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感覺這麽樣，小姐？“

  一陣遙遠模糊的阿拉伯語隱隱約約地傳進張靜怡的腦海中，她試著搖搖頭，想驅散耳朵裏不斷傳來的嗡嗡聲，讓話音變得更加清晰。

  ”不要動，不要動“一雙纖細的手伸過來，製止了她的動作。

  接著，似乎有手電的光芒在她的眼前出現，左眼和右眼各照了幾秒鍾。

  ”這個還好，有點輕微的腦震蕩“是個穿白色醫生袍服的男子，戴著無框眼鏡，臉上的胡須修剪得很整齊。

  ”聽得懂我的話嗎？小姐，你的證件呢？你是哪裏人？“聲音變成了口音含糊的阿拉伯式英語，還多少帶著點摩爾方言的獨特後鼻音。

  張靜怡的視力和認識能力開始逐步恢複，她認出問話的人是個警察，哦，絕不是普通警察。有可能是負責反恐事務的”內政安全警察“。

  ”嗯，嗯“她點點頭，示意自己能聽得懂英語，然後伸手在自己伸手摸了摸。謝天謝地，她發現自己沒有缺胳膊少腿，身上已經換了件綠白色的套頭裝。

  ”我，這是怎麽了？出了什麽事情？“張靜怡也用英語回答，特意加上了點馬六甲地方口音。

  ”哦，你遭遇了一起突發的煤氣爆炸事故，你從什麽地方來？怎麽到了埃薩克街的居民樓中？“

  警察邊問，邊拿出個小便箋本，開始記錄回答。

  ”我，我是馬來西亞遊客，我可能迷路了，其他的什麽都不知道” 張靜怡很含糊地回答

  警察顯然還有更多的疑問，張靜怡對此毫不懷疑。廢話，沒人對一個手持大口徑自動手槍的外國人毫不起疑，除非他是個傻瓜。張靜怡用眼睛的餘光掃視著周圍，她發覺自己正身處醫院之類的地方。而且，此刻正待在一間單人病房內。好在，這些人暫時沒有把她當成嫌疑犯之類的，否則她的手腕和腳腕上一定會多出鋥亮的手銬，腳銬。

  也許手槍沒有找到，或者不在她身邊。張靜怡快速分析著眼前的形勢，不管警察再怎麽問，她隻是不住搖頭，麵露痛苦神色。

  “可能是腦震蕩的問題，您可以幾小時後再來提問”醫生告訴警察。

  警察聳聳肩，把便箋本收起來，隨著醫生離開了病房。

  “砰”病房的大門合上了，張靜怡慢慢坐起來，她看見這是間地處三樓的病房，大樓下麵是條僻靜的巷道，昏暗的街燈閃爍著桔黃的燈光。

  病房門外，人影綽綽，有個警員在站崗。

  “他媽的，還是把我當嫌疑犯了，好在這些人職業素質不行，連個手銬都沒弄”張靜怡對自己說

  她先把左手邊的自動輸液機挪到麵前，仔細辨認，然後伸手關掉開關。再伸手把床頭附近的心電血氧監控儀開關，快速旋轉到“測試”檔。但看到T字符出現以後，才迅捷地將食指上的血氧夾和胸口的心電圖監護一把扯掉。

  回頭看看病房外，看守的警察毫無覺察，正在悠閑地喝著薄荷紅茶。

  她將套頭服脫下來，這才發覺自己的內衣也被脫了下來。但現在已經管不了這些小事了，張靜怡把長袍撕破，結成長繩一樣，一頭套在病房窗戶口的支撐架上，打成結實的死結。矮著身子，把窗戶盡可能推開來，用手抓住長袍布料，雙腿用力，慢慢墜到二樓的空調室外機上。再依托室外機的支撐鋼架，翻到了一樓。

  張靜怡掃視四周，發覺大樓邊和僻靜的小巷中沒有人。她快速融入小巷的黑影之中，順手將路邊一件快要幹了的藍色摩爾長袍抓下來，披在自己身上，小跑著順著小巷插入市區大路，拐了幾個彎，確認無人跟蹤，才回到臨時安全屋中。

  她決定不再逗留，一番仔細地化妝改扮後，選出了最後一本日本護照，用新的預付費手機預訂了去馬賽的機票。在將所有的不必要的物品，證件按標準程序銷毀處理之後，她趁著夜幕趕到老韓的“幹貨店”中，草草地在懸崖絕壁間的山洞中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中午，張靜怡將帶著自己作為特別任務專員第一次獨立任務的收獲和說不出的遺憾，以及可能由此獲得的更多疑問。離開這座北非沿海的著名海港城市。

  阿聯酋 迪拜 朱美拉棕櫚島

  ”阿爾卡哈邁勒“海洋物資進出口商行，地處迪拜著名的朱美拉人工島東南部。和這個城市中數以萬計的進出口商行一樣，它龜縮在一棟30層商用寫字樓的第八層。兩間布置著十多個塑料隔斷的辦公室，以及不到十平米的小會議室兼會客室，構成了這家公司的全部組成。

