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一品誥命(第二更!)
作者:屋外風吹涼      更新:2020-07-19 17:48      字數:4467
  將要入夜時分,賈薔重回忠林堂。

  看到黛玉穿一身天青色綃繡雲紋衣,比往日裏穿的素淡許多,不由奇道:“怎穿成這樣”

  黛玉抿嘴笑道:“寶玉才摔了玉,二舅母怕是心裏正不痛快,我再穿紅衣綠的去,怕她心裏不自在”

  因見賈薔眉頭驟然蹙了起來,黛玉忙嗔道:“不許你胡來”

  又不放心的對林如海道:“爹爹啊,你也快教訓教訓他”

  林如海怎會管,兩回見王夫人,都看到她在側目用陰冷的眼神看了眼黛玉,他心裏便有了數。

  原想提點一下賈薔留意,沒想到賈薔反倒比他還細心

  他們師徒兩個心裏有成算,所以站一邊,梅姨娘卻笑道:“雖應該護著些,可到底人家也照顧了姑娘幾年,總要留些體麵。你們也還是晚輩,豈有不吃些虧的太順了,也未嚐是好事。”

  林如海想了想,也不願賈薔太著相,與他點頭道:“可讓人一步,不過分便是。”

  賈薔笑道:“原先是準備將那破玉賴到師妹和我頭上,準備讓我們掏金銀給藥王重塑金身,還要在藥王身邊給寶玉也塑一個金身,嘴裏也叼塊玉,還要每天燒一百零八斤香油供佛燈。對了,還要送馬道婆上泰山頂上,替他接靈氣若非如此,我也懶得去捶打馬道婆。不過惡人自有惡人磨,二太太府裏那位趙姨娘,更不是盞省油的燈”說著,將趙姨娘那番做派說出來。

  最後有些古怪道:“先生,我總覺得趙姨娘背後有高人在指點。憑她也能想出這種招死局裏生生讓她趟出一條活路來”

  林如海更好奇,道:“我甚麽時候教你如此小瞧別人的她是妾室,你就小瞧她於國公府豪門深宅中,她那樣的出身,能生出一雙兒女來,還能將兒子養在膝下,這樣的女子,你果真覺得是個糊塗蟲”

  賈薔聞言一怔,趙姨娘,不是糊塗蟲麽

  想想原著裏她幹的那些事,拋去神神叨叨的馬道婆五鬼鎮魘寶玉、鳳姐兒之事不說,便是她和四個小戲官打架一事,就讓人哭笑不得。

  她還能深藏不露那她藏的也太深了吧

  不過,看著林如海蹙起的眉頭,賈薔也隱隱品味出些不對來。

  論年歲,趙姨娘已經算不得小姑娘了,也是將近三十的人了。

  正室太太過了三十,許多大戶人家都已經開始不正經侍寢了,屋子裏間供起佛庵來禮佛,更何況一個言語粗俗的小妾

  可是,莫說現在,前世原著世界裏,便是再過幾年,到了賈家已經開始衰敗的時候,趙姨娘三十幾歲的人,賈環都開始選房裏人了,賈政依舊更多選擇在她那裏留宿過夜。

  趙姨娘耳旁風吹的飛起,小鵲還去給寶玉通風報信

  若說她隻憑美色就將賈政這個在女人堆裏見多識廣的老衙內給拴住,就未免小瞧賈政了。

  難道她果真是在扮豬吃老虎

  因為表現的越粗俗,王夫人反而不會太在意她

  可再怎樣,賈環養成那副德性是不爭的事實,她總不至於扮豬吃虎,卻將兒子養成豬吧

  不過還有一事有些奇怪,寶玉的寄名幹娘,原該和王夫人最為親厚才是,怎反倒和趙姨娘勾結到一起去了

  搖了搖頭,他將心中疑惑告訴林如海。

  林如海歎息一聲道:“我知道的並不許多,所以無法下定論。但就目前所知來看,那趙姨娘,至少不會太簡單,畢竟是老太太房裏出來的。薔哥兒,不要畏懼任何人,但更不要小瞧任何人。女人和孩子可以犯錯,我們不能。尤其不能因為小瞧一個婦人,犯下大錯。”

  賈薔恍惚聽到了柯裏昂閣下在耳邊低語,因而立刻起身,領受教誨。

  “這一次,得罪狠了宗室諸王,心裏可有負重壓力”

  讓賈薔落座後,林如海笑問道。

  前廳之事,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

  這次,賈薔就謙遜了,點頭道:“的確有不小的壓力。”

