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故人突現
作者:普小通      更新:2020-03-30 04:56      字數:3704
  五更,整個長安城已經完全陷入寂靜當中,浮生軒後山的大廳裏人影不絕。

  夜裏做買賣的兄弟都喜歡潛伏在屋頂、牆頭、樹上,總覺得這種地方視野開闊且便於隱藏。其實這類地方最不安全,有經驗的老手會優先注意這類地方,甚至會裝上各種機關。真正適合隱藏的是心理上的死角,是大家覺得最不可能藏人的地方,就是常言說的燈下黑。

  大廳外麵是一座影壁牆,牆角堆放了些雜物,雜物裏有一截木樁。所謂熟視無睹,匆匆來去的人不會緊盯著木樁看,竟沒人發現這木樁赫然是一個人!方岩就靜靜站在這裏,運行元初冥想的他可以把呼吸、心跳壓製的幾乎沒有,身上的真氣或法力更是絲毫不會外泄,這種隱匿狀態連黑袍的彌天無定本界都察覺不到,更不用說這些江湖人了。

  外表平靜方岩正在努力克製自己的懊悔之情。

  他殺出伏擊後就回了大雜院,目光習慣性的掃過葉雲帆窗前,發現居然沒有亮燈!深夜孤燈下的苦讀少年早就是院中一景,他怎麽會不在?方岩衝進屋裏發現葉氏姐弟蹤跡不見,隻剩一片狼藉,分明發生過短暫的打鬥。

  今天所發生的事情一幕幕浮上心頭:紈絝遊俠兒擋路,羽林軍出現在濟世堂,剛剛發生的黑巷伏擊,再加上葉氏姐弟的失蹤,這些怎麽會是偶然?

  大鬧浮生完全挑釁整個黑幫,陸青兒怎麽可能善罷甘休?方岩啊方岩,你這個蠢貨,在定北做斥候時的嗅覺都到哪裏去了!蘇將軍曾經教訓道:定北的斥候要比兔子還警惕,隨時能對最微小的危險作出反應;要比狼還凶狠,隨時會咬住獵物的咽喉。但是來到長安後的安定生活磨去了自己的鋒芒,不知不覺中退化了、遲鈍了、懈怠了!

  懊悔沒有絲毫意義,關鍵是抓住陸青兒,逼她放人。

  大廳裏已經安靜了下來,似乎是黑道在開香堂,方岩五感極為敏銳,勉強能弄明白裏麵發生了什麽。

  ……

  浮生軒不是長安最有名的風月場,卻一定是最貴的,因為這裏賣的不是笑,是風雅。暴發戶一擲千金卻被妓家奉還,書生窮困潦倒卻得美人青睞,這都是陸青兒想出來的橋段,正符合長安貴人們的口味,於是浮生軒不但賺的盆滿缽滿,還借此名聲搭上了不少重要人物。

  浮生軒真正的老板是鬱觀瀾,是公認的長安黑道第一人物。他之所以把生意交給陸青兒,是覺得她生意上有頭腦,處置黑道上事務也有些手段,雖說心狠手辣了一些,倒也算不上什麽大毛病。

  可是這幾天陸青兒讓他忍無可忍!一場莫名其妙的廝殺搭上了十來個兄弟的性命不說,還死了個突厥副使。事情雖然鬧得有些大,多花些銀子還是能擺平的,可那死的人竟然是道門叛徒!無論什麽事情,隻要一牽扯道門就會複雜起來,特別是在謀劃大事的檔口,這讓鬱觀瀾很頭痛。

  更讓人忍無可忍的是,陸青兒居然不顧自己的警告,派人當街襲殺那個年輕人,又損失了十來個兄弟不說,竟然搭上了一名殺手的性命。這名殺手他有大用!

