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顧演家用了二十分鍾的時間。樓盤入口的保安還在值夜，路燈明亮。

  深夜時分，路上廖無人煙，往遠方看，隱匿在黑夜裏的高樓基本也熄燈了，隻剩下零星的幾個窗戶還亮著燈。

  顧演直接把山地車推進了電梯裏。叮一聲，電梯門打開，顧演從口袋裏取出一串鑰匙，放在寧婧手心裏，說：“先去開門，我放車。”

  寧婧接過了鑰匙，穿在手指上晃了晃。看到顧演直接把山地車往雜物通道裏一放，根本沒有鎖起來，她驚訝道：“不用上鎖嗎？”

  顧演不以為意地說：“不用的，這裏有監控。”

  寧婧神遊了一下——確實，剛才坐電梯時，也是要輸入密碼，或者刷業主卡才能關上電梯門的，安保很嚴密。

  顧演回過頭來，看到寧婧還揣著鑰匙，佇在他後麵神遊，不禁一樂。他一本正經地走到她跟前，啪地打了個響指，勾起嘴角道：“婧婧，被定身了？”

  寧婧：“……”

  顧演給她的鑰匙上掛了五六把鑰匙，可寧婧上輩子早就見過它了。所以，她沒有猶豫，便準確無誤地選出了大門的鑰匙，插入匙孔，輕手輕腳地轉了一圈半。

  身後的顧演把這一切看在眼裏，若有所思地揚了揚眉——果然，她連鑰匙也知道該用哪一把。

  客廳裏隻留了盞落地燈照明，非常安靜。昏黃柔和的燈光透映過燈罩的細致花紋，光影宛如凝結的水簾。

  寧婧蹬掉了鞋子。來之前，顧演說過，要是顧珩睡著了才退而求其次睡他房間。但顯然那隻是說辭，他一開始就沒想過讓自己請來的人和顧珩擠到一塊去，而打算讓她自己睡一個房間。

  “很晚了，你去衝個澡，我收拾房間。”顧演指著半開的衣帽間，簡潔道：“右邊最下麵的櫃子裏放著旅行裝的洗漱用品，睡衣在最右邊的衣櫃裏。小珩的尺碼你也許穿不下，介意用我的嗎？”

  寧婧撥浪鼓一樣搖頭：“怎麽會呢！”

  顧演以拳抵唇笑了一下：“那我把睡衣放到浴室去，你待會兒過來吧。”

  寧婧點點頭：“知道了。”

  顧演走了，寧婧歡欣雀躍地把臉埋在膝蓋上使勁滾動了幾下，才沒有發出扛鈴般的笑聲。

  她晃晃腦袋，蹲在衣帽間裏的角落，拉開了抽屜。旅行裝的洗漱用品不僅有牙膏牙刷洗麵毛巾，還有內衣褲，都是新包裝。而且，內衣褲並非廉價的紙質，都是薄棉質。

  顧演住的是主臥，隻有他的房間有獨立衛浴。寧婧敲了敲虛掩的門，便踏進去了。枕套被子都已經換好了，顧演把自己的被子枕頭都抱到了客廳的沙發上，教了寧婧浴室的使用，就關門出去了。

  浴室裏的衣服架子上果然已經放了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睡衣，寧婧鋪開一看，顧演手腳太長了，這衣服簡直能當裙子穿，估計待會兒得把袖子和褲腳都折一下。

  寧婧暢快淋漓地衝了個熱水澡，把鏡子和玻璃擦幹淨，才把今天穿過的衣服掛在了浴室的橫杠上。

  顧演的浴室有烘幹功能，無論是多厚的衣服，很快就會幹透。所以，她明天不愁沒有衣服穿。

  寧婧輕手輕腳地關上了浴室門，偌大的房間裏隻留了一盞床頭台燈，她打量著顧演的房間，在他的書桌和櫃子前駐足，但沒有伸手去亂翻他的東西。

  雖然，上輩子的她也試過在他家裏留宿——不過，那時候他們已經是男女朋友了。而現在的她隻是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借住在這裏。心理落差不是沒有，但寧婧還是能擺正自己的位置的。

