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比亞恩德 拉希德“中華”飯店

  “砰”一個黑色的身影從酒店圍牆上摔下來，接著從圍牆外傳來汽車引擎的轟鳴聲，然後轟鳴聲夾著刺耳尖銳的刹車摩擦音，猛地撞到擺放在酒店外沿的水泥障礙墩上，引得幾輛防盜係統保持完好的汽車一齊發出滲人的警報音。

  那個黑影摔倒的地方是一處草坪，隻見他吃驚地望著四周，似乎搞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從外牆上失手跌下來的。他掙紮了幾下，手腳並用地向前爬了幾步，終於半蹲著站起來，一會兒望望不遠處的酒店大樓，一會兒看看外牆，看樣子是搞不清楚應該繼續深入還是爬牆離開。

  過了有十多秒鍾功夫，黑影下定決心，彎腰弓背像隻大蝦米一樣，向著不遠處的大樓奔去。

  突然，地上的泥土飛濺起一大塊，打在褲子上，發出“撲簌簌”的響聲，他轉身換了方向，一塊不知道從何處迸起的碎石擊在臉頰上，頓時鮮血直流。

  這下，黑影慌張了，他有些跌跌撞撞地轉回頭，衝著剛才跌落的圍牆撲去，似乎準備原路返回。

  但他今天的運氣實在不好，還沒等那雙滿是老繭，關節粗大變形的手觸摸到圍牆，就感覺到指尖發麻，抬起手，發覺並無異樣，可就是始終無法解除牆上的磚石。

  “啊，JUESS，JUESS（魔鬼，魔鬼）”黑影終於崩潰地雙膝著地，發出驚恐的囈語。

  “別亂動，老實點”不知何時，身後傳來用簡單英語發出的警告，三名巡邏的武警戰士手持95-1式自動步槍已經將入侵者包圍起來，其中領頭的戰士邊警惕地上下打量瘦長的黑影，邊通過別著的無線電對講機向樓內的指揮部通報情況。

  “把他押進來”目睹了這一切的劉西疆對著無線電對講機下達了命令，身邊的楊主任舉著望遠鏡看了半天，還是有些搞不明白，他推了推眼鏡，不解地回頭問

  “哎，這人怎麽像跳舞一樣在原地轉圈啊，既不跑又不走，是不是嗑藥嗑多了啊？”

  劉西疆俏皮地笑了笑，他小聲說

  “看來他是壞事做多，他們的神也不保佑了。”

  楊主任眨了眨眼，半響似乎明白過來，他拍了拍腦門，試探性的問

  “哦，是不是楊鬆他們弄的啊？哎，真神，真神，這槍法簡直就是演電影啊。”

  劉西疆沒有理會楊主任繼續和另外幾個沒有接觸過戰場，甚至有些懼怕武器冰冷槍身的文職外交人員們討論八卦，他隻是盯著鋪開在大會議桌上的地圖和酒店平麵圖，眼神中流露出疲憊和深深的憂慮。

  俘虜被武警戰士像老鷹拎小雞似的提到了會議室裏，手一鬆，立刻爛泥般癱軟在地毯上。

  “說說吧，是進來順東西的還是來探路的？除了門口車上的，還有同夥嗎？”

  劉西疆的北非阿拉伯語表達不太準確，但還是可以聽懂意思的。

  沒想到，俘虜隻是眨著狡黠的眼睛，不住搖頭，表示自己聽不懂。

  “小劉，你過來，他大概聽不懂標準阿拉伯語，你會方言，來試試翻譯。”

  楊主任招呼一個在會議室角落中準備文件材料的馬尾辮女孩，她是領事館的專職翻譯，本地話說得和自己的四川母語一樣標準。

  女孩走過來，她溫和地將劉西疆的話用本地部落方言轉述了兩次，還好心地問俘虜要不要喝水，有沒有受傷。

  俘虜還是搖頭，眼睛卻滴溜溜地四處亂轉，那摸樣既古怪又顯得滑稽十足。

  “主任，看樣子他是外國勞工，我說的話他聽不懂。”

