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斑鳩”是一種很不起眼的小型鳥類，屬於那種平淡無奇的鳥類亞種。以此命名的特殊項目也與這種小鳥一般無二。

  Y市郊區，是典型的城郊結合部，既不熱鬧，也不過於冷清。四麵白色的圍牆，上麵噴繪者富有城市特色的宣傳廣告，還間或夾雜著幾幅手繪卡通圖案。圍牆之中，坐落著幾座爬滿藤蔓植物的老式樓房，還有一片被林木和花叢覆蓋的小花園。上世紀80年代風格的入口大門旁，掛著白底黑字的仿宋體印刷標牌

  “南方電子信息研究所”

  很少有人知道，“灰斑鳩”項目的總部就坐落在這片充滿懷舊氣息的樸實建築群落之中。

  與所有充滿陽剛氣息的大型國防項目不同，“灰斑鳩”嗅不到一絲一毫鋼鐵的氣味，也看不到劍拔弩張的演練場麵。它所有的工作人員中，除了負責警衛的保衛部門之外，幾乎所有人員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表麵的平靜並不能掩蓋暗流的湧動，這個項目其實是一處真正的戰場。和那些熱戰，冷戰截然不同，這個戰場沒有明顯的邊界，也看不到衝鋒的士兵，更不會有結束和中止的時刻。

  “灰斑鳩”代表著電磁波領域的無形戰線。

  遍布在海洋中，太空裏，高山上，荒原內和冰原深處的天線接收群落，城市水泥森林中伸展出來的灰色鐵塔，大洋深處埋藏的黑色通信光纜。這些看似互無聯係。沒有任何隸屬關係的設備，構成了“灰斑鳩”的手臂和身軀。

  經過多次中轉或者直接傳輸而來的比特數據流，以及最老式的無線電摩爾斯電碼，隻要是透過縫隙飄到空氣裏中的電磁波，都途經幾條深埋在地下的特殊光纜進入到這座同樣不起眼的建築莊園裏。

  陸群是這個研究所的工作人員，也是灰斑鳩項目的信息與數據技術員。他每天的工作就是記錄，篩選電磁數據，並把計算機軟件自動標記為重要的條目進行必要的分揀，傳送到不同保密等級的服務器群中，再由信息分析員進行處理，得到新鮮，有價值的情報產品。盡管絕大部分時刻，所得到的產品都不具備人們所期望的價值，但耀眼奪目的鑽石，往往就掩藏在平淡無奇的沙礫之中。

  在與張靜怡會麵結束第二天，小陸就帶著幾分忐忑不安的心情，在自己工作台的鍵盤上敲擊起來。小夥子的深度近視眼鏡中，倒映著三台大屏幕高分辨率顯示器，顯示器與鍵盤並沒有和任何電腦主機相連接，而是經過一些特殊的集線器和地下深處的大型主機建立溝通。強大的超級計算機在特殊軟件的調配之下，虛擬出無數台不存在實物的電腦主機。每台主機能夠獲得的信息和CPU處理能力，都由登錄用戶的權限決定。

  小陸或許不懂得如何與漂亮女孩相處，也不知道麵對張靜怡的時候，應該站在哪個正確的位置上。但他絕對知道如何與地下深處的超級主機溝通，並獲得自己所想得到的信息。

  編寫代碼，附加在特殊的外殼之中，上傳到主機的程序存儲區裏，等待CPU陣列執行。然後把信息經過無數次中轉，傳送到處理垃圾信息的服務器裏，這以後所有的東西都任由小陸支取了。

  商廈頂層的電影院中，正在播放一部熱血沸騰的戰爭動作片。由於戴的眼鏡片太厚，小陸好不容易將3D眼鏡疊加在外麵。

  隨著電影情節的快速推進，小夥子蒼白的臉上出現了激動的神色，看戰爭電影，玩戰爭遊戲是這個羞澀宅男的唯一業餘愛好。

  不知道什麽時候，一支柔軟的，帶有淡淡香氣的玉白色纖手，悄悄握住了小陸握成拳頭的大手。

  他猛然側身，發覺一個大學女生裝扮的姑娘已經坐在了身旁的沙發座椅上。姑娘身著亮色大衣，烏黑的秀發紮成馬尾辮，素淡的圍巾掩在長長的脖子上。一雙未經化妝品修飾的眼睛，帶著淡淡的笑意注視著小陸。

  “你，怡姐姐”

  小陸輕輕叫出聲，但很快就意識到什麽，他閉上了嘴巴。

  “別擔心，我和別人臨時更換了座位”

  張靜怡的嘴角揚了一下，指向另一側靠近走道的偏遠位置。那裏坐著個禿了頂的中年男人。

  “東西到手了？”張靜怡壓低聲音問

  “嗯，這個，全在這裏”小陸把手探近衣服內層口袋之中，翻找了好一會兒，才將一個U盤似的東西塞給張靜怡。

  “安全嗎？這個東西”張靜怡有點吃驚，她擔心小夥子過於冒失

  “隱藏在一張照片中，所有的信息，沒有密碼無法打開。而且數據有生命周期，到時候會自動消亡”

  說完小努把頭側過來，和張靜怡耳語了幾句。

  巨大的電影背景聲，將兩人的對話都掩蓋了起來。

  “謝謝你，已經足夠了，以後我們不會再見麵。你從來沒有見過我”