  憤怒的鬱觀瀾立刻決定開香堂,懲處陸青兒。

  火炬熊熊燃燒,上百人在這裏聚集在大廳裏,接踵摩肩。任何一位左右侯衛的長官看一眼這裏的光景,絕對大驚失色,這裏雲集著大唐最有名的強盜、響馬、土匪、逃犯……上百名懸賞通緝的罪犯都在這裏,每一顆腦袋都價值不菲,他們身上背的每一件案子都駭人聽聞!

  這些整日刀頭舔血,腦袋別在褲襠裏的黑道兄弟們很安靜,雖然擠在這大廳裏有些氣悶,也沒有人大聲喧嘩吵鬧。

  不是不願意,是不敢!鬱老大一直在笑,笑的所有人心裏發毛,道上混的人都知道,鬱老大一笑就要殺人。

  兩個大漢架著一個人穿過人群,他們走的速度很慢,象展覽一般。這個人仰麵朝天,四肢向後軟軟的拖在地上,顯然是被折斷了,渾身都是鞭痕,幾乎沒有完好的皮膚,隻剩下一張臉絲毫沒有受傷,是為了讓別人看清楚她是誰。

  陸青兒,浮生軒名義上的老板,鬱觀瀾的結義妹妹,長安名利場裏的風雲人物,被虐打的隻剩一口氣,就這樣展覽一圈,然後拖出去仍在了後山亂葬崗。不知地下枯骨是否有靈,看到她們的仇人終究有這一天會不會解恨。

  觀看執行幫規顯然不是第一次了,鬱老大手下的老弟兄麵不改色,甚至有些得意洋洋的看著新人們震驚的表情。

  鬱觀瀾臉上依然帶著微笑,如同一個含蓄內斂的讀書人,他知道此刻自己表現的越淡然,對別人的震撼越大。當然,大多數人不值得他如此賣力表演,他在意的隻是麵前四個人。這四人有老有少、形容各異,但都是道上絕對的高手,有了這些人的幫助,大事可成。

  當然,也可以順便鏟除最近冒出來的一個小幫派,這是讓鬱觀瀾越來越頭疼的一小撮人。

  “各位,提出條件吧。”鬱觀瀾的樣子像個儒生,說話卻像個商人,跟這些人打交道的最好方式就是簡單直接。

  “談大事通常是找一處地方密談,鬱先生做事真是別具一格。”極洪亮的聲音來自一個肥壯的中年人,此人滿臉刀疤,就像橫行市井的潑皮。

  “事情自然是極為棘手,否則也不會勞動諸位大駕。鬱某一諾千金,今天召集眾人就是做個見證。”

  “見證不見證的沒多大意思,我可以在一炷香的功夫裏把所有人殺光。”刀疤臉環視了眾人一眼,像極了咋咋呼呼卻不動手的地痞。這潑皮模樣的叫趙轍,是大唐近年來最嗜殺的獨行大盜,死在他手上的人遠比大廳裏的人多的多。

  “我早就看好了這窯子,既然主事的死了,就歸我吧。”趙轍搖頭晃腦,一幅囂張的樣子。

  旁觀的眾人都愣了,這浮生軒乃是長安第一歡場,每月在這裏出入的銀子是個天文數字,他居然獅子大開口,張開就要!

  “一言為定,從此刻起趙兄就是這裏的老板,地契在這裏!”鬱觀瀾手一揚,一張紙慢慢飄向地痞,就像有人拖著一樣。

  趙轍找過地契掃了一眼,哈哈大笑,“鬱先生果然爽快,隻是我這幅樣子怕是一露麵,左右侯衛的大軍必定要來抓我。這樣吧,我隻要錢,不管事,哈哈哈哈……”

  “好。”看了看那張滿是刀疤的臉,鬱觀瀾把眼光落在了第二個人身上,沉聲問:“你要什麽?”