  被稱作小劉的馬尾辮女翻譯無奈地搖搖頭，對自己幫不上忙深感遺憾。

  就在會議室內大家彷徨無計，正準備要武警戰士件俘虜放走的時候，冷不防劉西疆突然抽出腰間別著的黑色獵刀，手腕翻轉，將做了啞光處理，泛出陣陣寒意的刀鋒貼在俘虜脖子的動脈血管旁，嘴角微笑上揚，改用普通話說

  “別裝了，我數兩下，要是不老實招供，這把刀會把你動脈切斷，然後隻要轉個圈，你大半個脖子就能和腦袋分開，嗯，想一想，”

  “一”

  話剛說完，劉西疆已經開始計數。

  屋內的幾人帶著不解的神情注視著所發生的一切，女翻譯正要說什麽，卻被楊主任一把拉住，示意她噤聲。

  這時候，奇跡卻發生了，一直表示聽不懂本地方言的俘虜突然改用還算標準的漢語大聲求饒，請劉西疆高抬貴手，將獵刀收回。

  “借個地方，我要好好審審這家夥。”劉西疆翻轉獵刀入鞘，左手踢起俘虜衣領，向著會議室裏間的雜物儲藏室走去。

  “哎，不要動粗啊，外交無小事，我們沒有執法權，最好還是打電話給警察總部，要不然出了意外，我們可負不了這個責任。”

  楊主任身旁的呂副組長看見劉西疆凶狠的樣子，不禁站起來想要阻止。他是科班出身的外交官，半個月前還在鄰國擔任簽證官，隻是因為臨時掛職鍛煉，才來到的利比亞恩德。對於劉西疆這樣非正規的行事方式，他極力阻止。

  “嗬嗬，我們能不能活著出去都不知道，還負什麽責啊”楊主任揮揮手，畢竟在利比亞恩德多年，他對於戰亂多少有了點承受能力。

  儲藏室的門被關上了，但裏麵傳來的哭號聲還有淒厲的慘叫卻讓外麵的人臉色發白，尤其是翻譯小劉姑娘，眼眶裏已經因為驚嚇泛起了盈盈淚花。

  不到五分鍾功夫，儲藏間的門再次打開，劉西疆神色嚴峻的走出來，他手上滿是鮮血，仿佛是剛在血河中沐浴過似的。

  “快，快調整防禦布置，忠於胡塞尼的反政府武裝晚上要進攻國際區，拉希德中華飯店是他們的主要目標”

  也不理會眾人詫異的目光，劉西疆語調平靜地說。不過，他雖然話說得平淡，但是會議室中的氣氛卻在瞬間如盛夏烈日裏的被點燃的火藥桶般變得熾烈起來。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一直對劉西疆行事手段不滿的呂副組長跳起來，他的頭像撥浪鼓一樣不停地搖晃。

  “那些，嗯，在野黨人士已經和我們工作組達成了協議，他們絕不會進入國際區，再說了，國際區外政府軍重兵把守，不但有坦克，還有精銳的總統衛隊和傘兵旅，胡塞尼的人進不來的。”

  呂組長急切地表達自己的觀點，楊主任吸著香煙，正要抬頭發表意見，卻不防儲藏室門口傳來翻譯小劉姑娘的厲聲尖叫

  “啊”

  楊主任轉眼望去，正要批評小姑娘的失態，卻看見她已經捂著臉衝到會議桌旁的垃圾桶邊，張嘴大口嘔吐。

  原來，她發覺儲藏室的門虛掩著，就好奇的走近，探頭看看劉西疆有沒有傷害俘虜，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整個人頓時花容失色。

