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變臉魔鬼
作者:瀝青      更新:2022-05-10 17:33      字數:5088
  我被班主任老師領進1—3班,她把我領上講台,笑著讓我給全班同學介紹一下自己。

  我看了看下邊烏鴉鴉的人頭,心裏有點兒緊張。

  班主任老師在旁邊看著我,用眼神給我鼓勵。

  我向她笑笑,覺得她真是個好老師。

  我麵向大家,清了清嗓子大聲說:“我叫金楣,希望大家喜歡我……”

  班主任老師走過來,彎下腰,“會寫自己名字吧,來,把它寫在黑板上,讓大家認識一下”

  我遲疑地看著她遞過來的水筆。

  “會寫吧?”她又鼓勵地撫撫我的頭。

  看著她,我不由自主地點了下頭。

  轉身麵對黑板,我掏出口袋裏那張紙條。

  咬了咬牙。

  對自己說,賭吧!

  賭金榔在看到我哭的時候臉上不知所措的表情是發自內心,賭他在用手背給我抹淚時會有那麽一刻心是真的。

  賭他還不至於壞的那麽極致。

  我手握著筆,笨拙地在黑板上描出那兩個字。

  我側過身。

  看到老師愣在了那兒,眼光遲疑地看向我。

  講台下傳出一陣轟笑聲。

  “嘩……她叫叫花呀?”

  “小叫花?不就是乞丐嘛……”

  一陣嘲笑聲像潮水般向我湧過來。

  我腦袋“嗡”一聲,頓覺得整個教室都在我眼前旋轉起來。

  放學了,我走出教室。

  第一眼就看見金榔拎著書包站在教室門外,正伸頭向裏看。

  見我悶頭走出來,他眼睛閃過嘲諷:“瞧,我親愛的小女傭放學了”

  “我不是……”我僵著脖子回嘴。

  現在我充分明白 “得罪”他的下場了,但是仍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不是?嗬嗬,你不是已經默認了?”他的聲音就響在我的頭頂。

  我退後一步,起碼離他遠一點。

  他揚手一丟,重重的書包向我飛過來。

  我下意識地伸手,黑色的書包和我一起跌在地上。

  我坐在地上,難以致信地看著他。

  他冷酷地輕哼一聲,“走吧…我的小女傭”說完,大步轉身走出大門。

  我爬起身,肩上背著我的書包。

  今天剛發了新書,紫色的書包鼓鼓的,大概也有五六斤。

  而金榔的書包顯得更大更沉重。

  我費力的拎起他的書包,一步一步走向旋轉門。

  周圍許多雙好奇的眼睛向我投射過來。

  我屈辱地咬著唇,一步一停地走出大門。

  金榔的身邊圍了好多人,浩浩蕩蕩的一夥,金榔站在中間,有點像校園黑社會。

  其中也有我認識的大黑和小白。

  金榔身邊多了兩個女孩子,都十五六歲年紀,像就要怒放的花兒,嬌嬈而漂亮。

  她們愛嬌地挽著金榔的手臂,金榔不時會像對待小狗一樣撫弄一下她們的頭發。

  一群人正浩浩蕩蕩慢慢地向校園大門移去。

  見我出來,小白向我跑過來。

  他接過我手中的書包,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笑臉。

  突然我覺得他好可愛。

  在這個校園裏,隻有他對我還算友好。

  “你好瘦弱啊”他眨著眼笑。

  “喂,那個紙條你撿沒撿呀?”他好奇地眨著眼又問。

  我臉一僵,抿緊嘴巴。

  “到底有沒有啊?”他真像個好奇寶寶。

  “小白!”一聲斷喝。

  我們兩個都一愣,抬起頭。

  金榔什麽時候已經天王一般立在我倆麵前。

  身後還站著大黑,他們身後不遠處那一夥人正探頭探腦向這邊張望。

  金榔伸手拎起小白的耳朵。

  “小白,膽子越來越大了啊,連我的妹妹也敢泡”

  “啊~ ~ ~”小白的嘴直咧到耳根,“什麽!妹妹?沒搞錯吧老大,不是說女傭嗎,怎麽……哎喲……”

  金榔愣了下,旋即加大了手勁。

  小白在他手下哎喲連聲。

  “我說是女傭了嗎?”

