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太平洋 中國海軍“文天祥”號

  “它在墜毀，毫無疑問，在墜毀，上帝啊，請寬恕我們這些罪人吧。”

  俄國科學家顧不上擦去衣服上沾染的血跡，從他口裏噴出的鮮血已經凝固，逐漸變成深褐色。

  劉西疆和文天祥號對空防禦長沒有理會失態的俄國人，隻是注視著麵前巨大顯示屏上不斷變化的圖形符號。

  因為核爆炸造成的電磁衝擊效應還沒有消失，文天祥號使用的Y係統通信帶寬有限，現在不能傳輸數據龐大的視頻，隻能顯示簡單的位置信息。

  追蹤能源號軌道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處於深空到低軌道變化坡麵中這個重達9噸多的科學實驗艙，正在變得越來越不規律，它的下降軌道從最初的可以提前預測演變成近乎毫無規律的布朗運動。如果站在上帝的視角去觀察，必定可以看到這個幾乎圓柱形的，沒有傳統太陽能電池板的飛行器正忽高忽低，如同打水漂的瓦片吧在深藍色背景的地球大氣層上空高高彈起，又忽然落下。

  “文天祥”號艦橋周圍高低錯落的布置了四麵相控陣雷達天線，這些功率強大的“海之星“雷達可以探測到地球上空七百到八百千米範圍內的高速運動目標，再結合Y係統接收到的，由”西南烽火“發送來的高軌道數據，文天祥號的作戰輔助決策計算機得以繪製出完整的追蹤軌道曲線圖。

  “宇宙係統，宇宙係統，注入的信號起作用了嗎？“

  劉西疆從顯示屏前收回目光，以一種無比期待的眼神緊緊盯住俄國科學家。

  “達瓦裏希，親愛的中國同誌“

  俄國人從藍色的高背轉椅上站起來，他試圖挺起身體，卻像是被什麽東西擊中了似的，又猛地彎下腰，雙手緊緊捂住腹部。

  “你到底怎麽了？“

  張高嶺走過來扶住俄國人，用英語問他。

  俄國人搖搖頭，什麽話都沒說，站在原地足足過了半分鍾。

  “信號，監聽到高頻波段信號“

  就在這時候，頭戴耳機的電子對抗長大聲報告，麵前的顯控台屏幕上，左右對稱布置的顯示屏上，出現了起伏波段的綠色曲線。

  “是什麽信號？“

  張政委問

  “有噪音幹擾，正在過濾“

  電子對抗長經驗豐富，隨著那雙在鍵盤和旋鈕上來回移動的細長手指左右翻飛，曲線逐漸穩定下來。

  “這是？“

  電子對抗長麵露疑色，似乎一時之間無法確定所接收的信號。

  張高嶺用手比劃了幾下，示意電子對抗長把信號在公共揚聲器上播放。

  “嘟嘟嘟，嘟“

  單調的信號經過計算機過濾和增強處理，聽起來節奏分明，就像是一個不高明的小號手在耳畔吹奏練習曲目。

  俄國人的表情隨著單調的信號聲也開始了變化，先是麵露欣喜，然後陷入不解的疑惑，再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最後重新變得如同死人般灰暗。

  “起作用了嗎？“

  劉西疆用俄語追問，張高嶺，電子對抗長，在指揮中心艙室內的每一名文天祥號艦員，全都以各異的眼光注視著俄國科學家。

  “阿列克謝耶夫，阿列克謝耶夫，該死的，願上帝饒恕你的罪行“

  出乎眾人所料的是，宇宙係統副總工程師手指不斷在胸前比劃，嘴巴裏嘟囔著某個人的名字。

  “沒有成功，對不對？“

  劉西疆知道他嘟囔的人名，那是宇宙係統總工程師，獲得勳章的功勳科學家。

  “不，不，我們成功了，宇宙係統離線了，不過，這隻是暫時的，阿列克謝耶夫，他，他修改了代碼，上帝啊，上帝啊，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這樣。“

