏麵帶微笑，似乎有種玩世不恭的神情浮現在臉上的被提問者。

  他點點頭，沒有任何表示。

  “這次測試之後，開始進入”擺渡“狀態“

  過了三四分鍾，老韓終於向身後的人下達最終命令。

  門打開了，一份裝在塑料餐盤裏的豐盛夥食被送進去，就擺在被提問者所麵對的那張桌子上。

  “豆丁丁”沒有問話，多說話和多提問本身就是愚蠢的，因為送餐食進來的並不是人，而是一架小推車式樣的自動機器人，頭部閃閃發亮，紅色的距離感應器保持有規律的跳動。

  這幾天來都是這樣，他反複被提問，而周圍看不到半個人影，甚至提問者也見不到，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提問者毫無感情，沒有半點情感的電子合成音。

  通常來說，我們都認為肉體的拷問是最可怕的事情，實際上對於那些職業審問者來說，低效無能的肉體拷問根本就是在浪費時間。

  人都有忍耐能力，受過訓練的被審問者更加堅強，雖然最終都會屈服，但時間太長久了。

  而且，隨著時間的增長，肉體的痛苦會因為麻木而變得失去刺激性，這也是低效的原因。

  對於有經驗的職業拷問者來說，“冰冷環境，反複提問”或許是最好的方法，遠勝於野蠻的拷打。

  這個方法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被運用在不明國籍或者身份特殊的審問對象身上時，會因為沒有任何傷痕而不會在事後引起任何可能的麻煩。

  老韓給予“豆丁丁”的考驗就是這樣的，在老韓這樣的行家裏手實施之下，這套方法無疑變得更加冷酷，更加折磨人。

  “這是？今天的飯挺豐盛啊”

  吃了兩口，豆丁丁遇見了幾天來的第一個活人，老韓就站在自己身旁。

  “好吃嗎？祖國領土上最後一頓，廚房好像搞得還可以啊”

  老韓不客氣地抓起一片黃瓜炒肉片，扔進嘴巴裏，又反複品嚐了幾下。

  “過二十分鍾，出發”

  “具體進入通道，到時候會告訴你的”

  老韓沒有說，豆丁丁沒有問，這就是秘密戰線，一切盡在不言中。

  “啪”

  豆丁丁聽到聲音，他轉過頭，老韓莊重地給他敬了個禮。

  他也站起來，莊重地還禮。

  兩人都不再說話，默默無言。

  “雪櫻”沈青靠在玻璃窗後，民國曆史研究會的這棟米黃色小樓是原來的比利時駐華使館，整棟小樓充滿了歐洲風情，也包括這扇明亮的雕花落地窗。

  她沒有拉起窗紗，隻是透過縫隙向外張望。

  有個身影閃了一下，非常熟悉，是老韓，對，是老韓的背影。

  還有一個人，他和老韓一塊兒坐進車內，轉瞬間就離開了小院掩映的高大梧桐樹影。

  沈青點點頭，心中充滿了喜悅和興奮，現在終於知道老韓塗鴉裏的那個信使真實存在，也看到了他的出發。

  “雪櫻”決定搞清楚信使的出發線路，然後通報給自己的父親矢野博，好讓獵犬順藤摸瓜地抓到那個潛伏在皇國高層的無恥叛徒。

  天空飄落的細雨已經漸漸止歇，身穿淺色外套的豆丁丁深深呼吸，瞬間，肺部充滿了大海的氣息。

  有個人在前麵帶路，各種崗哨，各種檢查設施全部綠燈放行，他們上了一輛電池驅動的小車，行駛過棧橋，進入一處亮著燈光的隧道之中。

  又過了一會兒，豆丁丁終於看見，一艘外形獨特的黑色潛艇安靜地停泊在隧道內的通海槽中，身穿海軍工作服的軍人在周圍忙碌，一箱箱食物，水果，新鮮蔬菜按次序，從中後部的通道被送進潛艇內。