  林如海卻嗬嗬笑出聲來,搖頭道:“你進來時我便看出來了,眉眼間的神色明顯凝重許多,但此事卻大可不必。放在景初朝,得罪了他們,自然是後患無窮。可如今是隆安朝,他們已經是上個世代的人了。果真想要翻浪,根本不用你我來出手應付,自有人教他們低調做人。義項親王便是明白這個道理,才製止了李吉繼續胡鬧下去。所以,且寬心,不必擔憂許多。”

  自忠林堂而出,走出一段距離後,黛玉問賈薔道:“我爹爹最近總教訓你,你心裏可惱不惱”

  賈薔正色道:“師妹此言差矣,這叫甚麽話”

  黛玉有些急,蹙起煙眉道:“我說正經著呢。”

  賈薔笑道:“現在教訓的多,是因為最近做的大事多。林姑姑可知道甚麽叫做家傳淵源便是長輩,將處世立身之本,交給自己的親傳後人,一代一代往下傳。寒門為何難出貴子寒門子弟難道天生愚笨不是,便是因為大多數寒門子弟,沒有我幸運,能有一個將我自身缺點一個一個點出來,然後細心指正,為我指明方向的先生”

  即便二世為人,能這樣教他的,也隻有一個林如海。

  他感激都來不及,又怎麽會厭煩

  關鍵是,他的確能感覺到自己,在林如海的指點下,進步飛快

  若放在先前,他是不可能和賈母這樣的婦人嚐試著和睦相處,尋找到共贏點。

  更不可能在李吉、李貢等宗室諸王麵前,談吐自如,用計離間。

  當然,眼下仍有許多不足之處,但賈薔每日都會反思反省先前之事,並去思考,該如何做才能在不破底線的前提下,以最小的代價,換來最大的利益。

  雖然距離林如海的境界還有很長的距離,但林如海肯如此傾囊相授,這個距離,將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迅速拉平

  念及此,賈薔的心情別提有多好

  看他神采飛揚的模樣,黛玉也高興,若凝脂般的腮上噙滿淺笑,一路走過,時不時抿嘴看賈薔一眼。

  落日的餘暉灑進抄手遊廊,遊廊外,點點春綠也染上了紅光,微微暖煦。

  賈薔忽然想起一事來,正經問道:“今晚上,你應該還是要去給四姑姑院子添人氣吧做事情呢,總要善始善終才好”

  “呸”

  榮國府,榮慶堂。

  賈薔引著黛玉前來時,賈政正在堂上,給賈母賠笑賠不是。

  看到黛玉忽然到來,賈母自然歡喜不盡,得知來意後,更是大為感動,連聲道:“都道養兒好,又好在哪裏還是我的玉兒最好。”

  賈政尷尬不已,賈薔與他見禮後,賈政忽然想起一事來,嚴肅而疑惑道:“薔哥兒,今兒你們衙門弄的那勞什子清白文書是怎麽回事沸沸揚揚,今日不知多少人給我來信,讓我勸你,不可以女子清譽為把柄行事,淪為下流。你做別的事,我這個長輩也不好管你,但此事,你務必慎重,要三思而後行。”

  賈政話罷,賈母在上頭也惱道:“連著七八家誥命太夫人都派人送信過來,讓我勸你。甚麽好下流種子,你那清白文書是怎麽回事你這是想要逼死多少人賈家往後還要不要點臉麵了”

  賈薔搖頭道:“甚麽亂七八糟的查抄了個馬道婆,有人做賊心虛,又是綁架兵馬司丁勇的孩子,又是收買人手刺殺馬道婆。藥王廟那種淫窩子,查抄後原本就容易傳的沸沸揚揚。和我甚麽相幹”

  賈母震怒道:“那旁人怎麽說,是你兵馬司衙門拿著女人家的清白在做交易”

  賈薔冷笑道:“說這種造謠之言的,必是家門有鬼的馬道婆的確供出了一些人家,除了這些人家外,哪家上門勞我們開這文書,我們不開有些人家都沒求上門來,我們自己都送上門去了,就是怕鬧出無辜的人命來。這本不是我們的事,為了幫他們恢複清譽,我們辛苦一遭不得功勞且不說,還讓人扣起屎盆子來了誰寫得信,拿來我看看,我去和他們當麵對峙”

  “這”

  賈母懷疑道:“對峙就不必了,原也是一份好心。隻是,你果真有這份心,還主動幫人證清白我可聽說,許多人家都在戶部欠著虧空。”

  賈薔淡漠道:“先生教誨,行事當有底線,有所為,有所不為事涉女子清譽,玩忽分毫,便要出人命。所以,至今兵馬司沒將馬道婆供出的人家往外說出一家去。”

