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麽？哪一級的接觸？”張北塬從自己的艇長專用艙室來到寬敞的指揮中心，和自己的老前輩們不同的是，新一代長城型核動力攻擊潛艇有間可以稱得上“宏偉，奢華”的指揮中心艙室。這裏照明充足，各種顯控台按照作戰部門和功能區域劃分，人性化地布置在空氣質量優異的水下空間裏。

  “信號很不穩定，這裏的水文情況複雜，我想，勉強應該算作第3級”

  值班的聲呐員戴著耳機，小心地說。他是個不到26歲的年輕軍官，但他是潛艇學院水下探測與指揮專業的碩士研究生，同時也具有兩年的水下作業經驗。

  “方位 0135 在我們右側，大約距離45海裏“操作員一手操作麵前的鍵盤，另一隻手在濾波器的旋鈕上慢慢轉動，他的動作很輕巧，仿佛是在繡花一般。

  總執更軍官也來到聲呐戰位附近，他年紀比張北塬稍大幾歲，在擔任作戰任務的同時，也是艇上的政委。

  “你看，艇長，這裏，對，這裏，很細微，若隱若現“聲呐員麵對屏幕，指著一堆像是瀑布般的白色線條組合。

  他邊說邊調整，分離，過濾，放大，重新描述軌跡。很快，一條旁邊附有數值指標和字母指示的細線條被單獨顯示出來。

  張北塬從顯控台上取下一幅耳機，將插頭放進耳機結合孔中，戴上後，專注地聽了起來。

  “應該算是四級，距離48海裏，速度維持在6節左右“張北塬摘下耳機，他的口中有明顯責備的語氣，這讓聲呐操作員感到有些不快，但他隻是低級軍官，在紀律嚴明的核潛艇上，高級指揮官的話就是不容辯駁的命令。

  “你怎麽看，老曾“他轉頭問政委

  “是弗吉尼亞級嗎？聽起來有點像，但信號過於模糊，最好能夠再接近一點，這樣計算機就可以幫助我們判斷。“

  政委手裏攥著耳機，他思考了一下回答。

  新的長城800型核動力攻擊潛艇裝備有功能強大的“火麒麟“綜合智能作戰係統，隻要有明確的音響信號，就可以自動比對數據庫的信號采樣，然後判斷出目標型號，甚至是它的服役編號，還有完整的曆史記錄。

  “慢慢加速，靠上去仔細看看，嗯，怎麽樣？“張北塬問

  “同意“政委點頭，這是最好的辦法

  兩人走向位於作戰中心艙室中央的中心顯控台，一個巨大的觸摸式液晶屏幕不斷更新作戰態勢，海區環境和通信信號，艇長和高級指揮班子就在這裏做出決策，並經由遍布全艇的高速光纖將命令傳遞到每個直接的戰位。

  昔日大聲吼出命令，在接力棒式傳遞的指揮方法，在這艘高科技武裝的核潛艇上再也見不到絲毫蹤跡。

  “航跡小組，動態描繪，每三分鍾匯報一次“

  “導航小組，給出完整追蹤航線“

  張北塬的命令通過語音，鍵盤，迅速下達到各個崗位。

  “全艇三級戰備，全部值班人員就戰鬥崗位，備勤人員準備“值更軍官按下模式轉換按鈕，艙內的照明立刻變化成人眼更加適應的低照度模式。

  暗淡的紅色燈光投射到每個艇員的臉上，鍍上一層淡淡地緊張。

  “左轉，航向02052，航速慢慢提高到八節，注意靜音“艇長張北塬繼續下達命令，大概是因為未婚妻的緣故，他覺得心緒不佳，一股沉重鬱悶之氣，沉重地壓在他的胸口，讓他透不上氣來。

  政委輕輕碰了他一下，作為老搭檔，他已經覺察出張北塬的異樣。

  “我很好”他對著政委點頭。

  張婉婷的事情，張北塬沒有對任何人提起，要是基地的心理醫生知道他心情不佳，鐵定會打報告建議他延遲出勤，讓另一組人員上艇。要是這樣，這個西北漢子會更加難受。

  作為新型核動力攻擊潛艇的首艇，長城800使用了具有革命性的動力組合。全自然循環的高效反應堆舍棄了沉重的冷卻泵，巨大的齒輪減速機讓位於重量不到300公斤的低溫超導電機，新型泵噴推進係統取代了使用多年的巨大青銅螺旋槳。艇身上厚厚的消音瓦由新型複合塑膠製作，再加上新型指揮係統和細致到廚房餐具的消音減噪措施和良好的人員行為習慣，這一切投入，讓這艘攻擊潛艇變得極其安靜，他就是深海中披著隱形鬥篷的劍士，悄悄接近敵人，等待最關鍵的時候，發起致命的一擊。

  很多影視作品和小說都習慣把噪音良好的潛艇描述成所謂的“大洋黑洞“，其實這是錯誤的。黑洞本身不發出噪音，但他會吸收光線，從某種程度上來講，變得更加容易被觀察到。長城800不是黑洞，他也發出聲音，隻不過這聲音完美地與海洋背景噪音融合起來，對於聲呐係統來講，這才是真正致命的對手。