  普通人也不會喜歡東西被亂動，更何況顧演是個很注重隱私的人，為了不辜負他的這份信任，她不可以做超越目前的關係、招他反感的事情。

  所以，最終寧婧隻是戀戀不舍地看過了房間的每個細節，獎杯、模型、遊戲機、書本、電腦，好像能從這裏麵看到顧演成長的痕跡。夜深了，寧婧拉上了窗簾，撲到了柔軟的床上。

  這套床上用品應該是剛從衣櫃拿出來的，還帶著一股樟腦丸的香氣，風格和顧演的房間很像，彌漫著淡淡的性冷淡風。

  聽著空調呼呼的風聲，寧婧抱著被子，蜷縮成一個蝦子。躺在顧演的床上，不知怎麽的覺得特別安心。迷迷糊糊地想著在人家家裏住，明天可不能賴床時，她的眼皮開始打架，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

  一夜無夢。

  翌日。

  天光大亮，日曬三竿。

  寧婧頂著一頭雞窩般的亂發，眼睛發直地盯著書桌上的電子鍾——已經快到中午十一點了。

  寧婧：“……”

  她摸出了手機，果不其然，昨晚太累了，忘了給手機充電，睡到中途關機了，所以鬧鍾沒響。

  不過，也不全是手機的鍋。近段時間，她的生物鍾已經被調成了不管多晚睡，早晨七點多就會自然醒來。沒想到昨晚會睡得那麽好，醒來後神清氣爽，精神頭很足。

  客廳外麵傳來了電視的聲音，寧婧記得顧演有晨跑的習慣，應該已經跑完一圈回來了。

  想到這，寧婧立馬一個鯉魚挺落地，鋪好被子。昨天洗的衣服果然都烘幹了，寧婧洗漱並換好衣服後，才小心地打開了房門，跑到客廳裏。

  顧演正站在開放式廚房裏切橙子，寧婧見狀，連忙殷勤地幫他把榨汁機取出來。

  顧演：“……”

  她居然連他家的榨汁機擺在哪裏都知道……這小壞蛋到底隱瞞了他什麽秘密？

  寧婧期待道：“還有什麽要我做的？”

  晨光下，她肌膚上細膩的容貌泛著暖柔柔的光澤，上揚的唇紅潤而豐盈，像是果凍。顧演略微斂起笑容，有那麽一瞬間，他竟然想低頭咬一口，嚐嚐是不是真的像果凍那麽甜。

  寧婧敏感地感覺到了什麽，顧演移開視線，淡淡道：“那就幫我煎個蛋吧。”

  寧婧點頭。煎蛋這種小case難不倒她。她記得顧演喜歡吃那種戳破蛋心後，蛋黃會流得周圍都是的糖心蛋，寧婧把蛋放到麵包上後，還美滋滋地用番茄醬畫了個笑臉。

  十分鍾後，三人在餐桌前坐定。顧珩坐在主位，寧婧和顧演麵對麵坐著。

  顧珩比寧婧起得還晚。剛從房間出來時，她看到寧婧和自己哥哥在和樂融融地做早飯，還以為是幻覺。後來意識到是真人，她還暗道今天寧老師來得挺早的。

  可很快，兩人在餐桌上的對話便讓顧珩懵了。

  顧演戳開了煎蛋，滿意地看到蛋黃四溢，邊問：“昨天晚上，我的床還睡得習慣嗎？”

  顧珩：“？？？”

  她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視線在寧婧和顧演之間轉來轉去。

  “估計是因為太累了，我一沾枕頭就睡著了，生物鍾也不管用了。”寧婧說：“本來手機有調鬧鍾，但我忘記找你借充電器了，所以睡到中途沒電了。”

  “那就好。手機充電器在床頭櫃的抽屜裏，以後自己拿就好了。”顧演頓了頓，道：“昨天沒說，要是悶了，房間裏的遊戲機和書你都可以使用，我待會兒給你建個賬號。”

  “建賬號？不用那麽麻煩了吧，反正我很快就回去了。”

  “不用著急，才一個晚上，不能確認安不安全吧……住到周三吧，要是沒事，我就送你回去。”顧演說：“今晚下午我們去你家拿點衣服換洗……尤其是校服，明天就要穿了。”

  寧婧是真的心存感激，再次道了謝。

  吃完早餐後，顧演有事出去了。顧珩憋了一肚子的話，等寧婧坐在她跟前時，終於忍不住道：“寧老師，你要搬來我家了嗎？”

  “這個……因為我住的地方漏水，你哥哥人好，讓我借住幾天。”寧婧解釋道：“不會住很久的。”

  顧珩暗道我可不知道我哥對不感興趣的人也這麽好心。不過這話她肯定不會說出口。

  “那寧老師，待會兒上完課咱們一起玩遊戲吧。”

  寧婧忍俊不禁，端起了老師的模樣，輕咳一聲道：“先做題。視你答案的正確率來決定。”