  賈政連連讚道:“如海真君子也薔哥兒也不錯”

  賈母聞言,總算鬆了口氣,見賈薔麵色難看,笑道:“你也別使性子,也別惱。換個人,你當我和老爺願意管這遭子事此事實在太損陰德,我們是不忍見你沒個好下場。”

  賈薔笑了笑,也不理會這些,看向站在木頭人一樣的王夫人身後的寶玉,關心道:“寶玉,你的玉,果真碎了”

  賈母:“”

  王夫人:“”

  賈母臉上的笑容凝固,王夫人臉上的木色也更深了。

  寶玉悄悄瞪了賈薔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賈薔微笑道:“不當緊,碎了就碎了罷,碎了更好,往後反倒沒有幹礙,可以好好讀書了,正所謂福禍相倚,你也算是因禍得福”

  寶玉:“”

  眼神大罵:反叛**的,回頭再和你算賬

  目光要有多幽怨,就有多幽怨。

  賈政聽聞此言,眼睛倒是一亮,看向了那個孽子

  寶玉被賈政用期待的眼神一看,腿都軟了,腦袋垂的越來越低。

  賈母忙喝賈薔道:“你少欺負寶玉”

  賈薔嗬嗬一笑,道:“我是說正經的,原本寶玉有那塊玉,聽起來像是好事,有福運。可長這樣大,也沒見有多大的福運。還因為有這塊玉,就算考了狀元也難當大官,習武練箭也不能成為大將軍,終究犯忌諱,這是要耽誤他一生的前程哪。如今卻是好了,願意讀書科舉就讀書科舉,願意習武練箭當武官,也沒人攔著他。難道不是好事”

  賈政素來不信甚麽神佛之說,連連點頭稱是,道:“原是這個道理合該如此我卻沒想到,有這樣的好處”

  他若早往這方麵想,還用寶玉自己三番五次的摔

  寶玉見之都絕望了,滿眼央求的看向賈母。

  賈母忙道:“寶玉不成,他身子骨太弱,還要再養一養,才能再去讀書”

  話音剛落,就見李紈領著一眾姊妹們到來,今日寶玉去跪經祈福去了,因此沒和姊妹們一道頑耍。

  不過,看到連賈蘭也一並到了,眾人還是有些好奇。

  等見禮罷,賈母笑問道:“蘭小子今兒怎舍得過來了”

  賈蘭素不與賈母、王夫人等人親近,尋常未得召,等閑不會自己前來這邊。

  賈蘭小夫子一樣,一板一眼道:“回老太太的話,因明兒要去學裏讀書求學。學裏通知,半年不得回家,因要長別,所以來同老太太、老爺、太太作別”說罷,又規規矩矩的跪下磕了頭。

  話音剛落,李紈已經開始用帕子擦起淚來,滿眼不舍和不放心。

  賈母、王夫人、賈政並諸姊妹們也無不露出關心之色來

  賈蘭聲音稚嫩,神情卻鄭重,勸道:“母親何必難過兒子又非去行軍打仗,隻是去讀書求學,離的也不遠,還是賈家自己的義學,實在不必如此。若果真想念兒子,可向薔大哥打聽打聽,便可知道兒子在學裏的近況。”

  賈母雖驚訝這重孫有誌氣,卻還是同賈薔道:“這樣小,就要一走半年便是住上日,接回家一天也好。薔哥兒,讀書雖要緊,卻也不能苛刻忒過了些。”

  賈薔淡淡道:“老太太,學裏的事,是前麵的事,你老未見真實情景,還是少操心的好。這些年,族學甚麽德性,我說了你不信,你問問寶玉就是,蘭哥兒也知道。說烏煙瘴氣都抬舉了他們,分明就是用銀子養出了一群下三濫。如今將那些害群之馬都清掃了出去,五年之內,族學裏必出生員。十年之內,必出舉人。往後,便是果真出個狀元、榜眼、探花,也不是沒可能。大嬸嬸何必難過,以蘭哥兒目前的性子來看,是個能成器的。西府這邊果真能出人物,他怕就是第一個了。到時候,自會與你請誥命。”

  賈蘭點了點頭,難得狂妄一回:“娘,等我長大了,給你請個一品誥命”

  李紈聞言,愈發淚如雨下。

  賈母、王夫人並諸姊妹也無不麵色唏噓,獨賈政,在欣慰之餘,眼神又落在了某個孽障身上

  此時,榮慶堂上點燃了燈燭,寶玉隻覺得心裏便如這燭光一般,慘白慘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