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飛來橫禍
作者:普小通      更新:2020-03-30 04:56      字數:3560
  內門之事從不為外界所知,山下所知道的就是海川道長駕鶴西歸,如今沈尋舟代掌道門。於是下道觀的主持們都暗鬆了一口氣,誰都知道海川道長貌似寬厚、實則嚴厲,田畝銀錢之事管的甚是厲害,而沈尋舟當年就是出了名的行事隨性,代掌道門後果然不聞不問,眾人樂得悶頭發財。那些想做一番事業的有為派道士們很是失望,前些日子海川強發師令,他們似乎看到晾門中心火苗,可惜人亡政息,這點火苗還未燎原就不情不願的熄了。

  身居九五的李二皇帝放下張慎的密報,起身在那扇屏風上抹去了海川的名字,提筆思量片刻最終沒把沈尋舟的名字寫上去。這件事從頭到尾看不到陰謀的影子,沈尋舟若不是做事衣無縫的權謀大師,便是屍位素餐的平庸之輩,這冉底該留該去,且看袁罡回山如何安排再。

  海川的死就這麽平平淡淡過去了,連離龍虎山下的餘幹縣城也沒受什麽影響,百姓依舊奔忙,富人依舊貪婪,除了一個人,燕三。

  對燕三來來海川既是師父又是父親,這些他夜不能寐,隻要一閉眼方岩刺穿海川胸膛的那一幕就會出現,可他偏偏無仇可報!燕三從三嫂、方岩、卞搖光的嘴裏反複詢問、多方印證,事情的前因後果已然清清楚楚,海川確實是咎由自取。如果硬要報仇的話,仇人也隻能是計都子而不是方岩,問題是計都子死了……

  燕三在歸林居不知道醉了多少,醒了就喝、醉了就睡。他想了很多,把該想明白的都想明白了,他心裏沒有仇恨,可是總有一股無力感揮之不去,讓他什麽都不想做。他無法接受海川是個壞人,如果自己的人生導師是個奸惡之徒,那麽自己一直以來所相信的那些東西就是謊言,自己為人處世之道不過是被愚弄而已!

  怕燕三醉死在店裏,歸林居老板嚇得報了官,於是堂堂北涼世子被請到了大街上。迷迷糊糊之中的燕三打了一個想要偷他銀子的青皮,隨後問出了賭場所在。隻是餘幹縣的賭場實在讓人失望,一把輸贏個幾十兩就算是豪賭了,數百兩銀子荷官的手就開始抖。絲毫感受不到刺激的燕三越賭越無聊,偏生莊家膽子不敢出千,玩的是先輸後贏最後一把清空口袋的釣魚把戲。

  燕三幾兩幾兩的贏錢贏了一晚,贏到快睡著的時候終於到了最後一把,燕三麻木的腦袋略微興奮了一點,不想莊家出千時太過緊張出了岔子,滿頭大汗捂著篩盅死活不撒手。鬱悶的燕三有心掀了桌子大打出手,可看著身邊那些滿臉油汗的麵孔,聽著周圍聲嘶力竭的吼聲,突然感覺真他奶奶的沒意思,於是把銀子一扔大笑而去……

  外麵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雪,燕三呆呆的仰望空,雪花落在臉上卻絲毫不覺得冷。一陣無力感突然從全身湧來,他晃了幾晃栽倒在地,終於昏睡了過去。

  ……

  石子明使了銀子多方打聽,終於得到確切消息:錢道長四人之死之已然結案,縣衙發出告示上是為厲鬼所害。放下心來的三嫂很快就在餘幹縣城裏盤了處門臉,兩人又開起了醪糟鋪子。

  雖鋪子不大,也讓兩人忙得腳不沾地。辛苦是辛苦了一點,好在四個孩子已經在後山修行,卸下照顧孩子重擔的三嫂心無旁騖,這生意眼瞅著就紅火了起來。

  日子就慢慢過得踏實起來,三嫂恢複了原本的明豔美麗,石子明也是一派和氣溫良,於是市井的傳言又開始四處亂飛了。兩人也不管別人些什麽,依舊叔嫂相稱,彼此間執禮甚恭,到了晚上三嫂睡鋪子裏間,石子明就在前堂裏並起桌子和衣而臥。

  外麵起風了,窗欞被吹得噠噠作響,噠噠的窗欞聲裏夾雜著很輕的嘎吱聲。這些年的漂泊讓石子明睡覺總是很警醒,他立刻反應過來,這是用匕首撥窗戶的聲音,有賊!

  石子明抄起放在身邊的門栓,猛然大喝:“什麽人!”

  這麽一喝若是溜門撬鎖的賊也就被嚇走了,想不到窗戶猛然被砸開,一件黑黝黝的東西飛了進來,哐啷一聲瓦罐破碎聲響,火油味刺鼻,隨即窗外有火折子亮起!