  張靜怡接過U盤，帶著笑意，口氣決然地對小陸說。

  兩人不再說話，小夥子的心中湧出莫名的感覺，心髒像揣著小兔子一樣，撲通通跳個不停。

  回到住所，張靜怡仔細確認自己沒有招惹上任何“病菌”。然後取出U盤，插入自己從電影院回來時繞道購買的筆記本電腦。

  按照小陸教授的方法一陣操作後，普通的風景照片立刻幻化出幾段音頻文件，文件頭還附加了額外的時間與地點信息。張靜怡戴上耳機，一格格慢慢播放，仔細聆聽。漸漸地，她緊縮的眉頭逐步舒展開來，露出一副似有所悟的表情。

  第二天，張靜怡以探親假的名義申請返回江南老家，並在簡單交接之後乘高鐵動身。

  上下列車，途經安檢的時候，她都會看似不經意地把正臉轉向監控攝像頭，並特意穿上顏色比較醒目的外套。這樣做的目的很簡單，告訴內部監察人員，她確實是回鄉探親，而不是做任何請假單之外的事情。

  但是，張靜怡沒有去和父母團聚。她乘車回到父母居住的那個教師小區，小心地轉了幾個圈之後，把自己隱藏在爬山虎的陰影中。

  過了一會兒，張靜怡的父母散步歸來，兩個老人銀黑混雜的頭發，在陣陣清風中，不時飄動起來。太陽給他們的身形鍍上了一圈金色輪廓。

  她看了一會兒，止住眼中的淚花，毅然決然地離開了小區。

  太陽升起又落下，幾次輪回之後，張靜怡已經徹底改換裝扮。她從一處自己的“安全後備箱”中取出準備好的護照，又對自己的麵貌做了一番修飾。當張靜怡再次出現在機場的時候，護照和所有的信息都表明她是個在華留學的韓國留學生，鄭雅淑。現在要利用假期到迪拜與自己的男友會麵。

  護照和身份都是完美無缺的，她按計劃坐上了阿聯酋航空公司的空中客車，A380巨無霸客機。

  出港之前，她看準時機，來到空空如也的女士洗手間。取出旅行包中的長袖衣物換上，又戴上一副深色美瞳，把原來的一副扔進馬桶裏。鼻梁上架上時髦寬大的太陽眼鏡，將淺色圍巾包在秀發上。脫下高跟鞋，換上本地人愛穿的金色女士涼拖。

  望著化妝鏡中的自己，她滿意地點點頭。

  穿過迪拜國際機場的地下隧道，經過到港程序後，張靜怡穿過到處裝飾著棕櫚樹形狀燈飾到境大廳。在幾個外籍勞務人員的幫助下，取回簡單的行李，經25號出口搭上了一輛印度司機駕駛的女士出租車。

  在工業區和勞工區的邊緣，有個規模巨大的超市。這超市主要是為迪拜城中數以百萬的外國勞工而開設的，因而，盡管超市外觀並不華麗，但裏麵的各種設施確是巨大而周全的。

  順著人流從女士專用通道步入超市內部，巨大的大廳右側是整麵整麵的自助儲物櫃。

  張靜怡在一家印度快餐店吃了份滿是咖喱的簡易套餐，確信自己沒有被任何尾巴跟上，才走到一個靠近通道的儲物櫃前。掏出鑰匙，打開櫃門，迅速提出個花色的長旅行背包。

  在工業區外圍的一間廢棄平方裏，張靜怡打開旅行包。包裏麵裝著兩隻自動手槍，幾個備用彈匣，以及手持式紅外熱像儀和一個單筒微光望眼鏡。

  她收拾好裝備，安靜地躺在地板上，大腦中不斷浮現出這段時間所經曆的人和事。恍然之間，她看見吳文君麵帶微笑向她走來，張靜怡想和他說話，吳文君卻不理睬她。接著，章大旗黑鐵塔般的身軀慢慢朝她走來。奇怪地是，他似乎沒有受傷，身體依舊那麽強健。

  張靜怡向兩人走去，突然，一聲悶雷般的響聲在她耳邊炸響。隻見吳文君滿臉是血，手上緊緊抓著冒著煙的92式手槍。

  她驚恐地發覺，章大旗的身軀隻剩下一半，無光的獨眼像黑色的深洞般無神地凝視著她。

  “啊”

  張靜怡驚叫一聲，猛地從地板上坐起來。她的秀發已經被汗水弄得濕漉漉地，大顆大顆的汗珠從渾身上下，所有的毛孔裏冒出來。

  她長吸一口氣，舉起瓶裝純淨水，咕嚕嚕地灌了下去。

  抬起手腕，又看看窗戶外麵，手表和漆黑的夜色都在向她顯示著什麽。

  “時間到了”

  她自言自語了一句，提上旅行袋走出小屋。

  從這一刻開始，張靜怡已經啟動了自己的“緊急程序”，這意味著自己隻能一條道走到黑，即使是萬丈深淵，也毫無退路。

  明亮的星光下，她來到靠近海邊防撥堤的一處小碼頭。跳上一艘小船，解開纜繩，發動尾部的雅馬哈引擎。

  “噗噗”引擎發出輕輕地響聲，帶動船尾的螺旋槳。被驚動的海水，攪起陣陣白色的泡沫。

  張靜怡伏下身子，緊緊貼在小艇甲板上。她的目的地就是不遠處發出五彩斑斕，好似夢幻宮殿般的棕櫚島別墅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