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作者:雲上淺酌      更新:2022-05-03 18:07      字數:3979
  顧予傲慢地出現在寧婧麵前,把難堪的真相告知了她,並讓她早點滾,否則就把文件公開。

  寧婧大受刺激,像隻軟弱的蚌,一下子就縮回了保護殼裏,不聽不看,提出了分手。

  顧演挽回不了,為了讓彼此冷靜下來,那個暑假,本來沒有出遊計劃的他,臨時買多了一張機票,送顧珩去念書。回程時,恰好遇上了爆炸事故。

  聽起來……是個令人惋惜的意外。

  然而,真相根本沒有那麽簡單。

  寧婧原本的生活圈子很簡單,直到她為了掙多點錢進入娛樂圈。眾所周知,娛樂圈的各種酒會、應酬特別多。初出茅廬的她因為演了一個小角色,有幸地出席了電影公司的酒會。

  在那個金碧輝煌、遍是名流巨星的大廳裏,她看到了西裝革履、春風得意的顧予,以及他身旁的一個氣度不凡的中年男人。顧予喊他“爸爸”。

  那中年男人名叫顧元琛,其五官淩厲、眉目深邃。與之一比對,顧演和顧予好似是用跟他一樣的模子刻出來的,令人不得不感歎遺傳學的神奇。

  顯然,顧元琛才是顧演真正的父親。

  寧婧的腦海嗡地一聲。

  如果顧演是顧元琛的孩子。那麽,她爸爸殺死的鄺譯南,到底跟誰有關係?

  在那個酒會空無一人的走廊裏,寧婧堵住了顧予的路。顧予顯然有點兒茫然,不記得她是誰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了她。

  他眯起眼睛,輕佻地拍著寧婧的臉頰:“要怪就怪你太好騙了,幾份文件就把你嚇成那樣。”

  “哦……還得怪顧演他自己不走運。本來隻是想擾亂一下他……沒想過他會在異國被炸成肉醬,你瞧,連老天爺也不給他生路了吧。”

  寧婧呼吸加重,渾身顫抖,瞳孔劇烈縮小。

  顧予往她臉上噴了口煙,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聲而譏誚地道:“看你這麽愛我哥,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了。爆炸後,現場根本就撿不齊屍體,因為肉、內髒、骨頭、腦漿……飛得周圍都是,混在一起,撿不回來嘍,嘖嘖。”

  喪失了理智的寧婧,從旁邊的餐車上抓起了一把餐刀,顧予根本沒想到她真的敢動手,手臂被她劃了道血痕。他痛吸一口氣,把刀奪走後,寧婧瘋了一樣撲上去,死咬住了他的耳朵。

  不論顧予如何扯她,她都像一隻小獸般,死活不鬆口。

  當保安和她的老板、顧元琛等人被引來、十幾個人拚命把她拉開的時候,顧予的耳朵已經被咬下一小半了,得馬上送進醫院縫針。寧婧被保安死死地摁在地上,她頭發蓬亂,齒縫和嘴唇都是血跡,狼狽又凶惡……但看起來,也很可憐。

  顧予當初找她,目的顯然不純。到頭來,他卻收獲了比預想更巨大的回報——因為他的介入,一環推一環,顧演最終遇上了幾率極低的爆炸案。

  不錯,爆炸案是個意外,但她沒法原諒自己——如果她不是軟弱得害怕顧演厭惡她,如果她一開始就把事情都跟顧演說了,他就不會買多一張機票離開了。

  因為傷了顧予,她被送進了警局拘留,但幾天後又被老板保釋。那晚的事兒被壓了下來,娛記寫了報道,但沒人敢發。她出演的那個角色所有戲份都被撤掉了,直到一年後約滿,她都處於被公司雪藏的狀態。

  過了幾年,她終於憑著一個角色走紅,和傅逸川因為合作而熟稔起來。

  她很喜歡傅逸川這個朋友,然而,顧予是傅逸川第一部電影的投資人。鑒於這層關係,寧婧沒有把這段往事和傅逸川說太多,故而,傅逸川根本沒在她麵前避忌過說顧予的事情。

  就在她被微波爐電死的前一天晚上,在傅逸川的車裏,他還把顧予的風流韻事,什麽帶洋妞回國,當成八卦跟她說了。

  說到這裏,前世裹腳布一樣的事兒,總算說完了。

  顧演不知何時已經坐了起來,初初的震驚後,他沉吟了許久,才緩緩籲出一口氣:“這就是上輩子的事?”

