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嫂和四個孩子還在熟睡之中，那對老夫妻就靜靜的坐在床頭，笑容就像雕出來的一樣凝固在臉上，每一根皺紋在月光下都清清楚楚。這一幕本該是溫馨的，此刻隻有詭異。

  鬼姑娘象拎隻雞一樣把石子明拎到了三嫂屋裏，嘭的往地上一放。“小姐。”那對老夫妻立刻站起身來行禮，原來他們並非父母子女的關係。這一番聲響三嫂和孩子們絲毫沒有反應，也不知中了什麽邪法。

  “整日勞作還能有這幅俊俏模樣，當真是美人胚子。”鬼姑娘扶起三嫂，伸出一根手指在她臉上輕輕蹭來蹭去。一縷頭發垂落下來，鬼姑娘用指甲輕輕一劃，這縷頭發齊刷刷斷為兩截，她的指甲居然如此鋒利！

  “要不我先花了她的臉？”鬼姑娘麵無表情的問石子明。

  “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石子明歎了一口氣，今天這個檻兒大概是過不去了，事到如今反而冷靜下來了，“你應該是為情而死，可你並不懂情。”

  “哦，那你說說看，不過說話要小心哦……”鬼姑娘沒有割三嫂的臉，指甲輕輕一劃，月白色的中衣齊齊列為兩片，一時春光無限。

  “我當年調戲三嫂被打斷了腿，被丟在街上等死……我頭一次知道冬天原來這麽冷，就在我快被凍死的時候，三嫂把我撿了回去。當時我一條腿已經臭了，三嫂不嫌髒，一天幾次的給我換藥、清洗。三嫂以德報怨，我卻不知好歹，罵她是再嫁之人、有辱婦道……當時我心裏滿是怨毒，一點都不想活了，我覺得整個世界都沒有好人，所有人都該死！”石子明搖了搖頭，“三嫂啥話都不說，就是伺候我。不但是她，連同遊大哥、就是他男人，和這四個孩子從始至終沒有人說過我一句壞話。”

  “哦，再嫁之婦看上你這個小白臉了？”鬼姑娘滿心惡毒的諷刺。

  “到後來我罵也罵夠了，也就不再說話。我沒有一技之長、錢也沒了，又是個瘸子，混吃等死唄。直到腿好的差不多了，一天三嫂突然拿著擀麵杖來了，把我一頓好打，打得我滿屋亂竄！”想起當日情景石子明笑了，“她當時是這麽說的：老娘一筆一筆的帳都給你記著，你罵我的我打還你，你這些天吃得喝給老娘幹活還！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屁活不幹，整天挺屍裝死嗎？”

  說到這裏不但鬼姑娘聽得有趣，連老頭老婆也聚精會神。

  “當時我是心如死灰，若是有認來勸我從頭再來，我定然當他是放屁。可這擀麵杖治百病，一頓好打之後什麽毛病都沒了，你說有意思吧？”石子明居然聊的興起，搖頭晃腦起來，不過一看鬼姑娘那毫無表情的麵孔立刻回到了現實，“後來我就在她家做小工幹活，三嫂待我沒好臉、老是呼來喝去，不過吃飯從來都喊我上桌，家裏人吃什麽我就吃什麽。我知道她麵冷心熱，這是拿我當人看。”

  “一來二去你們兩個就好上了，然後就帶著孩子私奔？哼，到底還是狗男女。”

  “我們兩個來這裏是因為突厥人破了城，遊大哥戰死，我們逃了出來……從此我和三嫂叔嫂相稱，始終以禮相待。至於好上了……我心裏有她，她心裏沒我。”石子明一聲苦笑。

  鬼姑娘聞言呆住了。她苦戀一男子，那男子始終與她若即若離，待仕途有了起色便告訴她自己並未此意，讓鬼姑娘一番情意都變成了笑話，於是含恨自縊。不正是“我心裏有她，她心裏沒我”？

