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作者:雲上淺酌      更新:2022-05-03 18:07      字數:4178
  隻要目送著亞力跟著柏爾克斯離開這裏,缺失的故事線就算是完結了。但隻滿足原結局是遠遠不夠的,這些天來,寧婧有意識地跟柏爾克斯深入地做了思想工作,告訴他——自己流落在這裏的幾年,全賴原住民的收留,若他以後當了國王,希望他能用和平的方式對待蠻荒大陸的原住民。

  柏爾克斯對寧婧這遺言似的叮囑感到相當迷惑——畢竟,等寧婧回到坤國,王位就該交回她的手裏了。但既然寧婧這樣請求了,柏爾克斯願意盡量地放下成見,答應了寧婧用交換的方式獲取釙石,不到必要時,都不會對這片大陸開火。

  說實話,這便宜弟弟雖然剛上線就喊打喊殺的,但並不是一根筋倔到底的人,曉得隨現狀而變通。年輕衝動,但也冷靜英明——寧婧越來越覺得,比起老好人亞力,滿身光環的柏爾克斯更有資格成為世界的大氣運者。

  係統:“宿主,這是不可能的。無可否認,他是挺有大氣運者的範兒的,但也得有命當上。別忘了,柏爾克斯原命運是英年早逝,隻因你選擇了隱藏劇情,他才在這條線裏僥幸地活了下來。”

  寧婧:“……”也對,榮華富貴沒命享也是白搭。

  今天的天氣十分陰沉。明明是早晨,深鉛色的厚雲層卻低壓在樹冠上,海風悶熱。亞力把他們藏在草叢和泥沙下的小船拉了出來,推入了海水裏。

  說是小船,其實比獨木舟大多了。今天的海麵風平浪靜,短時間內都不會有雨,有羅盤指示方向,很快就能找到接應的大船了。

  亞力先坐進了船裏,柏爾克斯小心地把沙灘上的腳印擦掉,踏進船板上,發現寧婧還站在海灘上,疑惑地回頭道:“姐姐,過來啊。”

  寧婧回頭看了身後蒼茫的山林一眼,其實劇情至此,她已經沒必要回坤國了,再說了,要是真的不告而別,蒼翎估計會氣瘋了。想到這,她搖搖頭道:“柏爾克斯,我暫時不走了,等你下次過來時,我才跟你走吧。”

  “什麽?!”柏爾克斯以為自己聽錯了,瞪直了眼睛,不由分說地踏前一步,握住了寧婧的手:“姐姐,我之所以在這裏,全是因為你。我無法把你留下來。這幾年時間,你身上就多了那麽多疤痕。下次再見麵的時候,我們誰也無法保證兩地會不會兵戎相見,若你被當成人質怎麽辦?”

  寧婧心道幾年後她早就完成任務,嗝屁了,死人可不能威脅坤國。但這話不能明說。

  “姐姐,如果你不能給我一個理由,那我也不會走,我陪著你。”

  係統:“宿主,你得與柏爾克斯一起登上大船。那是你最後一個劇情任務‘王姬的奉獻’的發生地。”

  雖然預感又要被坑,但既然係統這麽說了,寧婧隻好假裝又改變了主意,登上了小船。

  大海波濤蕩漾,遠看是風平浪靜,但坐在小船上時,其實晃得人頭暈腦脹,一陣陣想吐。浪花稍大時,船頭破浪而出,搖得像艘海盜船。除了被綁在獨木舟當鹹魚的那幾天以外,亞力從來都沒坐船出過海,沒過多久就吐得天昏地暗。反倒是寧婧,因為這幾年吃的都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睡得也香,體質棒棒的,風浪對她的影響幾乎為零。

  半小時後,小船順風來到了海中心,海上升起了一陣迷霧,站在這裏,已經看不清陸地的輪廓了。柏爾克斯準備去拉動繩索、示意船上的人他們回來了時,寧婧按住了他的手,把脖子上的那條從船艙裏找到的祖母綠寶石項鏈,戴到了他的脖子上。

  廢棄在冰川底下的船隻,是由王室派出的,這條項鏈,就是當年的國王授予船長的信物,是王室成員專有的,每個人都持有一顆,或鑲嵌在戒指上,或做成權杖,樣式有些微的不同。

  柏爾克斯摸了摸那吊墜,不明所以:“怎麽了?”

