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武舉第一天，方岩試了馬射、步射、槍棒、負重等項目，對他沒有絲毫難度，這忙忙碌碌的一整天更像是在趕集。傍晚時分他進了家小飯館，一杯劣酒在手，他發起呆來。

  長安居，大不易。請人吃飯這種事對於方岩來說是很肉疼的，盡管是家小飯館。本打算讓張有馳這個暴富的家夥請客，不料這廝死活不來。

  方岩沒有堅持，他知道張有馳最近忙瘋了。他們打造的女詩仙葉念初橫空出世後，大大小小各種事情就潮水般湧了過來；剛接手的浮生軒裏黑白兩道的事情都要擺平，還有鬱觀瀾手下那幫兄弟根本就不服，張有馳忙的頭都要炸了。

  好在張有馳是街頭混出來的，什麽規矩道德統統無視，見招拆招，最關鍵的是他好像從來感覺不到挫折和沮喪，甭管什麽人什麽事，一律死磕到底，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渾身滾刀肉，一顆鐵石心，獨孤青鸞看人很準。

  控製住長安人的嘴，獨孤青鸞給的這個任務絕不輕鬆，回報也是巨大的。以國子監為主的讀書人圈子，以歸方震為主的江湖人圈子，以教坊司為主的茶樓酒肆圈子，以浮生軒為主的黑道圈子，最關鍵的是以張慎為主的特務圈子……張有馳就像一隻瘋狂忙碌的蜘蛛，在織就一張地下權力的大網。

  大秦人則是另一個極端，在離羅馬萬裏之遙的大唐依然恪守著騎士之道。與其說他是個戰士，倒不如說是個苦行僧，其言談舉止常常顯得迂腐機械，甚至有些傻。張有馳就勸方岩沒事少跟大秦人來往，說傻這種品質是會傳染的。但方岩從不曾取笑過大秦人，對於能堅持信念、且一以貫之的人方岩發自內心的尊重。

  大秦人大步流星進屋，原本熊一般壯的大秦人瘦的隻剩一副骨架，但整個人就像把打磨的雪亮的刀，無論精神和體力都是最好的狀態。做事一根筋他直到今天參加武舉他才結束修煉，否則還真見不到他。

  “勵之兄，別來無恙。”大秦人恭恭敬敬行了個揖禮，其姿態之嚴謹居然不輸方正君子。

  “哪學的這些臭毛病？”方岩對這套做派嗤之以鼻，也不還禮，而是坐了下來搖了搖頭，“說你傻吧，官話說的比誰都好，還學什麽象什麽。”

  大秦人早就熟悉了方岩的兵痞習氣，也不以為忤，坐下來運筷如風，喝酒吃肉不亦樂乎。筷子使的那叫一個熟練。

  看大秦人風卷殘雲的勁頭，再不動手怕是沒得吃了，方岩趕緊抄起筷子，一邊吃一邊罵，“餓死鬼投胎啊你？”

  大秦人又猛吃兩口，灌了一道口酒，這才舒舒服服的長歎了口氣，“一直在山裏修煉，餓的緊了。”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又進了一大步！”方岩盯著大秦人猛瞅，就像不認識一樣。

  大秦人先是一愣，然後想起了要謙虛，“勵之兄過獎了……武藝是有精進，主要是帕拉丁守護晉了一級，想不到被你看出來了。”

  “不是，是你這廝的無賴勁頭更像我大唐人了，哈哈哈哈。”方岩放聲大笑……

  兩人說笑一陣，話題自然而然轉到了這次武舉上。

  “明日便要開始校場比武了，你今天可發現有什麽不尋常之處？”方岩今天這酒淺嚐輒止，就是因為明天要開始比武。

  大秦人略微思考片刻，“主考官侯君集大將軍說，不分出身、不分族裔，任何人都可參加這次的武舉，但是我看到參加武舉的人八成以上還是貴族，不知道為什麽？”

  “窮文富武啊！且不說請教頭的花費，光練武的大量食物普通人家就供不起，我大唐今日還有很多地方吃不飽飯。還是就是兵器，一把橫刀要耗費農人一年的收入，一柄馬朔能讓普通人家傾家蕩產，戰馬更是有錢也買不到。至於盔甲嘛，曆朝曆代家中藏甲是被視為謀反的。”《唐律擅興》有明文：私藏甲一領及弩三張，流二幹裏；私藏甲三領及弩五張，絞。刑名之術方岩雖不精通，可這些大罪也是知道的。