  “哎喲……明明說了……”小白痛苦地翻翻眼。

  金榔一扭頭:“大黑,你跟他說”

  大黑往前一站,背台詞一般:“在大哥的詞典裏,女傭=妹妹,妹妹=女傭”

  金榔滿意地一笑,轉過頭對小白眯起眼。

  “明白了?”

  “哦……明白,明白”小白撓了撓頭,猛勁兒點頭,一點頭又扯動耳朵,不禁又呲牙咧嘴的。

  金榔鬆開手,拍了拍小白的腦袋。

  又扭頭上下看了看我。

  就又一甩頭,很瀟灑地走開了。

  小白走到我麵前,將書包輕輕擱在我腳邊。

  看我一眼,輕輕嘟噥,“你到底是女傭還是妹妹啊?”

  卻不等我答,直起身子,就慌慌張張地往前追去了。

  我看了看腳邊的黑色書包,真想一腳把它踢飛,然後閉上眼把它想像成金榔。

  他憑什麽?既然自己不想拎就算了,又憑什麽不讓小白幫我?

  我的腳動了動,我咬著牙,攥著拳頭,努力扣緊腳板,不讓自己又因為衝動,做出另自己後悔不迭的事。

  可是我走不動了,我的胳膊酸的就要斷了。

  眼前的書包像一塊巨大的石頭,光是看著它,我就已經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我站在原地,瞅著麵前的書包,站得像一尊石像。

  一陣風刮過來,不用看也知道誰又殺回來了。

  “怎麽不走?看著它在念經嗎?”金榔的聲音依舊慵惓疏懶。

  就知道他沒有好話,我緩緩從書包上移開視線,對上他的目光。

  “誰的書包誰來拿”

  我本想說我實在走不動了之類的話,可話出口之後,連我自己也愕然。

  他挑了挑眉,“不想拿嗎?這是一個小小女傭該說的話嗎?”他悶哼一聲,倏地擒住我的下巴,捏緊:“金楣,不,應該是梅厭厭吧,別以為你在爸爸眼中是個可人的小公主,可惜,你在我眼中什麽都不是!……充其量也隻是個供我使喚的小女傭,明白了?”他瞪著我的臉,目如黑冰。

  下巴上傳來的疼痛讓我眼睛裏湧上一圈淚水,我用手掰著他的手腕,眼睛透過淚霧,狠狠地瞪他。

  他的手腕卻緊的像鐵鉔,我忘了他是個高大又強健的旺盛少年。

  “明白了就點頭,眼睛又不會說話”他又捏了一下我的下巴。

  我固執地咬著唇,努力讓眼淚不要流出眼眶。

  金榔湊近我,他邪氣的臉在我眼前放大,“在金家,要學會讓骨頭打彎,很硬的‘骨頭’沒人會喜歡,點頭都不會嗎?哥哥今天教教你”說著他摁住我的頭,使勁往下壓。

  我的腦袋終於在外力的作用下,連連“鞠躬”。

  他拍拍手,放開我,“走吧”,口氣像使喚一條狗。

  我的腳像是生了根,長了釘,我使勁動了動膝蓋,可是卻無法讓自己挪動一步。

  “走啊”他聲音大了一些。

  “走啊!”見我仍不動窩,他表情完好的臉開始有些惱羞成怒了。

  我看著眼前這個“變臉”大王,他的臉真是表情豐富啊。

  “你到底走不走?”他壓抑的黑眸眯了起來。

  危險一點點逼近了,我的心在掙紮。

  不要惹他啊,千萬不要再惹他~ ~ ~ ~

  可是我聽到一個壓得很低的聲音從我齒縫裏發出來。

  “不 走!”