  現在是下午三點半，盡管室外的氣溫仍然高達差不多50攝氏度，但在空調機的全力運轉下，寫字樓裏的人卻不得不穿上筆挺的長褲和襯衣，以避免自己不會因為氣溫過低而感冒著涼。

  其實，這家貿易商行，是”公司“龐大全球觸角的微小組成之一。盡管這裏的辦公麵積不大，卻是大迪拜地區的重要掩護機構，為了最大程度上融入環境，掩護自身安全。商行真的從事海洋運動器材的進口生意，達到意大利打造的手工遊艇，小到沙灘跳傘所需要的繩索等，商行全部可以提供一流的專業產品和服務。

  此刻，會議室的門是關著的。圍著淺綠色頭巾，穿褐色職業套裙以及高跟鞋的張靜怡正坐在長會議桌後，敲打著一台粉色聯想”超極本“電腦。

  張靜怡是兩天前到迪拜的，按照崔勇的命令在此動筆完成任務報告，並等待新的派遣安排。從昨天晚上起，張靜怡覺得自己心裏很不舒服，她喝了兩瓶超市裏買來的低檔法國白葡萄酒，迷迷糊糊地在床上睡了十多個小時，起來的時候，發現已經到了下午。

  她有一種強烈的衝動，很想看看爸爸媽媽，看了一眼手表，估計加上時差，身在江南水鄉某處的父母估計還沒有睡覺，她匆忙梳妝打扮，來到商行辦公區，接通民用互聯網，於父母在網絡上視頻聊天。

  ”你還好吧？衣衣，身體怎麽樣啊？有沒有按時吃飯睡覺？”

  目前的身影因為網絡延遲的原因，看起來多少有幾分模糊。但聲音和靜態圖像的質量看上去還不那麽糟糕。

  “我很好，公司最近比較忙，但我身體不錯，吃東西很香”張靜怡說這句話的時候覺得很搞笑，因為腿部的傷口還在火辣辣地跳著疼，腦袋也不時眩暈，基本上沒有半點吃東西的胃口。

  母親至今不知道張靜怡所在的公司到底經營些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寶貝女兒的具體職位，他們以為張靜怡不過是在從事商務秘書，或者翻譯一類的活。見多識廣，老成練達的父親則多少有些明白，但老教授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應該刨根問底的，問多了，隻會使自己的寶貝女兒為難。

  媽媽繼續嘮叨了些生活中的瑣事，張靜怡的父親出現在屏幕上。這個把畢生精力獻給西亞語言文化的老知識分子，突然開口用阿拉伯語和女兒說了幾句話。

  張靜怡聽後愣了一下，然後點頭稱是，結束了視頻通話。

  “和家裏通過話後，感覺是否好一些了？”

  張靜怡正對著筆記本屏幕發呆的檔兒，商行經理，大迪拜地區行動主管＂老朱“笑嗬嗬地從外麵的辦公室走進來。

  張靜怡尷尬地笑著，從軟椅上站起來，微微欠身致意。

  ”別客氣，我當年剛獨自出任務回來，也是這個樣子，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咱們是正常的人，又不是機器或者冷血殺手“老朱拉過椅子，在張靜怡身旁坐下來。

  ”你的報告，嗯，我看了“

  老朱笑著，打開自己的電腦，指著屏幕上出現的文檔說。作為大區域行動主管，老朱擁有的涉密權限，使她可以看到張靜怡撰寫的行動總結報告。

  ”哦，您“張靜怡不解地看著老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惹出了不必要的麻煩。

  ”你提到的那些手機和C4高能炸藥，讓我也覺得不安。就像你報告說的那樣，這些東西有可能和即將到來的人質釋放，以及“飛燕”的正式回家有關。尤其是“飛燕”，這是我國未來西亞布局的一顆重要棋子，他的安全極端重要“

  ”您的意思？是不是盡快和老韓溝通？“張靜怡問

  ”哦，不，老韓目前是秘密行動，不到最緊要的時刻，將一直保持“通信靜默”，現在不到打斷的時候“老朱回答

  ”我知道一個情報販子，神通廣大，目前就在迪拜附近隱藏。隻是，咱們這裏人手不夠，也沒有接到正式命令，不方麵去和他好好聊聊天“

  ”沒問題，我去接觸。阿拉伯語的聽說和讀寫，這些我都符合要求“張靜怡明白了老朱的來意，主動回答。

  老朱幹瘦的麵頰擠出幾絲笑意，他掏出手機開始發送短信，過了一會兒抬起頭說

  ”這個情報販子是個狡猾的沙漠眼鏡蛇，必須有人保護你，否則你一旦出了問題，老韓會找我算賬的“

  說完，他收起手機，示意張靜怡坐著等一會兒，自己則向外麵走去。快到會議室門口的時候，老朱轉過頭，問張靜怡

  ”嗯，能告訴我，你父親最後和你說了什麽嗎？“

  張靜怡的遲疑了半秒鍾，輕聲說

  ”必要的時候，犧牲小我。完成大義“

  老朱聽後一言不發，推門離開。張靜怡的眼角已經有些微微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