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漫長的一夜(9)
作者:靜靜的延河      更新:2022-05-09 14:51      字數:3726
  利比亞恩德 零點十分

  路易的突然離去推遲了凱特厄運的來臨,也挽救了整個突襲營救計劃,否則,在無法聯絡的情況下,整個計劃就會在這個關鍵節點失效後,如同雪崩一般變得不可遏製。

  兩名隨身護衛緊隨路易的腳步,也迅速消失在黑暗陰冷的走廊中,隻剩下火把搖曳的亮光和古老地磚上瞳瞳變化的鬼影。

  看守地牢的一名匪兵走上來,他的麵孔包裹在黑色的蒙麵布中,隻留下一雙褐色的眼睛,如餓狼般貪婪地掃視著凱特的金發和火辣誘人的身段。

  他笑了,用一陣鼻音很重的部落方言對著劉西疆說了幾句什麽,渾身散發出的駱駝臭味和多少年也不曾清洗的羊膻味直衝姑娘的鼻腔,讓她不禁低頭欲嘔。

  劉西疆哈哈大笑,他根本聽不懂對麵這個貝都因部族匪兵在胡扯些什麽,但從猥瑣的眼神和肮髒下流的小動作來看,怎麽也不會離開他的動物本能。

  另一名匪兵走上來拍拍劉西疆,用他能聽得懂的北非阿拉伯語說

  “兄弟,等這個女人潔淨了,我們再來好好樂樂,現在,跟我來,女人就如同天上的繁星,地上的羊群那樣,從不曾缺乏,她們都是我們的戰利品,哈哈哈哈。”

  他笑著,拉著劉西疆向一樓牢房深處的看守屋走去。

  凱特被蒙麵貝都因人推著,踉蹌著腳步走下漆黑一團,似乎是地獄入口的女牢。

  她回頭去看劉西疆,正好迎上對方回望的眼神,那是鼓勵的目光,是溫暖的眼神,這增加了她的勇氣,給予更多的信心。

  隻要有劉西疆這個男人在,她就沒什麽可怕的。姑娘想著,被看守匪兵推著,走下了一級級階梯。

  隨著低低的哭泣和難聞的尿騷味,以及混合了劣質酒精和麻醉品臭味的空氣一齊向她襲來,凱特眼前模糊一片,等短暫的花眼消失,她才發覺自己已經置身於狹長,陰森的彎曲石砌長廊中。

  她使勁搖了搖頭,這讓她的視線變得清晰起來,大腦也開始逐步適應怪味,嘔吐感在慢慢消散。

  一陣鐵鏈晃動的碰撞聲在耳邊響起,然後是女人們苦苦的哀求和匪兵的怒罵,似乎還有皮鞭掃過皮膚的“呼呼“聲,以及淒慘似地獄深處發出的痛苦叫喊。

  凱特禁不住皺眉,在來之前她已經在腦海裏預設了多種可怕景象,她甚至覺得自己的想象力實在過於豐富,人世間怎麽會有那麽可怕的地方呢?

  可是,她現在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簡單了,她壓根沒有想到人性中的惡是如此的可怕,如此的扭曲。

  瞬間,凱特開始害怕,開始後悔,自己不應該承擔潛入內應的任務,一種電流刺激的感覺在渾身遊走,她很想小便,很想很想。

  “進去“

  背後響起鼻音濃重的英語,然後是後背猛烈地劇痛,耳邊傳來清晰的”啪嗒“聲,這是皮鞭打爛外衣,掃破皮膚和肌肉發出的噪音。

  “啊“凱特幾乎要哭出來,眼淚頓時在視線內彌漫,所有東西都似乎蒙上了薄紗。

  她彎下腰,手觸及腹部,感覺到了那隻瓦爾特手槍的存在。不知何時,劉西疆變戲法似地又將武器塞了回來。

  她停頓了半秒鍾,要不是以極大的定力克製衝動,凱特幾乎要拔出手槍,對著背後放肆大笑的匪兵回以一擊。

  “哐當“

  一陣沉重的金屬撞擊之後,凱特眼前人影晃動,不大的石頭牢房裏或坐,或躺著足足十五六個女人。

  愛爾蘭姑娘呆呆地站在屋子中間,背後的鞭傷火辣辣地刺痛,幾乎讓她的大腦停止運轉。

  “這裏躺著,別去那邊,到這裏來“

  角落中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她說的是中文普通話,很嘶啞,像是含著無數的沙子在喉嚨裏。