  這是個一身黑衣的男子,連臉都蒙了起來,隻露兩隻陰狠寒冷的眼睛,“動用你在朝廷裏靠山,讓我的族人拜大唐宗師為師。”黑衣人的口音很怪,顯然是個外族人。他背上一把狹長的倭刀說明了他的身份,東瀛伊賀穀的忍者。

  “定不辱使命。”鬱觀瀾俯身一禮。

  接下來是一個瘦小的老頭,老頭佝僂著身子蹲在地上,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見鬱觀瀾說話,他才慢慢騰騰的說,“隻要把我們村子裏的事情擺平,萬事好商量!”

  “您老麵前不敢說假話,三個月內把事情辦利索!”

  老頭點了點頭,不再說話,站起身來搖搖晃晃走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最後一個人的身上。這就是個普通人,走到人群裏絕不會被注意到,看過一眼也不會留下多少印象。

  隻有在遠處的方岩覺得這身影很是熟悉,可就是認不出來是誰。

  “黃金一萬兩,運到我說地址。”普通人說,聲音依舊沒有任何特色。

  “哦?你的價碼好像比別人都低。”

  “我不相信任何承諾,抓到手裏的才是自己的。”

  鬱觀瀾露出了笑容:“我喜歡坦率的人。所以我坦率的告訴你,沒有人會在家裏堆著一萬兩金子,我隻能給你銀票。”

  “他們傻,我不傻,看不到金子一切免談。”這種口氣不隻是挑釁鬱觀瀾,也是挑釁其它三個高手。

  “你好像很自信?”鬱觀瀾的臉沉了下來。說實話,普通人的底細他不是很了解,如果不是介紹人絕對可靠,他是不打算讓此人入夥的。

  “自不自信的沒多大意思,我也可以在一炷香的功夫裏把所有人殺光。包括你們。”普通人回答的時候直視趙轍。這話趙轍剛剛說話,這人又刻意重複一遍,其中的挑釁意味再明顯不過。

  地痞般囂張的趙轍卻沒有暴跳如雷,隻當沒有聽見。他嗜殺,更怕死,不清楚底細的人他是絕不會隨便出手的。

  東瀛黑衣人身形一晃,突然出現在普通人的麵前,長刀在手如一泓秋水,森寒徹骨。他持刀的架勢很怪,左手反握刀柄,右手舉刀齊眉,刀鋒向外,隨時都能一刀斬下。

  他也不說話,但殺氣越來越重,周圍的人站在原地竟不敢移動半寸。刀勢隱而待發,一刀擊出必是雷霆震怒,無人敢當。

  整個大廳充滿肅殺之意,所有人的呼吸都越來越重。這種靜實比動更可怕。敵不動,我不動,不發則已,發則必中。

  普通人似乎被刀勢中蘊含的殺意攝住了,呆立不動。

  刀尖都沒有一絲顫動,東瀛黑衣人的雙眼如冰,全部身心都放在刀上,身外萬物都已混然不覺。他突然一聲暴喝,長刀化作一片流光,急斬而下。

  避無可避,必殺一刀。

  刀光隻是一閃,整個空間中彌漫的殺氣消失了。沒有金鐵交鳴的碰撞,沒有刀刃插入肌肉削段骨頭的聲音,似乎有一絲肉眼不能見的寒光閃了一下。

  東瀛黑衣人長刀脫手,整個人如標槍般站的筆直,渾身上下一動不動。

  黑衣人嘩的攤在了地上,好像瞬間萎縮了下去。先是皮膚和肌肉都迅速失去光澤,然後開始溶解,頃刻間或作了一灘血水。

  普通人低頭走到這攤血水旁邊,手裏拿著一個精鋼鑷子,把地上幾枚芒刺一樣的東西小心的撿了起來,慢慢放進一個金屬盒子裏。他十分小心,生怕不小心碰到這些東西。

  鬱觀瀾瞳孔猛地收縮,一字一頓的說:“急中之急,暗器之王,暴雨梨花針!”

  方岩終於明白這個人為什麽眼熟了,唐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