  “什麽暫時？這是怎麽回事？“

  張高嶺聽出了“暫時“這個俄語詞匯，追問道。

  “係統休眠了，不過，隻是暫時的，宇宙還會重新蘇醒的，到了那時候，隻有上帝知道，這該死的人工智能要繼續發什麽瘋“

  俄國人說著，猛地推開張高嶺，撲倒指揮中心的電子海圖桌旁，邊瘋狂地翻起擺放整齊的海圖紙，邊大聲喊叫

  “紙，紙，該死的紙和筆“

  電子對抗長似乎想走過去把俄國科學家拉開，卻被劉西疆一把拉住，張高嶺則拿出隨身攜帶的藍色封麵筆記本，找來一支黑色防水簽字筆。

  俄國科學家也不客氣，抓過筆在筆記本上飛快地書寫起來，張高嶺湊過去，卻發現是些數字和曲線，還有很多誰也看不懂的俄語字符。

  “這是什麽？“

  過了差不多一分半鍾，俄國人扔下筆，頹然地倒在藍色高背椅上。

  “這是什麽？“

  張高嶺抓過本子，沒聽到俄國人回答，就又追問了一句。

  還是沒人回答，當張政委反應過來的時候，劉西疆已近搶先湊到俄國科學家麵前，耳朵緊緊貼住他不住顫抖的嘴唇。

  “他死了“

  劉西疆站起來，左手輕輕拂過俄國科學家睜得大大的眼睛和似乎還在翕動的嘴唇。

  “死了？他最後說了什麽？“

  張高嶺來不及追究俄國人的死亡原因，隻是急急地問。

  “阿喀琉斯的腳後跟“

  “什麽？“

  張政委眯起眼睛，他似乎沒聽懂劉西疆的話。

  “我猜，他想說，他寫下的是宇宙係統的薄弱環節，也就是阿喀琉斯的腳後跟。“

  “媽的，我們還有多少時間砍斷這他媽該死的希臘腳後跟？“

  張高嶺聽明白了，他當然知道所謂的阿喀琉斯腳後跟，所代表的含義就是係統的最薄弱點，隻是，這個薄弱點隻有從事類似工作的科學家才能鬧得明白。

  “我猜，這是宇宙係統下次開啟的時間“

  劉西疆瞄著政委手裏的筆記本，指著龍飛鳳舞，混合了簽字筆黑色墨水和俄國人唾液的最後一行字跡。

  那上麵寫的是大得不成比例的數字，72。

  72小時？3天？3天後，宇宙係統重新醒來，它會造成什麽樣的新混亂呢？文天祥號可以攔截一艘導彈核潛艇發射的布拉瓦導彈，可是俄國的地下發射井還有好幾十個，潛艇也有十幾艘。

  把他們安裝的宇宙係統全部拆除？整個國家完全清掃幹淨？

  想起幾小時前瓦杜林大將的得意麵孔，想起混亂的龐大俄國，劉西疆和張高嶺都知道，3天內解除危機，那壓根是辦不到的事情。

  “把這上麵的內容複製下來，傳輸給國內吧，我們也有科學家，據說，類似宇宙係統的科研計劃也在開展中”

  張高嶺微微搖頭，麵色凝重地對劉西疆說。

  “眼前的難關，還沒挺過去呢”

  劉西疆指著大屏幕上越降越低的能源號軌道艙，麵露憂色。

  張政委掃了一眼這位身份神秘，卻幾乎拯救了整個文天祥號的“紅先生”，他發覺這個城府很深，喜怒從不露於形色的隱形戰士眉頭緊鎖。

  “文天祥號有可能擊落這家夥嗎？就像是攔截導彈”

  劉西疆問

  張高嶺苦澀地搖了搖頭，不要說位置不對，就是處於攔截範圍內，紅旗26號也無法擊碎重達9噸的龐然大物。

  國內 天南省 隆鑫一號核電廠主體反應堆

  淩美朵最後一次整理妝容，該死的陸強手機還是無法接通，要不是即將開始直播，她簡直要衝出去直奔機場，飛到莫斯科去看個究竟。

  今天的陽光真好，地處高原地帶的天南省天高雲淡，初秋的陽光毫無遮掩的，幾乎火辣辣地播撒在皮膚上，即使抹了三層防曬霜，淩美朵還是感到微微刺痛。

  貴賓們差不多都到了現場，沿途接受隆鑫一號電廠電流的眾多國家代表已經在貴賓席坐好，這些人大部分是駐華使節，還有不少是各自國家政府的高級特派代表。

  “朵朵，我去看看安排好的攝像機位置，你等五分鍾到采訪區來找我”

