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亙視野的巨大藤蔓快速的萎縮消失，失去最後約束的蜂巢解體了。透明棺材就像粥鍋裏的米粒一般起伏翻滾，失去生命的羽人一個個在方岩麵前滑過。蜂巢是整個丹邱之木的核心，它的解體意味著這一整片綠色的林海失去了靈性，變成了一片純粹的森林。也許還會有人發現巨大無比的丹邱之木，他們隻會讚歎造物的神奇，絕不會想到這裏曾經生活著無比美麗的羽人。

  所有人都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對他們來說沉睡或者死亡看起來沒有太大的不同。

  女王和神座都死了，羽人的完美世界被徹底毀滅。罪魁禍首不是女王或者神座，而是透明棺材裏的一個個羽人。麵對虛幻的完美和真實的不完美，他們拋棄了整個世界，沉睡在虛幻中不願醒來。當年他們躺進棺材的那一刻不知道會有這種結局，但一切都已注定。

  從始至終墨羽女殺手冷漠的看著一切，最後以收割者的姿態出現，一擊必殺。羽人和墨羽有怎樣的仇恨不得而知，女殺手和獨孤青鸞之間有什麽糾葛也不清楚，方岩隻是一個迷途的行者，誤打誤撞闖入了一段複仇的大戲……

  山崩地裂、家國身仇，一切的一切都在眼前逝去，這裏隻剩下寂靜，再沒有任何聲音。法術施放後殘留的光芒還在閃爍，然後就是無邊的黑暗，方岩突然一陣恍惚，不知身處何地、今夕何夕。

  “你還在這裏……”持劍的楊黛緩緩走來，淡淡一笑。

  兩人相對無言……沒有任何的意外或詫異，仿佛他就應該在這裏等，她也應該在這裏出現。

  最後楊黛打破了沉默，“我們兩個每次見麵總會發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方岩撓了撓頭，“不，應該說隻要我們見麵，任何事情都會解決。”

  “這麽說也對。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什麽時候能言善辯了？”楊黛微微一笑。

  “我的優點多著呢，一直沒有時間展示罷了……”如今大戲落幕，方岩才想起了來此是為了阻止楊黛北上聯姻，心裏暗中尋思如何勸阻。

  “我們相見多是非常之時，平日的我究竟是個什麽樣子的人你並不了解。”

  “長安第一紈絝，惡少聞名喪膽的大姐。”方岩忍住笑意，一臉認真嚴肅盡。

  楊黛噗嗤一笑，“是殷承宗那個小王八蛋說的吧？看我不收拾他！”

  “還用得著您出手？我一句話保證這小子老老實實的，等咱回了長安就……”說什麽不好，說回長安？一不小心把天兒給聊死了，方岩趕緊改變話題。

  “我早猜到你定然不顧一切阻止和親，這才選的走這條偏僻之路，想不到還是被你趕到了前麵。”

  “我該在長安光明正大阻止親事的……”

  沒等方岩說完，楊黛接過話頭，“但你不能把那幫兄弟朋友都拖下水。張有馳好不容易混出頭來，葉家姐弟也都有遠大前程，夏至春分兩人好不容易才過了幾天安穩日子。還有張慎，他擔著大幹係說了我離開的時間……有時候真羨慕你有這麽多兄弟。”

  “我們非要在這裏說這些嗎？這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方岩打岔。

  “別打岔，讓我把話說完。”楊黛打斷了方岩，“知道為什麽我是長安第一紈絝，任性妄為嗎？因為我從小就知道欠陛下的恩情必須還，這是我生而為人的責任！我的命運是注定的，不甘心也沒得選！”

  “我們可以……”方岩心裏有無數理由，有無數說辭，但是統統說不出口。因為他是一個軍人，無法認同為了一己之私而逃避責任。

  楊黛深深吸了一口氣，認真道，“你的心思我都知道。上次你說從沒把我當過兄弟袍澤，其實我也沒把你當成過一般朋友。”

  “我知道你身不由己。但是，這門親事不行！”方岩斬釘截鐵。

  “那你打算怎麽辦呢？”

  方岩一愣，急忙，“你的隨行護衛全部遭遇意外，你一個弱女子無力至深北上，這個這個……再說這畢竟是和親，沒有儀仗也有失皇家威儀……還有刺殺太皇太後的刺客現身，皇上以孝治國，如此大事須立時稟報……”

  “倒也難為你想出這些說辭。本宮從善如流，便先回長安再做計較。”楊黛強忍笑意看著方岩，“隻是你我孤男寡女，恐惹人非議，有傷皇家體麵。”

  長安第一紈絝居然口口聲聲皇家體麵，那些古板的老夫子停了怕是要暴跳如雷。

  事情有轉機！方岩心裏簡直樂開了花，卻裝模作樣道，“臣之忠心可鑒日月，斷無私心雜念!”