  凱特點點頭,思維逐漸開始恢複,她的中文雖然說的不流暢,但足夠聽懂口音不重的普通話。

  她走向說話女人所在的角落,那是牢房左邊的一個角落。

  “那裏,那裏,怎麽了?”

  凱特感覺好奇,壓著嗓子用中文問。

  “沒什麽,那幾個人都死了,幾小時前,或者更久,我也不知道,但肯定死了,死了”

  女人說話的順序有點混亂,邊說還邊用一條胳膊在眼前揮動。

  凱特順著她的胳膊望過去,看見對麵的角落裏躺著幾具看不清麵目的人體,透過走道中昏暗的火把和零星的電池應急燈光,她能看出那些倒斃的軀體上布滿了傷痕和人體分泌物的殘留痕跡。

  “我們都要死,都要死,都要死,活不了了,活不了了”

  身旁的女人不斷小聲地低語,看得出她的神智受到極大刺激,因而變得有時清醒,有時糊塗。

  凱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向後邊的牆壁靠過去,背後受的鞭傷卻過電般難受,讓她禁不住發出“嚶嚶”低語。

  姑娘抬起頭,她緊緊盯住走廊西北角的火把,通過這支火把一點點變短,凱特可以估計出大概的時間。

  她的心髒砰砰亂跳,如同有頭小鹿在左衝右突。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凱特從迷糊中驚醒過來,那隻鬆油火把已經燒掉差不多一半。

  “時間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凱特在心底不斷對自己說。

  她一點點向牢房門口挪,眼睛注視著往來走動的匪兵看守。凱特的計劃是等老樹樁布置在院牆下的炸藥起爆,就趁勢擊斃走廊裏的那兩名匪兵,然後用手槍打壞掛在鐵欄上的大鐵鎖,抓起匪兵留下的自動步槍封鎖住地牢出口,等待與造成看守室混亂的劉西疆會後。

  “來人,來人,有奸細,有奸細混進來了,這婊子是奸細,是壞蛋”

  正在凱特思慮行動計劃的每個細節步驟的時候,從背後牢房的角落中傳來一陣嘶啞,但很清楚的英文叫喊聲。

  凱特大驚失色,這個變故實在突然,是她和劉西疆壓根沒有預料到的。

  原來,從凱特被關進這間牢房開始,黑暗裏就有一雙眼睛在她身上來回梭巡,豎起耳朵聽她和那個中年女人說話。

  這雙眼睛屬於一位來自港城的年輕姑娘,她是港城城市大學的學生會主席,熱衷於所謂的“城邦獨立,自主自治”,並參加了導師,一位來自英國的教授組織的“未來城市運動”協會,本來是預備到埃及開羅訪問,學習他們在所謂“城市革命”行動中的暴亂經驗。

  不想,突然爆發的內戰使得班機停飛,她想加入英國大使館組織的撤退行動,卻因為護照屬於“英聯邦海外居民”係統,無法和本土出生的一等英國公民那樣,同等受到保護對待。

  萬般無奈之下,她想到了自己的港城身份證,於是步行到國際安全區,躲進了拉希德中華飯店內,並順利乘上僑民撤退的大巴車。

  在那個深夜,在圍困戰鬥最激烈的時候,凱特的身影就在僑民躲藏的水泵機房裏不時出入,這個愛爾蘭女孩被來自港城的她牢牢記住。

  此刻,她花了一個多小時觀察新關進來的女人,等到一旦確認,她馬上決定向外麵的匪兵告發。

  她的如意算盤是,匪兵一旦高興,說不定會放過她,把自己交給美國或者英國人。

  “記住,當一條好狗的首要條件,是要表現出忠誠,讓主人感覺高興”