  負責攝像的男同事扛好設備，喝了一大口純淨水，和眾多的媒體記者一起，走向外麵不遠處的媒體采訪區。

  淩美朵衝著男同事點點頭，勉強露出笑容。

  走到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她看看穹窿形的反應堆圓頂，又抬起頭，不經意地掃過淡藍色天空。

  一道雲，哦，不，是一顆流星？

  淩美朵視力極好，她看到天空裏有一條拖著白色長線的奇怪雲朵正從很遠的地方接近過來。

  “這是什麽啊？”

  淩美朵自言自語，她怎麽也沒有料到，自己是整個核電廠個位數的能源號軌道艙目擊者之一。

  “嗡嗡，嗡嗡”

  “嗚嗚，嗚嗚”

  正在抬頭仰望藍天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呼呼風聲，伴隨著風聲的是螺旋槳攪動氣流的噪音。

  美朵疑惑地朝東望過去，她看到幾架明顯是空軍灰色塗裝的直20飛機差不多同時降落在距離反應度大約一公裏外的直升機停機坪上。

  “嗚嗚”

  聲音更響了，她看到更多的直升機，除了軍方直升機外，還有民航塗裝的客運直升機，甚至還有塗著彩色醒目標誌的企業輕型直升機，各種飛行器從天而降，不止是停機坪，甚至連草坪上都差不多落滿了。

  早已經就坐，正在互相聊天寒暄的貴賓們突然先後站起來，穿著整齊的工作人員在他們耳畔說了幾句，貴賓們麵露笑容，帶著幾分疑惑不解在他們的引導下走出貴賓區。

  淩美朵具有記者的天然敏銳性，她轉過頭，緊緊跟隨著貴賓們的步伐。

  很明顯，除了貴賓之外，現場的普通嘉賓與工作人員都保持在原來的位置上，麵對離開的嘉賓竊竊私語。

  很快，現場的揚聲器傳來幾種不同語言的聲音，淩美朵聽了一會兒，原來這是主辦方臨時增加的環節，讓嘉賓們乘坐直升機，升空觀賞百年難見的“蒼龍吸水“奇景。

  “大家別著急，很快就輪到各位了，請保持安靜，等待下一波直升機降落”

  揚聲器裏傳出工作人員帶著笑意的解釋聲。

  淩美朵吐了吐舌頭，和很多年輕人一樣，她對這種根據身份地位做出的安排，有一種近乎天然的鄙視。

  手機開始震動，掏出來一看，來電的竟然是莫美麗。

  “別說話，你慢慢走出去，外麵有人在等你，你必須聽他安排”

  說完這句話，莫美麗啪的掛上了電話。

  淩美朵不明白，她慣性地走出等待大廳，幾米遠的地方，一個身穿特警服裝的人果然站在過道裏，看到她出來，不由分說地一把拉住，用力把她拽向出口。

  草坪上，一架沒有標記的直升機就等在那裏，淩美朵正想問個仔細，卻被身後的特警用力推進機艙裏。

  “啪“

  艙門關閉，直升機搖晃著，頭下腳上地衝上天空。

  美朵皺了皺眉，她向機艙外望去，眼前赫然是黑壓壓一片正在起飛的直升機。

  “不對，不對，這肯定不是去看什麽蒼龍吸水“

  美朵在心裏說著，她又抬起頭，那個白色的亮線拖在奇怪的雲層後麵，越飛越近，越飛越低。

  “啊“

  直升機猛地傾斜，沒有來得及係好安全帶的乘客們紛紛滑倒。

  這架直升機剛剛升空，就來了個又快又急的轉彎，似乎想著盡快脫離核電廠範圍。

  美朵低頭，她看到那名男同事守著攝像機位，正呆呆地望著漫天飛離的直升機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