  “那便勞煩武狀元護送了。”楊黛做嬌羞狀……

  自從來到長安自後，方楊兩人之間似乎生出了一層隔閡，不像在塞北之時那般自由。也許是在逃避麵對彼此的感情，兩人一直不曾見麵，直到來到這個遠離塵世的地方，兩人終於可以拋開一切，真心相見。

  楊黛有英氣，對待感情卻是羞澀的；方岩有兵痞的混勁兒，卻更在意對方的感受。這樣的兩個初哥初姐自然說不出什麽肉麻的情話，更不會海誓山盟做出承諾，有的隻是兩情相悅、滿心歡喜。

  臨走之時方岩看到神座那無頭的屍體還倒在那裏，不由心生不忍，此人再如何罪大惡極，對待自己始終是禮遇、信任有加的。於是從地上撿起大概是趙轍某個兄弟的兵器，在地上刨了個坑，想埋了神座。

  楊黛在一旁說，他屍骨不全無法入土為安，還是燒了吧。女王陛下和他兩魂一命，都死在火裏也算殊途同歸吧。

  方岩看著火焰慢慢的燒盡屍體，低聲為他祈禱，這時一塊晶瑩的石頭掉了出來。方岩很奇怪，神座莫非也有舍利子？

  方楊二人互視一眼，都是不解。楊黛沉吟道：“這幅軀體不是父母所生，按女王陛下所說乃是化身。陛下生前與他有一較高下之心，自然不會以己之精血神魂為他化身。神座的軀體應該便是此物所化。”

  方岩伸手撿起了這枚石頭，入手隻是黑沉沉的發涼，似乎並無特異之處。方岩暗中用冥想探查，先前在祭壇上吸收的神符居然產生了感應，其內部顯然與神語有關！

  方岩心念一動，從脖子上取下真如寶石，將石頭與寶石合在了一處。果不其然，哢塔一聲這石頭與寶石何為一體！至此真如之石、兩儀寶珠、還有神座舍利完美融合，真如之石再次蛻變，變成了一口六角形寶石，仔細看進去其中似有無盡光影流轉，一種莫名的法則漸漸匯集。

  這是第三塊石頭了，真如之石得自聖山天池的湖底，兩儀寶珠是鎮守蓮花上的神器，神座舍利是丹邱之木。難道說這三塊石頭分別代表了五行中的水、土、木？

  不對，真如之石自成天地、兩儀寶珠轉換陰陽、神座舍利內聚神語，這都是五行之上的法則，可是這三者到底有什麽聯係呢？

  楊黛突然道：“這裏像不像燧皇的無定之地？”

  一道電光劈開迷霧，燧皇的話語在方岩腦海中響起，“我有數個化身，每個都承載了一段《黯燼之章》。你要做的就是找到我的所有化身，得到完整的《黯燼之章》！”

  天啟者就是燧皇的化身！燃骨仙是人魔一體，神座、暮紅衣是兩魂一命，他們的靈魂為什麽躲在別人靈魂中偷偷發育？就是因為燧皇被不可言說的力量追殺，上天入地無門，才把幾份記憶分為黯燼之章，藏著天啟者的靈魂深處。

  燧皇說如果權限不夠，就無法讀懂黯燼之章。如今燧皇、燃骨仙、神座所封存的記憶都在真如之石裏，當務之急便是修行，提升境界，讀懂黯燼之章！

  如果這個推測成立，暮紅衣的靈魂深處也保存著一份黯燼之章。當時燧皇就告訴往北走會找到下一份黯燼之章，黃昏山穀不就是極北之地嗎？自己怎麽就這麽笨，到現在才明白呢？

  楊黛一聲輕咳把方岩拉回到了現實，她也不問這舍利究竟是何物，隻是輕聲說：“我們一起回長安，把劍還給太皇太後。或許很多事情她老人家有答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