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作者:雲上淺酌      更新:2022-05-03 18:07      字數:3599
  拜原主這陰氣忒重的破體質所賜,再加上第一個晚上就親眼見到了妖邪之物,二重打擊之下,寧婧有多大的膽子也不敢睡覺了,縮在被窩裏,與係統說話壯膽。

  原先是打算清醒地坐到天明的,可精神拗不過肉體,曾月柔身體的精力根本熬不了夜。不知不覺,寧婧的上半身就歪倒在了床上,呼呼地睡了過去。

  翌日天明,衣著清雅的女仆敲門進屋,服侍她梳洗。由於NPC的屏蔽功能時效沒過,這些仆人清一色都是熟悉的馬賽克臉。但寧婧覺得,和昨晚的那東西相比,她寧可成天都對著這些馬賽克臉。

  西洋文化進入華國不過十年,華國時下年輕姑娘的裝扮都融入了西洋特色。富而不貴的人家的小姐愛穿高級定製洋裝,吃西點、喝下午茶,把海外的派頭學了個足。像曾家這樣的勳貴家族則相反,思想與用物都西化了,但衣著卻十分古典精致,不愛追趕時髦,頂多就是不甘寂寞地在袖口、領口改造一下罷了。

  曾家的女管家名喚梁蓉,是曾月柔的母親從娘家帶來的女仆。在女主人病逝後,她就轉而服侍小主人。一晃就是十幾年,梁蓉年紀漸大,都能當曾月柔的外婆了,也不退休,堅持在崗上工作。

  寧婧換上一襲清雅的藕色竹紋盤扣裙裳,坐在了梳妝桌前。梁蓉站在她身後,細心地為她綰好了發髻。寧婧端詳著鏡中的自己,曾月柔氣色不佳,印堂繚繞著淡淡的青烏。不知情的人,大概會認為是纏綿病榻所致的,實際上,這是長期被妖邪纏身,陽氣虧耗的表現。

  梳妝完畢後,寧婧把昨晚所見所聞告訴了梁蓉。梁蓉聞言,登時一凜,立刻遣人去檢查昨晚出事的窗戶和牆壁。大概是擔心加劇寧婧的不安,梁蓉安撫了寧婧幾句,讓她在房間裏等著。

  寧婧執意要一起去看,求個安心。梁蓉拗不過她,與數個傭人一起簇擁著她來到了房間落地窗正對的花園裏。爬山虎肆意地蔓延在廊柱和磚塊上。就在窗沿下方半米不到的牆壁上,赫然印著一個濕潤發黑的腳印,看形狀和大小,像是小孩子的腳。

  寧婧:“……”

  她慫了。

  當初,燕家的天師布陣的時候,特地把曾府裏陽氣最足、光照最強的一個房間劃為了曾月柔的房間,又用多個法寶助陣。雖然平時外出也會遇到詭異的事,但至少從沒有東西能靠近到這個地步。

  如今,曾禮藩人在柴津,家裏無人主事。梁蓉畢竟服侍曾月柔久了,不是第一次見這種詭異的事,當天就領著幾個人輕裝簡行,來到了當初那位天師在城郊的居所,向他求助。

  可這一行,卻沒有達成目的,還給他們的希望潑了盆冷水。那天師單獨接見了寧婧,表示她原本在十歲前就會被那些東西帶走。之所以能活到今天,全賴向天借命,施了一層障眼法,讓妖邪之物看不見她。

  然而,這命到底能借多久,冥冥中自有定數,天師隻是協助借命的中轉人。她越長大,存在感越強,障眼法的效力漸漸蓋不住她,妖邪之物對她的精血心髓的渴求就越強烈。

  鑲在全身鏡上的陰陽鏡開始泛紅,就代表障眼法已經失效了。

  如果作崇的隻是一隻兩隻妖物,還能嚐試著請天師回曾府收妖。可如今軍閥割據,狼煙四起,魑魅魍魎橫行世間。曾月柔命數已定,天師一般隻願意指點布陣,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替她延壽,而不願意把自己也蹚進渾水來。

  要真的搭進去了,一來,他們要頂著逆天改命的壓力,二來,曾月柔的體質惹來的麻煩是全天候、不間斷的,他們應付不了接踵而來、毫不停歇的妖物。燕懷玉那樣見一個收一個的能人,幾千年也隻出現過一個罷了。

  寧婧表麵鎮定,心裏早已淚流滿麵:“統統,這任務明明才開了個頭,為何我會覺得自己已經萎了?”

  係統:“……”

  社會你婧姐,人慫話還多。

  從天師那兒出來後,寧婧坐進了老式的轎車裏,朝梁蓉搖了搖頭,示意沒辦法了,便靠在了車座上閉目養神。感覺到手臂隱隱發燙,寧婧不著痕跡地撫摸了一下那兒。

  在臨走前,老天師用朱砂在她手臂內畫了一道符,能保她一段時間的平安,算是他送的分手禮物。若這個符為她擋過一次災,就會自動褪色,那它的效力就消失了。

  燕無淮所處的南河,距離她目前所處的槐春挺遠,需要坐火車過去。如果要出遠門,那就最好趁著朱砂符還沒消失前去。否則,連這個保障都沒了,路途上會遇到什麽就很難說了。

  回到曾家,寧婧向梁蓉表示自己要出一趟遠門。梁蓉本就憂心忡忡,一聽到她要跑去千裏之外的南河,想也不想,就皺眉反對道:“您這個情況不適合出遠門,不如等元帥回來再定奪吧。再說,我看到報章說南河最近在鬧旱災,亂著呢,又不是元帥的轄區,您跑到那兒去,也太危險了。”