  顧珩歡呼一聲。

  當天下午，顧珩卯足了勁兒答題。寧婧也遵守承諾，在客廳跟她玩了兩小時的遊戲。上輩子的寧婧一天恨不得拆成四十八小時用，沒有閑錢也沒有閑暇去玩遊戲。所以，她今天一開始隻是想陪孩子玩玩而已，不料卻漸漸找到了樂趣。

  可惜，她實在入門太晚了。顧珩又玩慣了，把寧婧殺了個片甲不留。

  看到自己操控的辣妹再一次被對方的肌肉男揍翻在地，血條清零，畫麵一片血紅，從剛開始就輸到現在的寧婧，終於炸毛了。

  顧珩坐在旁邊，笑得快趴下來了：“我的天哪，寧老師，你一定是遊戲黑洞，真的一次也沒贏過我。”

  寧婧：“……”

  門正好開了，回家的顧演一進門就看到這一幕。

  得知寧婧被虐了一個下午後，顧演無奈地推開了寧婧，頂了她的位置，道：“讓我來，你根本不行。看我怎麽給你找回場子。”

  寧婧拍手稱快，連忙把遊戲手柄遞給了他。果然，一局下來，旗袍辣妹就把肌肉男揍得血條清空了。

  顧珩：“……”求偶的哥哥惹不起惹不起。

  寧婧在顧演家裏住了三天。這段時間，可以說是她覺得最開心的日子了。每天可以跟顧演一起上學。放學雖然不會一起回來，但晚上能一起做飯，邊聊著學校裏的事情一邊吃飯。每晚都可以回味顧演說的“晚安”睡覺。

  但是，這樣夢境般的日子不可能一直維持下去。顧演家境是很好，但她不可能賴在他家裏不走。說到底，她來這裏也隻是緊急避難罷了。

  周三，寧婧收拾好了東西，回了自己的家。顧演上次跟她回家拿衣服時，就發現了她住的地方有很多安全隱患，原本想給她找一個新房子。但寧婧已經和房東簽了半年的合約，現在還有三個月時間，如果毀約是退不了押金的，便搖頭婉拒了。

  顧演聽了，無奈地妥協了，但說等合約結束後，再為她物色新房子。

  六月末，高考完的高三學生早早就放了假。附中空了一層樓。高一高二年級也陸續迎來了下學期的期末考試。寧婧辭掉了便利店的工作後，因為積蓄尚夠，她打算暑假才認真找份兼職，多出的空餘時間都讓她拿去複習了。

  考試成績出來後，寧婧考得很理想。她這個班是幾個理科班裏成績最好的兩個之一，班級的前十名基本就是年紀的前五十。往年，這十個人裏至少八個都是男生，能力壓眾男考入班級前三是很少見的事情。

  傅逸川看到寧婧的成績單，頓時肅然起敬，抽風地對她抱了抱拳，被寧婧用成績單打了幾下。

  不僅是寧婧，聽說顧珩在這次的期末考試裏數學成績進步很大，語文作文也終於飄到及格線上了。她開心得不得了，出了成績第一時間就發信息跟寧婧報喜。

  考試後，就是家長會了。

  因為寫得一手雋秀漂亮的好字，顧演和兩個男生被班主任叫到了辦公室，給同學的獎狀填名字。

  偌大的辦公室除了他們外便沒人了，其餘老師都去了課室準備。

  近百張獎狀，三人分擔著填好了。兩個男生甩著發酸的手臂，喊著自己是被壓榨的小白菜。顧演笑罵他們幾句，起身去找老師過來驗收。

  他輕聲推開了辦公室的門，往樓下走去，隻是走到了樓梯拐角處時，卻聽到了空曠的走廊傳來了講電話的聲音。

  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顧演忍不住頓住了腳步。

  附中的老師最愛搞排名公開化那一套，在黑板上寫出了每個科目的前十名，以及總分的前十名。寧婧既是陌生麵孔，又是前十名裏唯一的女生，自然非常顯眼。

  家長陸陸續續到達後，學生都被趕到了學術報告廳聽講座，把課室的座位留給自己的家長。

  很多著緊自己孩子學業的家長，一進門都注意到了寧婧的名字。隻是，當各種好奇的視線朝她的桌子投去時，卻意外地發現那個位置根本沒有家長在。從頭至尾，都是空的。

  因為是升入高三前最後的家長會了，各科老師輪番上陣，向家長分析學生們近段時間的狀態、弱點，強調他們要樹立遠大的目標。會議開了一個多小時，學術報告廳恰好散會，學生們背著書包回到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