  “基本就是這樣了……我二十六歲時在家裏觸電身亡,就重生到了這裏。你信我的話嗎?”

  顧演說:“我信你。”

  他對怪力亂神之事向來嗤之以鼻。但是,唯有她說出的話,才能解釋認識以來發生過的種種怪異。

  “我太蠢了。”寧婧哽咽道:“如果我不是畏懼來自於你的指責,如果一開始就把事情說清楚了……你不會送顧珩去L國,自然也不會在Y國備降,也不會遇上後麵的爆炸案了。”

  她等到今天才敢告訴顧演,是因為這一刻,顧演就算馬上坐飛機,也不可能趕在爆炸案前到達Y國機場。他已經躲開了這次死亡了。

  “我爸叫顧元琛,我媽是他原配。後來我爸外遇,我媽就跟他離了婚。顧予是我爸跟外遇對象生的小孩,他媽叫鄺譯美,現在是我的繼母。”顧演用手背拭掉了寧婧的眼淚,解釋道:“鄺譯南是顧予的舅舅,鄺譯美嫁進來前,顧予跟著他媽姓,叫鄺言。”

  一段簡簡單單的話,把盤繞在寧婧心裏的疑團都理清了。

  顧演摸了摸她的頭,道:“顧予改姓前,單名拚音和我一樣都是Yan。而且,我和顧予小時候長得像複製人,簡直無法分辨誰是誰。他給你看的那些照片裏,跟鄺譯南合照的人應該是他。正因為有了那些照片,你才會那麽快入了他的圈套吧。”

  寧婧還在消化他的話,顧演頓了頓,揉了揉她的頭,語出驚人:“至於你爸爸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寧婧呆呆地看著他。

  顧演柔聲道:“高二下學期的家長會,我在辦公室幫老師填寫獎狀的名字。你的班主任正好在走廊跟人打電話,應該是跟你的監護人聊,想讓他們派個人過來給你開會。”

  寧婧懵了。原來那天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嗎?

  “老師她越說越生氣,沒控製好音量。我就站在樓梯上,當時就聽出七八分了。因為你不說,我就沒問,但現在說到這個了……”顧演捧著寧婧的臉,認真道:“婧婧,看著我,你爸爸是你爸爸,你是你,你又堅強又樂觀又可愛,你知道自己沒有做錯事情,對麽?”

  “我知道的。”寧婧的眼淚啪嗒啪嗒地砸在被子上,“謝謝你……”

  顧演笑了,展長雙臂把寧婧摟在懷裏,不正經地道:“乖媳婦,哭出來就雨過天晴了,以後別藏這麽多東西在心裏。”

  說罷,他單手摟著她,一手摸到了床頭櫃,抽了張紙巾給她擦掉鼻涕。

  把攢了兩年的秘密全盤托出,顧演還相信了她的話,釋然的感覺空落落的,竟然想窩在顧演懷裏睡一覺。寧婧擤掉了鼻涕,道:“那你媽媽現在在哪裏,還有,顧予會不會對你不利?”

  “你等我一下。”顧演跳下了床。

  寧婧點頭,卻還是跟在了顧演身後下床,像個黏糊糊的小尾巴。

  顧演把自己的電腦和手機拿過來了,沒有避諱寧婧,輸入了開機密碼。寧婧把下巴磕在了他的肩窩處,眨巴著眼睛看著屏幕。

  顧演打開了Skype,點了一個頭像。聊天記錄裏最新的一張照片,看起來是在一個人工哺育室拍的,顧演的媽媽理著一頭短發,雖然臉部已有歲月的痕跡,但笑容看起來又幹練又爽朗,令人心生好感。

  她抱著一隻剛出生的幼獅,脖子上掛著工作牌,一個同伴拿著奶瓶站在身後。

  “我媽年輕的時候本來有機會去南非考察,後來有了家庭,才放棄了理想。離婚對她來說是種解脫。”顧演又打開了本地的一個文件夾,裏麵有一份股權轉讓書:“顧予為什麽要跟你說那些話,大概是因為這個。”

  裏麵的法律條文寧婧看不懂,顧演解釋道:“是家裏的一些股權變動的事務。鄺譯美和顧予處於不利地位,他上輩子找你的時候,正是我跟他交涉最後的階段。一切能打擊到我的方式他都不會放過。再加上你爸爸和鄺譯南的往事,他這樣做還能順便報私仇。”

  “那現在呢,事情解決了嗎?”