  很奇怪，這艘潛艇看不到海軍編號，甚至連工作人員的海軍工作服外也沒有絲毫的身份和軍銜標記。

  “豆丁丁”沒有提問，他曾經在港城的八卦新聞探秘節目中聽說過，世界主要的海軍強國都有一種為秘密滲透，運輸行動設計的潛艇，難道眼前的就是？

  不需要多提問了，因為一個身材稍微有點胖的人走過來，他的手裏是一套同樣沒有任何身份標示的海軍潛艇艙內工作服，很明顯是給新客人的。

  “你好，按規定，我不能告訴你我的名字，不過嘛，沒個稱呼可不行，你就叫我老沈吧，這艘潛艇由我指揮，歡迎你登艇。”

  “燕京，燕京，神宮三號報道，我已處在工作區域，可以開始作業，請求指示。”

  “神宮三號，神宮三號，這裏是燕京，這裏是燕京，開始執行冥王星作業，開始執行冥王星作業。”

  稍微帶著點靜電嘶啞音的指示透過全景耳機傳入耳朵裏，歐陽飛雪先是在大腦裏重複了一遍自己要完成的工作要點，然後深吸一口氣，冷靜地回到

  “神宮三號明白，開始執行冥王星作業”

  她舉起特殊設計的碳纖維加強扳手，開始把一個正方形的設備模塊小心地推進安裝槽裏，用這把造價高達百萬的特殊工具小心，仔細地忙碌起來。

  她的手臂不靈活，手指僵硬，仿佛在零下十度的室外待了足足半小時似的。

  對此，歐陽飛雪沒什麽可以抱怨的，她身穿的這套純白色艙外作業太空服代號“飛天”，據說造價高達幾千萬，基本是把一套“北上廣深”的大房子穿在了身上。

  航天服的每一處都是根據穿著者的體型特別製造的，包括手指長度，手套關節的彎曲度，幾乎每一處身體特征都是不重複的。

  因此，航天服上麵不但標有姓名，每次穿著的時候還要核對指紋，不同的人是決不能互相替換服裝的。

  飛雪舉起扳手，她的耳邊傳來“嘶嘶，嘶嘶”的輕響，這是航天服關節處的微電機在運轉。

  太空裏沒有空氣，當然也不會聽到聲音。飛雪聽到的響動實際是“飛天”航天服環境與任務管理電腦“偽造”的，這樣做的目的是讓航天員在宇宙裏也可以滿足聽覺需要，從而讓神經係統不會增加額外的壓力。

  當人類處在絕對的安靜環境裏，正常人會感覺到緊張，從而增加犯錯誤的機率，而歐陽飛雪要完成的任務是絕不允許犯錯的。

  一道亮光闖進來，這是空間站的從“暗區”進入“亮區”，從此刻開始，她要麵對太陽的無情直射。

  飛雪身手在胸前按了一下，這是在給“飛天”航天服的環境管理電腦下達命令。

  亮光馬上黯淡下去，頭盔最外麵的遮光層被放下來，這道遮光層鍍了黃金和其他貴重金屬，價值堪比一輛頂級豪華跑車。

  飛雪的視野中出現了字符和數字滾動，這是頭盔中的微投影把參數實時顯示給航天員參考。

  她繼續用力，兩個固定螺絲已經到位，現在還剩下四個。

  數據顯示，現在太陽的光線投射比一分鍾前增加了足足三倍，也就是說溫度上升了九倍！

  她當然感覺不到任何變化，但跳動的數據顯示降溫係統在瘋狂開足馬力。

  艙外航天服是人類製造的最精密的服裝，沒有之一。世界上可以製造的國家不多，剛好三個。

  “美國，俄羅斯，中國”

  她固定了三個螺絲，這次安裝的模塊實際不是太空站自身的，而是為了給“海火“係統的軌道控製站升級，升級經過完善，寫入底層軟件代碼的瞄準模塊。

  這以後，“海火”不但可以擊落導彈，擊落飛行器，也能打擊靈活多變的超高速大氣層外飛行器。

  第五個螺絲開始固定，飛雪在用力。

  突然，她感覺似乎有什麽不對，麵前的顯示屏幕由綠色轉成瘋狂的紅色。

  “微隕石”

  幾乎毫無預警，歐陽飛雪被突然到來的太空微隕石襲擊，她的身體沒事，但保護身軀的“飛天”航天服被擊穿外部裝甲層，透過橡膠密封層，直抵最後一層全棉襯衣。

  “危險，危險，封堵，封堵”

