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哪有妖怪這麽可愛

  子晞盯著君珩手中的細木柴，一切發生地太快，他還沒反應過來，心間就有一些讓他感覺到溫暖的東西聚攏又散去。

  他抱著膝，小心翼翼地往君珩那邊挪了挪：“你能，再說一次嗎？”

  君珩這次動作更慢，把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偏過頭問：“這次聽明白了嗎？”

  “嗯，”他用力地點了下頭，“我有名字了，我叫子晞。”

  子晞看了看君珩，那時的她從天而降，他也透過黑布遮掩下的縫隙瞥見了那抹紅衣飄揚。

  那塊黑布像一口死寂多年的深井，他在井底仰望，唯一能夠窺見的光亮，是她。

  他拉了下君珩的衣擺，眼神裏充滿了憧憬：“你是，神仙嗎？”

  如果不是神仙，為什麽會知道他心底的渴望，渴望有人關心，有人能夠給他一個真正的名字。

  可是，

  真的會有人發自內心地關心他嗎！

  他半跪著，雙手撐著地，小小的身子微微前傾，將之前頭頂極力想要掩藏起來的一對角更直接地暴露在君珩眼前，聲音中還有幾分自輕自賤的意味：“你不怕我是妖怪嗎？他們都說我是妖怪！”

  君珩沒想到孩童時期的子晞居然這麽敏感又自卑。

  她假意端詳了一會兒，又伸出手摸了摸，再退開時語氣輕鬆道：“你看你的角晶瑩透亮的，我就覺得挺可愛的，哪有妖怪這麽可愛。”

  子晞下意識摸在君珩的手剛剛離開的位置，被長久灌輸的觀念根深蒂固地植入他的腦海，讓他不太相信君珩突如其來的誇讚：“真、真的嗎？”

  君珩用真誠的眼神回應他，她的身份來曆不方便言說，子晞既然認定自己是神仙，她沒承認也沒否認，隻說道：“我比你大，你也可以叫我一聲姐姐。”

  子晞立馬乖順地喊了一聲：“姐姐。”

  君珩注意到，他的眼神也隻亮了一瞬，又黯淡下去。

  像是在此刻，她給了他再多的安慰和鼓勵，也根本無法從他眼中看見未來與希望那般。

  君珩回想起在泥潭那看到的場麵，問：“子晞，今日他們是想溺死你的，對吧？為什麽不反抗？”

  子晞抓起一根茅草在指間絞動，他不想欺騙麵前這個人，於是如實對她說出。

  “我討厭他們，也討厭自己。我想，我死了，是不是對大家都好。”

  “，”

  他一把扯斷了茅草，梗子在他的指腹上留下一條細細的紅痕。

  他咬著牙：“可是，我當時真正在想的，是殺了他們！殺光那些人，就沒人討厭我了！”

  他想，今天要是神仙再晚來一步，他說不定真會遵從內心的想法而為。

  君珩挑了挑眉，對他心中陰暗的想法沒有過多驚訝與嫌惡，隻是平靜地問他：“但是這樣，你會真的開心嗎？”

  子晞頓時泄了氣，低著頭，看起來有些茫然：“我不知道，不過阿娘可能會傷心。”

  “，”

  君珩還想說什麽，突然聽見隔壁房門傳來動靜，朝他比了個“噓”的手勢，小聲說道：“有人來了，我得走了！”

  她動作迅速地離開了柴房，裙擺飄動，卷起地上幾根落單的茅草。

  茅草滾到子晞的腿邊，他撚起一根放到眼前，像是在確認剛剛發生的一切是否隻是場苦心編織出來的幻夢。

  推門聲硬生生地將他拉回現實，他輕輕將茅草丟回地上。

  中年男人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扔下飯碗命令道：“吃完過去最後陪陪你阿娘吧。”

  子晞端起飯碗扒了兩口，口中含糊回應：“是，阿爹。”

  ，

  君珩隨便找個能避風的地方歇息了一晚，第二天，她從村裏打聽到子晞所在那戶人家的情況。

  雖然她知道子晞的身份是個半鬼，他必不可能是那家夫婦親生的孩子，可是現實卻比她想象的要更殘酷一些。

  住在茅草屋裏的那對夫婦以打獵為生，林獵戶和江氏多年前有過一個兒子，叫林守，可惜早早夭亡，江氏也因此哭瞎了眼睛，目不能視物，漸漸的神智也出了點問題。

  聽說子晞是前些年林獵戶在山裏打獵時撿回來的。

  當時，林獵戶遭遇了狼群，被圍困住，這時，突然從一旁竄出個身影，他本來以為是頭小狼，沒想到是個小孩。

  這小孩渾身散發的氣息連狼群都怕，沒過一會狼群就怏怏離去。

  林獵戶想著江氏喜歡孩子，就把他帶了回去，卻沒有注意到他一頭亂發中藏著一雙不屬於人類的角。

  江氏果然喜歡他，當即就把他認作自己的孩子，抱著他，管他不停地叫阿守。

  後來，子晞被整理幹淨後，林獵戶當然立刻就發現了他與常人的不同，但想著這孩子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加上江氏現在又離不開他，就叮囑他不要離開家，被村子的其他人發現。

  可惜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林獵戶家多了個小妖怪的事還是傳了出來，林獵戶也經常在外被人指指點點。

  君珩路過村口時，從玩耍的小孩子口中聽到他們的對話，她認出其中就有昨天把子晞按進泥潭裏的人。

  “林大叔家不是有個規矩嘛，如果那個小妖怪踏出家門就要被打，”

  “，”

  “你知道嗎，昨天我跟坤子和冬生把他騙出來，差點就能為民除害了。”

  有小孩問：“張平，你是怎麽把他弄出來的？那小子有心機著呢，上次我們除妖小隊都沒能得手！”

  “這還不簡單，我們呀就說不嫌棄他，想跟他一起玩，他就自己乖乖出來了哈哈哈，”

  “咱們今天也去試試吧！”

  “你們沒機會了！我聽我爹說，林大叔昨天聯係了村外的人販子，說要把那小子賣了換糧食呢，哎呦喂！”

  君珩一個沒忍住，衝過去揪住這個叫張平的小孩的衣領子，厲聲問他：“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人販子已經來過了嗎？”

  張平蹬著腿，雙手十指交叉握在胸前：“哎，姑奶奶饒命！就是，他們剛走沒多久，你你、你往村外走走說不定還能追上他們！”

  “對對對。”

  旁邊一群小孩連聲應和。

  她一把把張平扔到地上，張平摔了個屁股蹲，疼得齜牙咧嘴。

  君珩挨個瞪了一遍這些小孩子，警示他們不要再亂說話，然後拔腿往村外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