  “別擔心,都已經塵埃落定了,顧予應該不會再出現了。”

  顧演把電腦合上,一看時間,已經快到淩晨兩點了。可寧婧現在成了個小粘包,他隻好下床,把兩張單人床推到一起,這才有位置舒舒服服地躺下來。

  可寧婧根本不想睡覺。

  她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也改變了顧演必死的命運。誤會都解開了,一切都能重來,這個結局實在太圓滿了。

  以前看影視劇,就有這樣的情節——幸福的人們害怕明日醒來後一切都是夢境,為此不敢休息。寧婧原本還覺得太誇張,到了自己,才知道幸福到飄飄然時,真的會懷疑現在發生的事的真實性。

  “顧演,你說我是在做夢嗎?”

  顧演撩起她的劉海,吻了她額頭一下:“你說呢?”

  “還不知道。”寧婧小聲道:“要親嘴唇。”

  顧演深邃的眼睛在黑夜裏非常迷人。他沒有說話,而是低下頭,給了她一個持續了很長時間的深吻。寧婧幸福得滿臉紅暈。

  顧演拍哄她的背,親吻她的眼角:“睡吧,我保證明天醒來,我還是在你旁邊。”

  寧婧應了聲,才安靜了一會兒,她又小聲道:“顧演,我跟你說了那麽多前世的事,你有什麽感覺?高興嗎?還是不高興?”

  顧演拍哄的手一停,半晌才撇了撇嘴,道:“當然不太高興了。你已經和上輩子的我相戀過了,也經曆過了‘顧演’死亡,但對於我來說,我是全新的我。”

  雖然很鑽牛角尖,但他有時候會想,寧婧是因為喜歡上輩子的他,這輩子才會跟他在一起的吧。

  “你就是你啊,這就是我們相遇的世界,隻不過時間被重置到了以前。”

  唉,這家夥真是小肚雞腸,連自己的醋也吃……

  時針一分一秒地跳動。滴答一聲,淩晨兩點整。

  頃刻間,驚人的變化出現了。

  構成這個房間的萬千景象、顧演、電腦、床鋪……都碎成了藕粉,盛大的魔法般席卷著塵埃漫天散落。寧婧倏地睜開眼睛,眼睜睜地看見剛才還抱著自己的顧演,隨著扭曲的空間風化為了粉末。

  恍惚間,她好像聽到了一聲歎息。

  在空中飛舞片刻後,四周的藕粉再度凝結,圍繞著她,構築出了一個狹小而熟悉的房間。

  場景轉換了。

  老電扇吱呀吱呀地地送著風,床頭櫃上放著一盒退燒藥,一個開著蓋的保溫杯子,裏麵的水已經涼了。不遠處的地麵,橫放著一個黑色的大行李箱。

  門後一排掛鉤,掛著一套運動校服。門板外傳來了徐民和李霞激烈的爭執聲。

  “……寧偉國那邊沒親戚了嗎?憑什麽把她接來我們家!”

  “隻是暫住……不然你讓我送她去哪裏?”

  “我們的房子就那麽大,她占了一個房間,以後小峰大了住哪裏?!”李霞的聲音格外刺耳:“你現在把人接回來了,以後是不是連那殺人犯欠的錢你也要幫忙還?!十萬啊,你還得起嗎?!徐民,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說什麽呢,法律上可沒有父債子償這條,更沒有舅舅還錢的道理……”

  在極度的震撼中,寧婧僵坐在床上。

  這是她還住在徐民家時的那個房間。

  此時,腦海裏久違地傳來一道冰冷的電子音。

  係統:“時間到了。宿主,你已經走到回憶的盡頭,重新開始第二個輪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