  鬼姑娘幽幽歎了口氣，回頭對那老夫妻道：“叫醒她。”

  石子明聞言心中暗喜，事情大概有回轉的餘地！

  法術一解，三嫂醒來立刻發現自己衣衫不整，而且這房東三人死氣沉沉的樣子太過詭異，而且鬼姑娘衣領微張，從三嫂的角度正好看到裏麵並無血肉，而是漆黑的枯骨！曆經戰亂讓三嫂的心性也沉穩了許多，當下伸手拿過一件衣服裹在身上，其他種種隻做沒看見，靜觀其變。

  “他對你有意，你可對他有情？”鬼姑娘徑直問道。

  石子明忙不迭的點頭使眼色，性命之憂，無論如何先應承下來，過了眼前這關再說其它。

  三嫂何等精明，立時明白了眼前狀況：“子明於我的情義我是知道的，我又不是木頭，這一路相互扶持，自然對他也有情。”

  石子明心中大喜，鬼姑娘也道：“既如此，你倆便拜堂成親，也算是……”

  三嫂擺擺手打斷了鬼姑娘的話，“我與子明有患難之情、有手足之情，但是斷無男女之情！”

  “果然是個無情無義之輩！”鬼姑娘看著三嫂的胸膛，手指不停伸縮，眼裏凶光閃爍。

  三嫂坦然一笑，毫無懼色，“我對死去的相公是依戀，對遊大哥的敬重，對子明是信任，這些感情我都是毫無保留，也不求回報。無論依戀的那個還是敬重的那個，如今已然不在了，我於他們的感情卻絲毫不變。”

  “我對三嫂卻有愛慕之心，這情發自真心，沒什麽不能說的。今日我倆斃命於此，好歹讓你曉得我的心意。”石子明笑著看了三嫂一眼，又轉身對一旁的鬼姑娘道，“我對三嫂有愛慕、有敬重、有憐惜，但是這一切的一切不是想占有她，是希望她好。我不想這份情變成負擔，讓彼此都不自在，也不想這份情變成枷鎖，束縛住她的生活。姑娘，你這些年一定很苦，要是能這麽想的話，也就放下了，也就解脫了。”

  鬼姑娘愣住了，這些話她從來沒聽過，也從來沒想過，如果真的想他說的那樣，我豈不是不該自尋短見？可是我的心裏是真的苦啊！

  “子明，你果然變了，我很替你高興。”聽到石子明的話三嫂笑了，轉頭對姑娘道：“姑娘，求你一件事，這四個孩子還小，下手的時候快一點，別讓她們受罪。”

  三嫂看了看尚在熟睡的四個孩子，又看了看微笑著的石子明，也笑了。隻是的眼中帶淚。

  鬼姑娘沒有動手，低頭苦苦思索了良久，突然抬頭大笑：“你倆說的這麽多，說到底還是不敢。不敢麵對自己感情，不敢跟對方承諾，不敢把自己的感情再次全心全意放在另一個人身上，就像把命交給別人一樣。但是我敢，盡管我當時太過年輕，盡管也許那個男人並不值得，但是我敢！”

  三嫂和石子明相視一愣，心亂如麻。難道自己真的在怕？

  “我是心懷怨念，我知道。無論如何要多謝你們兩個，讓我對自己的感情看得更透。這怨念不是因為幼稚，不是因為脆弱，而是因為勇敢！”鬼姑娘用力咧開嘴笑了。

  “放心，我不會讓孩子受苦。為了表示對你們倆的感謝，我要把你們永久留在我身上。所以有些髒器是要生取的，過程有些長，也有些疼，忍一忍吧……哈哈哈……”

  壞了，不但沒讓這鬼姑娘解脫，反而更厲害了……石子明哭笑不得。

  三嫂倒是鎮定自若，站起身來來握住了石子明的手，輕聲道：“子明，咱不怕……”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