  “所以此次武舉馬上武藝的考核並不嚴格，甚至射術也不重視，主要是一對一的比武，主要就是照顧平民。”一個爽朗的聲音傳來，段破虜推門而入。

  三人一番寒暄後坐定。方岩與段破虜兩人不打不相識，雙除了彼此敬佩膽氣身手之外，方岩的灑脫不羈，段破虜的寬厚仁義讓兩人惺惺相惜。

  “此番武舉專為寒門所設，我鬥膽揣摩聖意，想來也是希望平民能出個武狀元。但這個榮譽士族大家並不打算拱手相讓，我看來看去就是你二位最有可能奪魁。”段破虜毫不做作，開門見山。

  “不知段大哥何時下場？早就聽說段大哥是羽林軍刀馬第一，若校場相逢也是人生一大快事！”方岩舉杯一飲而盡。

  “此次武舉雖未禁止軍人參加，但大唐十六衛都嚴加約束，無令者不得私離值守。我職責所在，怕是沒有無緣會一會天下英豪了。”段破虜歎了口氣，也舉杯幹了。

  “我說怎麽看不到軍中袍澤，原來如此。與頡利可汗一戰後定北邊軍的番號就裁撤了，想不到我這個殘兵倒有了這個機會。”想起定北的一眾兄弟，方岩一陣黯然。

  “大丈夫當提三尺劍，為君靖胡沙！若此次武舉出類拔萃，方兄弟可打算重歸行伍？”段破虜一臉嚴肅。

  “我本就是大唐軍人，軍隊自然是我的歸宿，隻是……”

  “好！”段破虜啪的一聲放下酒杯，“不瞞方兄弟，我今日是來透個風。左衛大將軍侯君集前幾日恰好說起火燒定北一戰，說軍中缺的就是你這樣的熱血男兒！”

  侯君集？左衛大將軍、兵部尚書侯君集？這樣的大人物怎麽可能知道自己？方岩楞了，滿臉不解的看著段破虜。

  “今日我便是為你二人前來。”看了看方岩，又扭頭看了看大秦人，段破虜壓低聲音，“一日夜行，至死方休。我也是從黃昏山穀回來的夜行者！”

  難怪他幾次三番明裏暗裏相助，難怪自己能落入侯君集大將軍的法眼，原來是因為夜行者的緣故。熊闊海和沈老頭之前說過，極北苦寒之地不隻是戰士的煉獄，也是野心家的搖籃，回到世間的夜行者已經編織了龐大恐怖的權力之網。

  “無論軍中、朝堂、還是士族門閥，夜行者力量之大超乎想象！如果我們願意，左右軍國大事也不難！不過你們要知道，並非黃昏山穀回來的人都會獲得承認。第一步，你們必須要在這次武舉中證明自己的價值。”

  侯君集大將軍代表夜行者，讓段破虜來當說客！方岩和大秦人非常清楚，一條出人頭地的終南捷徑就在麵前！

  “我這個人沒什麽上進心，如今隻想找到我們定北軍。”方岩委婉的拒絕了。或許是不願受束縛，或許他心中隻有蘇定方、史老七、雄闊海、沈尋舟……歸如果不是獨孤青鸞的要求，方岩對什麽武狀元根本就不感興趣，更沒想過靠武舉平步青雲，

  “如此……”段破虜眼中失望之色一閃而過，又轉頭對大秦人拱手道，“貝兄曾是羅馬皇帝陛下的侍衛長，如此說來正好與我這羽林校尉官職相同，不知可有意加入我大唐軍隊？”

  “我戰敗後漂流至此，已經讓羅馬皇帝陛下的榮耀蒙塵，我早已不是羅馬軍人貝利撒留，而是大唐的自由民，您可以叫我大秦人。如果有機會加入大唐軍隊，我願意從頭開始，去戰場上獲得應得的榮譽。”知道抓住該抓住的機會，大秦人其實一點都不傻，至少比方岩聰明很多。何況他本就是夜行者的一員，這絲毫不違背騎士精神。

  “我今日隻是先來通個氣，眼下的重中之重還是武舉。夜行者的大門不會一直開放，機會難得啊！”段破虜對於今天兩人的反應有點意外，他本以為方岩會毫不猶豫的加入，而大秦人則會猶豫，想不到正相反。

  “作為戰士，我會全力以赴！”羅馬人站得筆直，一手撫胸彎腰施禮。

  “既然參加，我也打算爭上一爭！”方岩緩緩起身，很誠懇的看著段破虜，“那啥，段大哥你能不能幫我把賬結一下，今天多了個人，我身上的銀子怕是不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