  楊主任走過去推開門，他也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大跳。

  俘虜赤身裸體的躺在地磚上，紅色的鮮血正像是噴泉般從頸部“噗嗤，噗嗤”的飆出來，已然失去生命的軀體還在最後掙紮，不時如同放幹血的公雞般，神經質似的抽搐幾下。

  濃重的血腥味彌漫了整間儲藏室，並逐漸在會議中擴散開來。

  “你，你，你這是犯罪”呂副組長已經嚇得臉色發青，嘴唇不住哆嗦。

  “留著他還需要人看守，萬一逃出去，酒店的虛實會馬上被叛軍知曉，要是這幫家夥知道守衛的人就這麽幾個吊毛，這座城市裏所有持槍的男人都會衝過來，能搶到什麽就搶，要是那樣，這裏大部分人看不見明天的太陽，更不要說乘大巴去機場了。”

  劉西疆正在用一張打印紙擦拭獵刀上的鮮血，他的神情依舊是疲憊著帶著冷酷，隻是這次，他的目光讓在場的所有人感覺到畏懼，尤其是女翻譯，用漢語對著他輕聲吐出自己的心聲

  “魔鬼”

  楊主任想了想，他畢竟老練得多，知道革命絕不是請客吃飯，那是真的要死人的。他四下裏找尋清潔工具，準備打掃打掃，沒想到拖把才拿起來，就聽到劉西疆的聲音再度響起

  “放下，不要打掃，以後抓到俘虜先帶他參觀參觀，這有助於審訊的迅速進行。”

  翻譯小劉再也無法忍受屋子裏濃密的血腥味，她捂住嘴，帶著對劉西疆的無比憎惡推門想衝出會議室，卻和迎麵而來的凱特的撞了個滿懷。

  “放開我，我找劉，你們放開我”

  大約是門口守護的武警戰士不讓凱特姑娘進來，她用極其生硬的漢語大聲爭辯起來。

  “什麽事？凱特？是小妹妹出事了嗎？”劉西疆示意戰士放她進來。

  “電視，看電視，看CNN”凱特喘著粗氣，顯然是一路狂奔而來的。

  “電視沒信號，從上午開始，衛星就被大麵積幹擾了。”

  楊主任掃了一眼還穿著黑色薄紗睡裙的金發女子，有些厭惡地用英語回答。

  劉西疆走上幾步，已經順手打開電視機。

  “太好了，信號有了，看來要恢複和平狀態了”呂副組長驚喜地注視著清晰的畫麵，他甚至看見主持人那得意非凡的表情。

  很快，他的笑意從臉頰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驚恐。

  經過精心打扮，以超級女強人麵目出現在鏡頭前的馬蒂森總統，端坐在橢圓形辦公室寬大的櫻桃木寫字台後，落地窗外是翡翠般的碧綠草坪。

  “為了表示對利比亞恩德民主戰士們的支持，以實際行動支持該國人民的正義事業，根據國會授以總統的新修正案，我已經下令美國武裝力量的男女軍人用一切可行且有效的手段對反對人民的該國政府進行無情打擊。上帝與利比亞恩德同在，上帝保佑美國。“

  她的華盛頓腔聽起來悠揚頓挫，充滿了救世主的味道。

  屋子裏的人，不管是劉西疆，楊主任，呂副組長都明白馬蒂森宣言的含義，政府軍很快就要遭到美國武器的轟炸打擊，看來今晚對拉希德中華飯店的進攻，基本是板上釘釘，毫無懸念。

  “快，讓大巴車馬上就進酒店大院來，過了下午，恐怕它們永遠都開不進來了。“

  劉西疆斬釘截鐵地對楊主任說。

  “立刻召集這裏所有的成年男子，所有當過兵的人集合到一處，準備分發武器彈藥。“

  劉西疆顧不得凱特，開始分配布置任務。

  “你，你哪裏來的武器彈藥啊？“楊主任吃驚地望著劉西疆問

  劉西疆沒有理會他，隻是在腦海中飛速盤算戰術部署，無論如何，暴風雨即將到來，他們隻有盡可能做好準備，至於成敗對錯，那就讓老天來裁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