  寧婧替他整好了衣領,道:“沒什麽,上去吧。”

  在出發前,大船就朝海裏丟下了浮標,浮標的頂端連接著一根繩索,上麵垂墜著能發出聲音的鈴,隻要海下麵的人拉動繩索,鈴聲就能透過空氣傳到甲板上去。

  叮鈴叮鈴聲後,一卷軟梯被放了下來,柏爾克斯打頭陣,寧婧隨在他身後被拉上了甲板,亞力則跟在最末尾。

  甲板上站滿了陌生人,寧婧站在柏爾克斯身後,很快便察覺到氣氛有點不同尋常——偌大的一個甲板,船員似乎分成了兩邊對峙著,且在這麽安全的地方,不少人都背著槍械。

  簡單地跟船上的人說明了島上的情況後,對峙的雙方這些天應該積怨頗深,竟然就此爭吵了起來。

  三言兩語間,寧婧得知了這艘船在獨自等待的日子裏過得很不太平。遇上了兩次海怪的試探性襲擊,喪失部分船員後,大箱的食物和儲存水落入了海裏。僥幸地活了下來的人們嚇個半死,都不想再在這鬼地方呆下去了。

  走是要走,但就著離開之前的去向問題,船員們分成了兩派。一派人主張繼續往前開,登上前方的大陸,起碼要取得點成績,不能徒勞無功就返回。一派則認為,光停在這裏都已經那麽危險了,登上未知的大陸後,搞不好就一去無回,都吵著要馬上離開這個鬼地方,等準備充分後再來。

  後一派以經驗豐富的水手居多,其實人數上是占優勢的。可惜,前一派都是王室派來監督行程的航海經驗不足的貴族,以及隨行來品鑒釙石的商人。為了討女王歡心,也為了自己的利益,自然想做出點成績,不甘心就這樣兩手空空地回去。

  雙方就這樣膠著了,雖然那群貴族和商人的人數不占優,可礙不著他們官兒大。前幾天,就有激烈反抗過的水手被他們以各種理由關進了船艙裏,剛才,檢查到幹淨水源隻剩下三天的量後,雙方更是差點為矛盾而擦槍走火。

  越是封閉的環境裏,人性就越經不起考驗。什麽規章、製度、自律、善性,在利益麵前都是空氣。

  寧婧暗道——難怪他們上來的時候,氣氛會這麽劍拔弩張。

  如今,看到前往陸地的柏爾克斯平安回來,貴族們就好似被打了一支強心針,更加堅定了要把船往前開的決心。

  寧婧:“講真,現在走還能走。要是自投羅網跑回陸地,我們絕對得完蛋了。”

  係統:“不錯。尤其是亞力。他的離開是不可逆轉的,必須一直往前走。若走回頭路,一定會被抓住,那樣劇情線就會徹底崩掉了。”

  寧婧歎了口氣:“我懂。好在,蒼翎去了集市,我們現在也已經離得夠遠了。”

  係統:“……”

  立flag什麽的,不是它不想攔,是它攔不住。

  好在,雖然目的不同,但柏爾克斯不像那些頭腦發熱的貴族,急著要功勞。他明白——沒有武器、人數稀少的己方,連和對方談判的資格也沒有。這一行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的,至少,他把姐姐帶回去了。

  雙方爭吵不休,柏爾克斯摸到了脖子前的項鏈,神情一凜,定了定神,上前亮明了身份:“不必再爭論了,我們今天就返程。”

  祖母綠寶石是王族的象征,眾人很快就意識到了眼前的人的身份。雖說他沒有被賦予職位,可人家畢竟是王子,貴族們統統閉了嘴,惟獨商人們臉紅脖子粗,嚷嚷著不肯走。

  這是寧婧估算不到的發展,柏爾克斯下了令後,水手們歡呼一片,可很快,雙方竟然混亂地扭打了起來。在廝打中,不知道是誰先掏出了槍。

  “砰——”的數聲巨響,震住了所有人的動作。那亂發的子彈沒有打在誰的身上,卻恰好擊中了那根前幾天被海怪的觸須折斷了一半、搖搖欲墜的桅杆。木頭斷裂的聲音傳來,轟然聲中,桅杆扯著帆布連片落下,蓋住了一團廝打在一起的人。

  好死不死,那根桅杆斷裂的部位,就恰好朝著亞力和她便宜弟弟站著的方向倒下。

  寧婧:“……”