  不知道何時，通信完全斷絕。

  航天服在報警，環境控製電腦執行預定程序。

  背部1.3米高度的設備背包內的氮氣瓶開始釋放，氣體在破口聚集，把危險暫時堵住。

  飛雪伸手在腿部摸索了一會兒，她找到了“蓋子”。

  她把這個蓋子小心地貼近破洞，每一步都很困難，她沒有辦法低頭查看，隻能根據麵罩內的導航圖行動。

  終於，蓋子貼在了破口上，這個玩意兒立刻自動展開，下層如同漏鬥般堵在破處，上麵則強製釋放複合膠水。

  危險解除，飛雪鬆了口氣。

  突然，她看到眼前有晶瑩的小球緩緩升起，接著是很多的透明小球。

  “糟糕，冷卻液泄露”

  飛雪受過專業訓練，她知道這美麗的小球是液體，而唯一的液體就是冷卻液。

  肯定是剛才破壞的連鎖反應。

  她必須立刻解除危機，否則不是因為冷卻失效而暴露在攝氏380度的太陽直射麵下，就是被冷卻液溺死。

  不能再作業了，她開始拉近回收繩，這是固定自己與海火控製站主艙的鏈接通道。

  小球越來越多，她開始嗅到冷卻液那股特別的味道。

  按動數字，開始打開控製站外門。

  數字跳動起來，控製站出口的氣閘過度艙在完成壓力平衡。

  終於，艙門打開，飛雪開始改變姿勢，準備鑽進艙內。

  可是，她發現自己被卡主了，飛天航天服在急劇改變的內外溫度和失效的冷卻控製之下膨脹的像是個大號棉球。

  粉紅色的冷卻液越來越高，她開始閉住呼吸，否則立即就會溺水。

  “啊”

  飛雪心跳加速了，她鎮定心神，回憶訓練課程所學知識。

  她伸手在航天服胸前摸索，終於找到了，那是泄壓閥門，可以釋放裏麵的各種氣體。

  “媽的，真糟糕”

  她罵了一句，手指僵硬的好似鋼鐵，泄壓閥幾乎紋絲不動。

  一點點，一點點，她看到視野內的信息窗口在跳動，卡主的身軀似乎可以移動了。

  太晚了，她已近吸入粉紅色的冷卻液。

  就在失去最後意識的瞬間，飛雪感覺有人在背後和身旁托住自己下沉的身體，把自己用力往上推。

  “媽的，失敗了”

  歐陽飛雪懊喪的擦幹淨頭發，她剛剛洗了澡，冷卻液的味道似乎還殘留在短發中，久久不願意散去。

  走出恢複室，她站在平台上，下麵是足足有三個半奧運會標準遊泳池大小的模擬水槽。

  剛才的演練就差了一半，幾乎就要成功了。

  恢複室懸掛的電視在播放，畫麵出現了十多個孩子，還有陪伴孩子們的老師和基地工作人員。

  海南的陽光明媚而強烈，孩子們穿著短袖外套，卻已經是滿頭大汗。

  飛雪沒有再去看，和孩子們會麵的是兩個任務正式待命的航天員機組，而她，目前還處於第二梯隊。

  最早，也要到明年，明年的“神宮四號”任務，歐陽飛雪或許有上太空的可能。

  小戀純滿麵的興奮，盡管已經渾身濕透，但他除了高興還是高興。

  就要見到航天員叔叔阿姨了，作為全國海選出的十個小朋友代表之一，他充滿了期待。

  不過，他有個問題沒有告訴帶隊的老師，在昨天出發的時候，身體曾經冒出了一片紅色疹子，但隨後消失。

  而在準備出發的前三天，孩子們都接受了全套醫療檢查，因為他們這次是零距離接觸，非常接近。

  早上，在來基地之前，又是一次醫療檢查，每個人都是合格的。

  不過，老師還是按照要求多問了一句

  “小朋友們，你們這幾天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啊？”

  小戀純是個老實孩子，他不想欺騙老師，但更不想失去見到航天員叔叔阿姨的機會。

  他和其他九個小夥伴一齊搖頭。

  “孩子們，再走過一道門，你們就可以看到航天員叔叔阿姨了”

  工作人員微笑著宣布，孩子們則一陣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