  “輪機狀況好，靜音狀態加速“輪機長匯總了計算機係統傳來的數據，他向指揮中心報告。

  8320噸的長城800像是巨大的深海鯨魚，揮動自己的鰭，慢慢加快速度。

  幽暗了幾十億年的南太平洋海底，一場遊戲拉開了帷幕。

  “速度八節，航線維持“作為總值更軍官的政委向張北塬報告。

  “開始釋放拖弋陣列聲呐”曾政委繼續下達指令

  一根高強度電纜由位於左側的巨大的絞盤緩緩放出，逐漸遠離潛艇本身，在相距數百米的地方，逐漸展開巨大的聽音天線。

  聲呐操作員神情凝重，他熟練異常地操作自己麵前的控製界麵，讓聲呐展開，開始傳輸訊號。

  巨大的拖弋聲呐在鋼鐵巨鯨身後慢慢展開，很快，聲呐信號變得清晰起來。此刻，由於轉向的作用，長城800和被命名為1號接觸物的可疑目標呈現完美的直角，這樣的狀態下，聲呐陣列作用距離成倍增長。

  “目標判定為弗吉尼亞級“亞森戴維”號，航線12501，和我方成交會航線，速度維持在6節“

  結合“火麒麟”計算機和人工判斷，聲呐操作員做出正式匯報。

  “攻擊小組，立刻給出進攻方案，全艇一級戰備”張北塬嘴角肌肉抽動，他下達了命令。

  政委有些吃驚，南太平洋是繁忙的國際航道，美國，俄國甚至澳大利亞的潛艇時常在這附近出沒，即使是近距離遭遇，也完全可以記錄下對方的聲紋特征，然後無害化通過。他覺得張北塬的舉動有些魯莽，甚至有點冒險，但是作為艇長，他必須得到充分的尊重。即使是政委，總執行官，也不會隨便駁斥他的命令。

  “快點，你們為什麽這麽慢，考核是怎麽過關的？”突然，張北塬提高聲調，大聲對火控小組的成員說。

  所有的人都心裏打鼓，他們不敢駁斥艇長，隻是覺得他小題大做了。

  “有方案了”政委小聲提醒身旁的張北塬，他覺得艇長對火控小組的人太過嚴厲，從單純技術角度出發，他認為那個擔任計算任務的女孩完成地很好，作為首批在核潛艇擔任作戰崗位任務的女性，這個以全優成績畢業的女生比大多數男性用時都要短。

  自己的位置，目標航線，速度，角度，武器航行線路，這些要素構成了火力解算的關鍵結構，從幾十年前潛艇戰術誕生的那一天起就是這樣，從未改變。

  “保持聲呐穩定追蹤，速度提高到十二節”張北塬命令。

  進攻方案有三個，他選擇了最激進，最具有進攻性的那個。

  “周圍海況有變化嗎？”政委詢問負責水文航行的軍官。

  “25海裏外有個變溫層，不是太穩定，位於我們的上方“水文軍官回答

  政委想了想，他想提醒張北塬，目標可能利用變溫層，隻要它到達變溫層上方，聲呐就有可能失去接觸。

  “保持航線，聲呐繼續保持跟蹤，火控小組隨時給我新的射擊方案“

  “武器係統就位“一連串按照射擊方案立定的程序立刻在全艇得到執行。

  “失去目標接觸“突然，聲呐操作員麵色凝重

  弗吉尼亞級曾經是世界上最安靜的核動力攻擊潛艇，捕捉到它的蹤跡已經實屬不易，失去蹤跡並不奇怪。

  “目標在穿越變溫層，我聽到潛艇殼體發出的膨脹聲”聲呐操作員報告

  所謂變溫層就是海洋中水溫發生劇烈變化的分界線，在這裏，水溫變化帶來海水密度的不一致，從而造成聲音反射出現折射，處於不同層次的聲呐是無法維持穩定接觸的。

  “升降舵正五度，追擊航線”張北塬決定緊追不舍

  “艇長，我建議記錄下對方聲紋特征，在變溫層下麵等著它重新出現，我們不需要這樣急迫地去冒險。”

  政委老曾經過慎重考慮，給出自己的建議，他覺得自己有必要阻止這場遊戲繼續向深度發展。

  “不，我們的艇和人員都需要磨練，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張北原回答

  “那先釋放偵查浮標，我們需要了解海麵和空中的情況”政委不肯放棄

  “不，保持追蹤，現在是深夜，海麵不會有什麽大問題”張北原沒有理會建議，心中的鬱悶實在需要發泄的渠道，他把這艘弗吉尼亞級當成了出氣筒。

  “是，升降舵正五度”他的命令得到了執行。

  “哢哢，哢哢”聲呐裏傳來輕微的聲響，這是長城800的艇殼在變溫層中發出的自體膨脹。

  “接觸到目標了嗎？”他問聲呐操作員

  對方點頭，突然，年輕的聲呐軍官語調突變，急切地報告

  “聲呐，極高頻聲呐，在我們上方，下潛角度5，速度33節”

  “一級警報，空投魚雷來襲”淒厲的紅色警報在各個艙室亮起，所有人員穿戴好防護裝具，緊張地堅守在自己的崗位。

  “馬克68型空投魚雷，海麵上空有反潛飛機”

  “下潛，最大規避速度”

  張北塬心中一凜，他明白自己犯了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