  動作比思考更快,寧婧跟即將就義一樣,用堵槍口的魄力一把撲上前去,用力推開了亞力和柏爾克斯。

  船帆蓋住了另外兩人的身體,桅杆錯位擊中了寧婧的後頸。亞獸人的骨骼之脆弱,根本抵抗不住這樣的重擊。寧婧連呼喊也沒有發出,便咽下了一口氣,倒在了血泊裏。

  ——隱藏劇情的危險性一直如影隨形,不是每一次都那麽幸運,會有人來救她。在被砸死前一瞬,係統就給她屏蔽了痛覺。

  明明這次的隱藏劇情前半段走得很成功,後半段居然還是逃不過突然歇菜的命運。

  寧婧再睜眼時,已經來到了白茫茫的世界裏了。

  寧婧:“……”

  係統:“……”

  寧婧:“雖然我預感到這任務很坑,但這便當也派得太突然了吧。”

  係統如有所思:“突然嗎?劇情的名字‘王姬的奉獻’,不是已經很明顯了麽?”

  寧婧大怒掀桌:“摸著良心說話,光看這個名字,誰能猜得到是讓我當肉盾的意思啊!”

  係統:“宿主,我不是說過了麽?隱藏劇情的危險是如影隨形、隨時發生的。萬幸的是,雖然時間還不滿八年,但你已經有始有終地完成了最後一個劇情任務,以後也沒有出場的必要了,所以,任務算是過關了。”

  寧婧愣了愣,道:“那我們現在——能去終點前的最後一個世界了嗎?”

  係統:“不錯,但需要稍等。數據正在交接。”

  寧婧不知道的是,眾人被船帆覆蓋後,水手們控製了作亂的人,沒收了他們的兵器。柏爾克斯額角也磕傷了,從船帆下爬了出來,映入他眼簾的,是她倒在血泊中的身子,和沒有一絲猙獰的表情。

  雖然找回了姐姐,可最終卻沒能把她帶回故土。柏爾克斯咽下了血淚,執意把她的屍體帶上。可屍體總會腐壞,最終可能會導致船隻的疫病。最終,他抱著姐姐的屍體哭了很久,忍痛割下了她的一束頭發,收在了盒子裏,準備第二天就把她火化。

  不料,第二天醒來時,他發現——奈菲的屍體不見了,從這艘在海中心航行的船上……憑空地消失了。

  出發前,看到自家奴隸不舒服,蒼翎到達集市後,特意換了很多東西,有吃的、有用的、有穿的,想讓她高興起來。最後,因為東西多得兩隻手拿不下,蒼翎幹脆化為了獸型飛回去,那雙巨大的利爪被他小心翼翼地用來提著東西,看起來既不協調,也有點兒滑稽。

  當他回到黑漆漆的洞穴裏,發現本該在裏麵休息的她逃跑了時。那一刻,他是非常憤怒的,甚至已經想好了找到她後要怎麽懲治她。

  可是,當他循著味道日夜不停地飛了許久,卻發現出發前還活蹦亂跳的人已經沒了氣息,僵硬地躺在甲板上。彼時,還在數百米高空上的蒼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刻,浮現在他腦海的想法,竟然是——如果她能醒過來,他就不生氣了。

  在奈菲被燒為骨灰的前夜,蒼翎把她抱回了他們住過的洞穴裏。

  暮色四合。

  幻麗的霞光從洞口打入,模糊了界限。

  石床上,奈菲雙手平放在身側,靜靜地躺著。蒼翎對她已經扁了的後腦勺視而不見,機械地替她擦掉了她口角的血跡,一邊在輕聲威脅她:“如果你睜開眼睛,我就不計較你跑掉的事了。”

  床上的人溫度都涼了,不管說多少話,得不到回應,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蒼翎對著她的屍體呆呆地坐了很久,背影僵硬得像樽雕塑。

  日光落入了地平線,那一縷金箔似的夕陽光暈緩緩從他眼底褪去,那是詭譎而絢爛的消亡。

  那一刻,好像被什麽東西重重地敲了一下,蒼翎擦拭血跡的動作猛地頓住了,未盡的話語也奇異地卡在了喉嚨裏。

  沉默了將近一個世紀,蒼翎垂首,伸手撥好了奈菲的發絲,啞聲道——

  “奈菲……不。”

  “——婧婧。你這個小壞蛋,又一聲不吭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