  “好,好”金榔點頭,他拎起他的書包,後退兩步。

  “好硬的骨頭,那你就不要走,一直站在這兒好了”他冷酷地轉過身,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過頭,黑眸閃爍了一下,“我數到三,你若走到我身邊來,一切一筆勾銷,你若是不來,一切就是你自找的。”

  “一”他黑眸定定地瞧著我。

  “二”

  我的心在痛苦地翻騰,我知道我隻是個寄人籬下的孩子,我應該把自尊和傲骨好好地隱藏起來,裝出一副討人喜歡的可憐相。

  可是,我做不到……真是做不到……

  心裏越掙紮的厲害,目光也越是遲疑。

  金榔的眼睛又閃了下。

  “三”

  我們兩個對望,中間像隔著一道看不見的銀河。

  金榔動動唇,卻沒再說什麽,他點點頭,轉身將我丟在了身後。

  我站在原地,金榔一行人越走越遠。

  校門外,其它人都作鳥獸散,隻有金榔和那兩個女孩子鑽進了車子,車門關上,車子絕塵而去。

  我眨眨眼,車子已變成了一個小白點,再眨眼,小白點也完全在視野裏消失了。

  我頹然坐在地上,三三兩兩的同學在我身邊走過,也隻是好奇地張望一下。

  沒有人過來和我搭話,也沒有人問我需不需要幫助。

  我無助的像一隻被遺棄的小鳥。

  我站起身來,向外走,依稀尋著來路。

  我的口袋裏癟癟的,沒有錢打車,書包的側袋裏有張金卡,我卻不知道怎麽花。

  我隻能沿著公路向前走,一直走。

  斜斜的日光照射過來,將我的影子拉得很長,孤魂似的隨著我的步子飄動著。

  不知走了多長,回望來路,學校已經看不到了。

  往前看,一條路彎彎曲曲看不到頭。

  太陽漸漸要隱沒在天邊,天空有些青蒙蒙的暗淡了。

  我的腿沉的像灌了鉛,連紫色的書包也成了負擔,沉甸甸壓在我背上。

  傍晚的風吹過來,身上有些涼颼颼的,我抱緊了肩。

  臉上皺巴巴的難受,剛剛在路上流的淚,現在也已風幹。

  我勉強又拖動幾步,突然腳下一拌,我軟軟地跪在了地上。

  此時,一輛白色汽車從我身邊疾馳而過,卷起一陣旋風,我身子晃了晃,還沒穩住,車子又倒了回來,“刷”地停在我身前。

  車窗搖下來,林子從車子裏憐憫地看著我。

  接著,車門一開,金榔跳下來。

  我跪在地上,愣怔地看他。

  眨眨眼,他還站在麵前。

  咦,我在做夢嗎?

  我不停地眨著眼。

  “你這個小笨蛋”金榔上前拎起我,“叫你不要跟上來,你還真不跟來啊,你以為你是指南針,飛毛腿啊”他抓著我的肩搖晃。

  我像個布妹妹般來回晃著,感覺骨頭就要在這大力下散架了。

  肩上傳來一陣疼痛。

  我吸口氣,轉動了下眼珠。

  莫非不是夢?

  我仰起頭看麵前的金榔。

  真的是金榔嗎?

  他,怎麽會回來呢?

  我腦子裏打了無數個問號。

  “你……”金榔咬牙,“說你笨,你還真不是普通的笨”他又晃起來。

  大概想搖醒我。

  還是別醒吧,醒了就又是我孤單單一個人了。

  哪怕是可惡的金榔這樣狠狠搖著我也好。、

  “二少爺,四小姐她……”林子在車裏欲言又止,擔憂的眼光掃向我。

  金榔的手頓住,出乎意料地他彎身抱起我,我正自詫異,他已經狠狠將我扔進車座裏。

  我一陣痛呼。

  金榔倒咧嘴笑了,“原來還沒死啊”他的眼睛又快活地在眨了。

  我縮在角落裏,閉上眼睛。

  魔鬼,金榔簡直就是魔鬼。

  車子在公路上平穩地行駛,對麵的金榔斜靠在車座上,側頭凝著我,眼神裏是少有的沉思。

  我微微扭著頭,看著窗外。

  不想說話,這樣靜靜的最好。

  天邊絢麗的彩霞漸漸散去,太陽的半邊臉也不見了,淡淡的青色像墨一樣暈染開來,空氣裏充盈著一種黃昏特有的味道。

  突然公路邊上,有兩個招手的身影。

  汽車駛近了,我才看清,是那兩個女孩子。

  她們跳著腳,呼喊著金榔的名字。

  車子無情地在她們身邊駛過,她們遠遠追過來,踉蹌地倒地。

  “她們……”我扭頭看了眼金榔。

  “管她們做什麽,讓她們自己回家好了”金榔無所謂地答道,然後他望望我,“管好你自己就好,剛才她們有管你嗎?腦子真是壞掉了……”