  她想起導師教授的話,想起他在“新城市運動”裏的訓導詞。

  “來人啊,有奸細,有奸細”

  她的聲音更大了,在搖曳的火把中,在冰冷漆黑的地牢裏,顯得如此地刺耳,如此地尖銳。

  凱特覺得心髒幾乎要從嘴巴中跳出來,她很想抽出手槍朝著大喊大叫的女孩來一下,但是她沒有聽到外麵的爆炸聲,這表示行動時間還沒有到,盲目開槍的結果,就是自己被打死,或者發生其他難以預料的可怕結局。

  一時之間,凱特怔在當場,不知該怎麽辦好。

  走廊裏響起匪兵的叫罵聲,然後皮鞋踢在鐵門上的聲響。

  說時遲,那時快,始終躺在角落裏一聲不發的中年女人突然跳起來,她猛地撲向還在大叫的港城女孩,用自己飽受折磨的身體壓在女孩身上。

  “救我女兒,救我女兒,她被帶到二樓去了,救救她,救她”

  她一疊連聲地說著,雖然麵向牆壁,卻無疑是對身後的凱特而言。

  原來,她也認出了凱特,預感到救援行動即將開始。這位大姐現在唯一在乎的,就是被匪兵送到二樓房間,供路易侮辱的十五歲女兒,而她知道,眼前這個來當內應的愛爾蘭姑娘,很可能是唯一可以救女兒的人。

  現在,她決定犧牲自己,掩護凱特的安全。

  “啊,啊”

  兩個女人扭打在一起,大姐為了救護女兒竭盡全力,她瘦弱的身軀壓在女孩身上,雙手掐住她的脖子。

  “砰砰“

  匪兵看守隔著鐵欄用自動步槍射擊,他的眼神很好,兩顆7.62毫米步槍彈頭準確地穿過大姐的胸部和腹部,又打在身下女孩的頭上。

  兩具軀體漸漸失去生命力,互相疊壓著,鮮血如溪流般在牢房裏流淌。

  “哈哈“看守縱聲大笑

  突然,他的笑聲停住,大地和牆壁忽然震動起來,像是火焰從地底爆發起來一樣。

  “轟“

  炸藥爆發了。

  中國 石城市 早上八點十分

  小戀純已經起來了,小姑娘穿著蝴蝶造型的睡衣,蹦蹦跳跳地來到衛生間旁的盥洗台,爬上小馬造型的凳子,開始和張婉婷一起刷牙。

  白色的泡沫順著嘴角流出來,兒童牙膏發出陣陣清香好聞的水果氣,手中的兒童電動牙刷也發出“叮鈴鈴,叮鈴鈴”的悅耳伴奏。

  “牙牙刷,漂亮,今天演節目,演節目”

  小戀純咿咿呀呀用清脆的童音對著張婉婷噴吐泡沫,一雙葡萄樣晶亮的大眼睛散發出的是興奮和期待。

  “小蝴蝶乖乖,嗯”

  張婉婷低下頭,長發頂在孩子觸角造型的帽子上,嘴巴裏連連應聲。

  今天是孩子上幼兒園之後的第一個開放日,小戀純所在的班級要表演童話劇,張婉婷準備去單位報道之後,十點半準時到場觀看。

  她從上個月開始在石城一家海軍醫院的病理檔案室上班,雖然專業上不會再有進展,但好在時間自由,可以充分照顧小戀純的生活起居。

  張婉婷很滿足,除了偶爾的噩夢之外,她已經重新走入充滿陽光的生活之中。

  今天天氣真好,藍天白雲,美麗得如同一幅色彩鮮豔的水彩畫。

  ““繭”在活動,一切正常“

  對麵那間屋子裏,幽蘭色的單筒望遠鏡後,一個沒有任何感情的男人聲音,對著衛星電話的送話器,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

  黑暗裏,“閃電天使”露出微笑,也慢慢地回應

  “照計劃行動,動作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