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吻
作者:唧唧的貓      更新:2022-05-08 23:11      字數:1903
  十四年之前, 臨城。

  那年的夏天, 許星純升入重點中學初中部。家中陰暗潮濕, 一隻老舊發暗的燈泡常年亮著, 古怪孤僻的母親開始日夜服用藥物也無法入睡, 被病痛折磨, 得不到一絲一毫的安寧, 瘦得隻有不到五十斤重。

  碟碗在罵咧聲中摔碎。陌生人的經常來訪,次數越來越頻繁。

  他在學校裏是出類拔萃的男生,五官清秀, 寡言聰慧。同齡人一下課就衝向籃球場和同齡人大喊大叫,他卻不參加娛樂活動,不看電視, 也不玩手機。

  習慣了獨來獨往, 沒有任何感情填補,沒有朋友。性格內斂, 日複一日, 去過這長久的寂寞、壓抑、乏味的生活。

  靈魂鎖在黑黢的深海底, 暗無天日。表麵依舊努力維持正常的模樣, 天生對自己的人格缺陷缺乏知覺, 待人不熱情也不顯得冷漠。

  他是可以控製自己的。

  很多人都低估了許星純。

  令人窒悶的盛夏, 學校後山,有一片廢舊的建築工地。幾十度的風,卷過帶著幹燥的空氣。

  在全校聞名的優等生, 星期一固定拉起旗幟的升旗手。他長得很清秀瘦削, 皮膚白得幾乎透明,敞著半開的校服外套,隨手點了一根煙,叼著吞雲吐霧。

  掠過肺的煙,張口,從喉嚨裏緩緩吐出。

  坐在這個高度,能看到遠處的一片湖。他盯著發呆。

  孤僻又沉悶,他靜靜地坐在半截矮牆上,午後悶熱的風也靜止。有零碎踢踏的腳步聲,許星純緩慢抬眼。

  視線從低至高。

  鵝黃色的短裙,胳膊雪白,渾身被光鍍出一圈光影。有過於灼熱的太陽光,扭曲模糊的空氣,然後他才看清來人的麵容。

  一朵快要凋零的茶花被咬在嘴唇裏,被風一吹,腳腕上的銀鏈叮當作響,以貿然的姿態靠近他。她也看到了他,他沒有來得及收回眼神。

  片刻。

  她撿起石頭往他腳下的石牆砸了一下,仰頭,“喂,你抽煙的樣子好帥呀,是哪個班的?”

  他弓著削瘦的腰,手肘支在膝蓋上,垂下的睫毛濃密直挺。不急不緩,用指尖掐滅了燃著的半截煙,許星純沉默無聲和她對視。

  距離不遠,她側身靠著牆,隨意丟棄一枝花,過膝的薄款白色卷筒襪被蹭髒。

  和這個年紀的女學生不同,她沒有任何羞澀,也沒有多餘的話,睜著水汪汪的眼,驕縱又自得回望他。

  嘴唇牽動兩側微凸的漩渦,她是天生笑唇。忽地笑容熱烈綻放,望著別處,用食指堵住自己薔薇般欲滴的嘴唇,像訴說秘密一樣,“噓,有人來了,我要走了。”

  她說,“其實我是妖怪,你不要跟別人說見過我。”

  有一隻流浪貓經過,她聲音帶鼻音,發出快樂的尖叫追趕。

  看著那抹漸漸遙遠的背影,許星純失神。

  他們毫無瓜葛,她撞破了他羞恥的秘密,他們互不相識。

  後來他戒了煙,卻再也沒看到過她。繼續著機械、單一、模式化的生活。對著書本,練習本,資料。一絲不苟地重複計算公式。

  第二次看見她,太陽依舊毒辣濃烈。他收好書,背著書包走出教室。

  下課人流密集,她披散著黑發,細密光滑如綢緞,從班級門口走過。無視學校的規定,穿著刺繡的白色吊帶衫,細嫩雪白的脊背毫無顧忌地裸.露在空氣裏。美麗的雪紡的短裙,綴著細細的蕾絲邊。

  她一個人打著大大的傘。肆意隨性,和周身的人都疏離開,存在地突兀。

  擦肩而過,許星純心像是有細細密密的昆蟲爬過。他拐彎走進人群中,跟在她身後,從樓道,走廊,走過茂密的梧桐樹下,再到校門口。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她不是他的幻覺,也不是妖怪。全校師生都知曉她,到處都有她的傳說。甚至課下男生口裏的討論人物,她都會高頻率出現。

  許星純就是這麽斷斷續續知道,那天在廢棄工地撞破她抽煙的女生,她叫付雪梨。

  從來不正眼瞧誰,家境很不錯,學習成績一般,有一個看著很熱鬧的圈子。她們遊蕩在校園裏,對別人愛答不理,刻毒又危險。

  —

  夢裏許星純又看見付雪梨了。她坐在他的身旁,如玉的纖細小腿晃在風裏,露出一截細腰,腳尖踢得人後脊梁發癢。

  他第一次覺得一樣東西很好看。太過專注入迷,甚至不敢讓自己繼續看下去。細節清晰,他真想伸手摸一摸,然後一寸寸噬咬。

  摸摸她背上凸出的蝴蝶骨,摸她平淨光滑的頸脖,是不是像看著那樣純潔又脆弱。

  其實第一眼,她背靠著牆,仰頭叼花的樣子,就讓許星純有了反應。

  她的手似有若無,滑涼柔膩,攀爬上後背。將他包抄。他卷起她的裙角。少女光潔的大腿,像溫吞的細浪,毫無遮攔。

  許星純隨手按開浴室的燈,他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手臂按在瓷磚麵上,手指漸漸摳緊。把毛巾蓋在臉上,閉上眼,喘著氣自瀆。

  —

  洗完澡,光腳回到房間,他坐在書桌前。

  那朵被她隨手丟棄的茶花被他撿起,放在抽屜的一角,在日記本裏漸漸枯萎。許星純第一次感受到真實。

  百無禁忌的真實。

  學校裏有傳言,她最近交了男朋友。

  她會和別人接吻。

  她會對別人笑。

  她會說別人抽煙很帥。

  他知道,她不是妖怪。

  她不是自己的救渡。

  深淵一般黑暗寂靜的夜晚,他一遍遍舉著椅子往牆上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