  我無言,身子卻刷過一陣冷流。

  不由的輕顫。

  無情的金榔,對喜歡他的人居然這樣冷酷,那對討厭他的人,又會怎樣……?

  我機靈又打了個寒顫。

  走進一樓大廳。

  金樽正坐在沙發上看書,茶幾上擱著一杯咖啡。

  見我們進來,他站起來,嘴角掛著淡笑。

  “回來了?”

  “嗯,哥”金榔大咧咧地答。

  金樽轉向我,目光溫和地投在我臉上。

  “楣楣,怎樣,學校好不好呢?”

  我垂下眼,輕答“好”

  可是我向著地麵的臉卻團團地皺緊。

  “你們班主任老師是我大學校友,我關照她了,你放心,她會很照顧你的”金樽又輕輕說道。

  我抬起臉對他笑笑。

  怪不得呢。

  …………

  就在我站在講台覺得天旋地轉的時候,可愛的班主任老師走上來,雙手拍拍我的臉頰,笑著說:“同學們,你們看,金楣同學好有幽默細胞啊,第一次見麵,她就跟我們開玩笑,對不對啊?”

  “啊……嗬嗬,原來是這樣啊……”

  “她居然故意把自己名字寫成叫花,真的好搞笑啊……”

  “她好可愛哎……”

  我愣愣地站在講台,很不明白,情勢為什麽轉變的如此之快。

  “怎麽了?”

  “……呃?”我抬頭,金樽溫和的咖啡色眸子俯望我。

  我心裏一暖。

  至少我還有這個關心我的大哥啊。

  “哥,我累了,要上樓休息一下”我對著他笑,把那個饒舌的“大”字也省略掉了。

  “去吧,晚餐時我會叫阿香喚你”金樽拍拍我的頭。

  我扭頭看了看金榔,他正涼涼地盯著我。

  扭開頭,我慢慢走上樓梯。

  不管後麵追過來的涼涼目光。

  倒在床上,一陣疲憊向我襲過來。

  我昏昏欲睡。

  這時,聽見門響,我抬起身子。

  阿香走進來。

  “啊……四小姐,吵醒你了……”阿香很抱歉地說。

  “沒關係,什麽事?”我坐直身子。

  阿香伸手將一方帕子交給我。

  “這是三少爺要我交給小姐的”

  我接過來,這不正是我讓阿香交給他的兩塊麵料之中的一塊嗎?

  隻是他繡了花邊,做成了帕子,瞧,仍是絲質的料子,料子上染得滿是深青的綠漬。

  他終於明白了我的心意,我不由的眉開眼笑了。

  阿香不解地看了看我,“四小姐,你這是和三少爺打得什麽啞迷啊,阿香都被你們弄糊塗了”

  我睇了她一眼,“不懂了吧……哎,你過來”

  阿香疑惑地湊過腦袋。

  我指著帕子上的字問她:“這個字念什麽?”

  青綠的帕子上沒有任何圖案,隻斜斜地繡著一個藍色的大字兒。

  “小姐,我也不認識呢”阿香噘噘嘴,“這個字兒筆畫太多,大少爺沒教我呢”

  是呢,帕子上的字也是迄今為止我所見的最複雜的字(雖然我沒見過幾個字)。

  “好了,沒事了”我擺擺手。

  阿香很歉意地看了看我,輕輕為我帶上房門。

  我又看了會兒手中的帕子。

  心想,算了,反正看多久也還是不認識。

  管它什麽字,隻要他肯收了荷包就行了。

  至於這個字,到了時候自然就會知道的。

  我將帕子蓋在臉上,鼻端嗅著淡淡的草香。

  一股睡意襲來。

  我想,如果醒來,我長大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