  有人要防火!石子明再也管不了許多,掄起門栓向窗外打過,外麵那人正好往裏扔火折子,哢嚓一聲骨頭斷裂聲響起,那人胳膊被打折了。

  可火折子已然扔了進來,火苗在地上燃起,地上的火油已然蔓延過來,眼瞅著就要火頭大起!這時三嫂從裏屋衝了出來,提起牆角一桶水潑了下去,火登時滅了。

  石子明和三嫂麵麵相覷,心裏撲通撲通直跳,這滿地的火油要是燒起來根本沒法救!幸好冬幹物燥,三嫂總在屋裏備一桶水預備失火,今果然救了命。

  門嘭的被踹開,一條人影裹寒風而入,當胸就是一刀!石子明反應不及,竭力閃過胸口要害,隻覺腰間一涼,還是中了一刀。幸虧他有合衣睡覺的習慣,厚厚冬季衣物的保護下傷勢不重。

  石子明掄起門栓就砸,正中來人腦門,不想對方很是強壯,晃了一晃並未倒地,又吼叫著撲了上來。

  石子明畢竟是行伍出身,臨危不亂將短刀擊落,但他吃了腿瘸的虧,後退一慢被對方合身乒在地,門栓脫手,兩人扭作一團。此人很是有力,翻身把石子明騎在身下,揮拳猛擊麵門。石子明一連吃了幾拳,眼冒金星,隻好將雙臂擋在麵前。

  拳頭雨點般落在手臂上、頭上,石子明慢慢失去林抗力,這時他感覺上麵那人身子一軟,噗通倒了下來。石子明對手掀了下來,看見他後心正插著剛才被擊落的短刀!

  三嫂驚恐萬狀的站在原地,渾身不住顫抖,她殺人了。

  這一切發生的非常快,外麵扔火折子的那人剛剛跳窗而入,看見屋裏情況後怪叫一聲又越窗而出。石子明從屍體背上拔出匕首就追了出去,必須抓住對方同夥,不然殺人這事如何得清?

  外麵已然落了厚厚一層積雪,對方身影被照得很清楚,石子明咬牙急追。腰上傷口一扯一扯的疼,瘸的那條腿越來越沉,追了幾條街還是讓人給跑了。石子明又惱又氣,也隻得拖著一條瘸腿往回走。

  腰傷不重但血流了不少,半邊衣服都被洇透了,寒風一吹凍在了身上,石子明渾身越來越冷。萬一還有賊人三嫂怎麽辦?他兩眼發黑,咬著牙往店裏跑,突然被什麽東西絆倒了。

  地上有凍僵的一具屍體,石子明心中暗罵一聲晦氣,借著雪光看清了屍體麵孔,燕三!

  這位世子殿下雖有些輕浮孟浪,卻對自己和三嫂都有恩,石子明拚了命把他拖回陵裏。三嫂在定北住了多年,知道傳中的凍傷拿雪搓是大錯特錯,隻能在溫暖的地方慢慢緩,其他就看命硬不硬了。

  想不到沒過多久燕三居然睜開了眼,三嫂趕緊把一碗紅糖薑水灌下,一盞茶功夫之後燕三居然笑了:“我不過是躺在外麵醒醒酒,看把你們嚇得……”

  生道根的燕大世子怎麽可能被一場雪凍死?他任督二脈相通,體內真氣流轉開來很快就恢複了正常。他坐起身來突然看見霖上還躺著一具屍體,不禁調笑道:“不開醪糟鋪,改賣人肉包子了嗎?”

  ……

  跪在縣衙大堂上的石子明心中暗叫不妙,原本想亮就去報官,不想一隊衙役衝進店裏不由分便將他們都鎖拿了起來,連燕三都沒放過。整件事處處透著詭異:那兩名賊人又是放火又是動刀,明擺著不是求財而是要命,可自己和三嫂在餘幹縣跟人無冤無仇,這到底是為了什麽?更可疑的是衙役來得太快,就像事先知道會出事一般。

  石子明當年在王君廓將軍府上沒少跟官麵上的人打交道,對官場黑暗深有體會,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關鍵:一定跟湖邊死的那四個人有關!石子明現在恨不得給自己幾個耳光,自己怎麽會相信事情就這麽完了呢?下烏鴉一般黑,這四人生前不知道做了多少壞事,死後必然會牽扯其它人,是有人怕自己和三嫂知道了上麵不該知道的事,要殺人滅口!

  此時日上三竿知縣大人升堂辦案。看著縣衙外麵黑壓壓的百姓劉縣令不由一陣冷笑,兩幾個人死定了。就因為他們是從道門後山下來的,所以今日必定要辦成鐵案,讓道門無話可。

  驚堂木一拍,衙役齊聲吆喝,劉縣令指著大堂上的屍體道:“人犯石子明、犯婦遊氏,此人可是你二人所殺?”

  三嫂剛要開腔,石子明搶著道:“此人乃人所殺,與我家嫂嫂並無幹係。”

  “哼,狡辯!今日我也不用刑讓你招供,免得有人屈打成眨”劉縣令凜然道:“仵作已然勘驗過屍體,是在扭打中被人刺中後心而死。你臉上淤青尚在,腰上傷口還在流血,定然是扭打之人,背後那一刀不是遊氏所刺還能是誰?”

  “大人,此人是民女失手殺死的。”三嫂抬起頭大著膽子道,俗話殺人償命,她不願意讓石子明背黑鍋。她雖性情潑辣,可歸根到底還是個善良的普通百姓,如今當堂受審,不由緊張的渾身發抖。

  “好,承認就好,你二人且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麽。”

  石子明當下把事情了一遍,劉縣令板著臉一字一句:“依大唐律:諸鬥毆傷者,各隨輕重,兩論如律;後下手理直者,減二等。至死者,不減。你二人可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三嫂搖了搖頭,劉縣令身後有個師爺踱步而出,“打鬥受傷要按輕重判罰。對方夜入民宅非奸即盜,你二人占理,就算打傷了人也要罪減。”師爺清了清喉嚨,大聲道:“大唐律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致死者,不減!意思就是,要是把入室的賊人打傷了可以減罪,但是……把賊人殺了就要償命!”

  三嫂原本跪在那裏,聞言癱坐在地上。就算她經曆過城破人亡,可在大堂之上受審是有極大的心理壓力,此時她的心理已經接近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