  寧婧早就想好了說辭,胡謅道:“這是天師的指示。那天,我與他單獨會麵時,他跟我說,這事兒在他這裏已經無計可施了。可他用卦測算出,在南河一帶,有一個姓燕的人能幫助我渡過難關。我得親自去把他接回來,而且必須馬上起行,否則就沒用了。”

  梁蓉料不到寧婧會在這種事情上騙她,猶豫道:“那至少也得把消息告訴元帥……”

  “不行。我父親知道後,必然會有諸多顧慮,等他允許我親自出門時,已經錯過接回的時機了。”寧婧知道,要是細究她的理由,其實能發現一絲牽強的地方,於是,話鋒一轉,給出了解決方案:“我們配備警衛,低調出門。坐火車往返是最快的,不出十天就能回來。”

  梁蓉憂心忡忡,最終被說動了。

  因為她年事已高,曾家的事也要她打理,所以,她特地挑了兩個能幹強壯的女仆,再配了兩個警衛隨寧婧出行。五人換上便裝,在當天深夜就去了火車站,坐上了最早的班車。

  南河現在處於陳家的管轄下。從槐春去南河的鐵路,百分之七十的路程都位於曾禮藩的轄區內,換言之,基本是自家地盤,還是挺有安全感的。

  火車已經出現了臥鋪,一室四人,兩張上下鋪的床,隔間之間有小門。為了避嫌,兩個警衛住在了隔壁房間,寧婧和兩個女仆住一間。因為不想半夜翻身吵醒曾月柔,兩個女仆分別睡在左邊床的上下鋪,寧婧一個人睡在右邊床的上鋪,下鋪用來放行李。

  第二天的夜裏,火車進入了南河的地界,白天就到目的地了。

  夜晚熄燈後,火車輪撞擊鐵軌的咯噔咯噔的聲音,清晰地在耳邊響著。由於多日舟車勞頓,兩個女仆早就睡熟,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寧婧雙手置於腹上,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她做了個噩夢,一種陰冷而熟悉的心悸感攫住了她的神經。驀然驚醒後,寧婧卻忘記了夢具體的內容。隻記得在夢裏,有人一直在黑暗裏注視她。

  不……這種被注視的感覺,直到這一刻,也依然存在著。

  寧婧心髒驟地提了起來,輕輕抬起了上半身,朝視線的方向——小隔間的門看去。看清後,她的脊背籠罩了一股涼意。

  這些隔間的門下半是鐵,上半則是染了色的玻璃,有人活動時,能模模糊糊地看出個人影來。有的人會掛個簾子在上麵,以擋住外麵的視線,但寧婧他們沒有。故而,借著昏暗的光線,她能看到那半透明的玻璃外停著一個瘦削的影子。

  那影子看形狀是個站著的人。它的顏色過渡很突然,下半身很淺,頭部的位置卻驟然變深色了。寧婧僵硬地瞪了它幾秒鍾,忽然明白,這影子之所以這麽奇怪,是因為外麵那東西……把頭貼在了半透明的玻璃上窺視她。

  來者不善,寧婧的雞皮疙瘩全冒起來了,裹緊了被子,聲音像磨破的砂紙,又啞又顫:“素良!恒秋!快起來點燈!”

  可她的呼喊沒有任何作用。那兩個女仆像睡死了一樣,或者說,她的喊聲根本傳不過去。不等她再有機會呼救,那關好的隔間門鎖傳來了一聲開鎖的彈響。

  寧婧鴕鳥一樣鑽進了被窩裏,嚇得麵無血色:“統統,你說句話吧。我他娘的快嚇尿了。”

  係統:“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公正,法治。”

  寧婧:“……”

  隔了很久都沒聲音,寧婧壯著膽子掀開了被角,忽然看到床尾的位置,一隻蒼白發紫、漫著屍斑的手,正抓住了床欄,似乎在吃力地想爬上來。

  寧婧瞳孔猛縮,憋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活像頭正在被宰的豬。不知道是幻象,還是她被嚇暈了,總之再睜眼時,天已經大亮了。陽光和煦。素良站在昨天那東西爬過的位置,把她叫醒了。恒秋在收拾行李。

  寧婧恍如隔世地坐了起來,忽然想起了什麽,連忙捊起袖子。果然,光潔的手臂內側,那道洗澡沒有掉色的朱砂符,已經褪得隻剩一個印子了。

  果然,昨晚不是做夢,這道符替她擋了一次。

  寧婧:“……”

  摔!這坑爹的任務她不想做了啊啊啊啊啊啊!

  下了火車,寧婧二話不說,直奔南河上遊。

  南河的情況確實不妙,沿路所見,土地幹涸,煙塵滾滾,植物幹焦,家家閉戶不開。偶爾可見渴死的流浪漢歪在禾稈堆裏,死前猶在掙紮的手僵硬在半空,十分駭人。

  大部分的災民都在往外逃,隻有寧婧一行人坐車逆行而上。

  按照日程,燕無淮應該就是在這兩天被送去祭天的。

  祭天的地點在南河的鎮。寧婧都不必特意去打聽了,因為鎮民都在議論昨天剛舉行的祭天求雨。

  寧婧心下一個咯噔。燕家人的祭天,便是把孩童裝進棺木,活埋入土。她還是晚來了一步。時間已經過去一天了,棺木裏的空氣足以讓燕無淮活到現在嗎?

  她花了點錢,輕易地問出了祭天的地點。那是在鎮郊外的一處墳岡。寧婧請了幾個壯勞力,趕到那裏時,已經是正午時分了。土地上還留有做法的痕跡,土壤顏色不同,有翻動過的跡象。

  係統:“就是這裏了。”

  寧婧點點頭,朝身後的人道:“馬上替我把下麵的棺木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