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九幽之光
作者:普小通      更新:2020-03-30 04:56      字數:3515
  出礦坑的時候大秦人在一旁苦口婆心,勸說那半大孩子不幹淨,不如放棄救治算了,他的靈魂早已被魔鬼俘獲,上帝也不會幫助墮落的靈魂……

  張有馳卻麵無表情的背著那孩子走了出去。

  大秦人親身與張有馳走了一遭,知道他武藝不高,卻因此更是敬佩其膽色和毅力,簡直把他當成了舍己救人的騎士典範。他哪裏知道,張有馳這廝根本就不是什麽善良之輩,他才不管那是人是鬼,讓他忍氣吞聲簡直是做夢!

  冬天的極北之地白晝極短,張有馳和大秦人出礦坑時天色已經全黑。一堆人在等著他們,周圍那幾盞半死不活的燈籠實在不怎麽亮,不遠處的人都變得模模糊糊,隻能看見一個大體輪廓。

  救人後沒有歡呼和喝彩聲,更沒人上來幫忙,所有人都靜靜的看著,氣氛有些詭異。

  張有馳這個騎士典範突然做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動作,一出礦坑就把那半大漢子狠狠摔在了地上!大喊一聲,“之前誰喊的有人摔斷胳膊?”

  “是我,宋老三。”一個高個漢子走到麵前,背後還跟著兩個人壯聲勢,倒是有幾分街頭打架的樣子。

  “這個剛來的孩子是你什麽人?”

  “我的侄子,前些天剛來到穀裏,一路上受了不少罪,想不到一來就……”高個漢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怪怪的,似乎嗓子不太好。

  “你跟你侄子是哪裏人?”

  “幽州人。”

  張有馳忽然對大秦人喊:“擒住他!”

  話音未落,對麵兩個人舉起藏著背後棍棒砸了過來。大秦人揚手一拳火球正中一個人麵門,那人一聲不吭就就栽倒在地。另外一個人棍棒結結實實打在大秦人身上,立刻繃為兩段,大秦人一腳就把此人踹飛出去。

  宋老三想不到對方身手如此了得,一時慌了神,大秦人一把抓住他的脖頸,把他象小雞一樣提了過來。宋老三個子不矮,不過在大秦人麵前就如同孩子一般。

  宋老三居然並不慌張,用很藐視的口氣說:“諒你也不敢傷我一跟頭發。我這裏有幾十號人,一人一拳都打死你們了!”

  宋老三的囂張立刻變成了慘叫,比殺豬還難聽。張有馳不知什麽時候拿出一把小刀,把他的手指斬斷斷了一根,冷冷地說:“我對你的頭發沒興趣。”

  遠處圍觀的人群立刻衝了過來,不待張有馳吩咐,大秦人衝過去砍瓜切菜一般打倒了一片,眾人立刻四散奔逃。大秦人隻想把這幫人趕走,所以下手不重,幾個被打倒在地的還能呻吟著爬了起來,再也沒人敢上前,隻是遠遠的看著,目露凶光。

  “斷你一根手指是因為你說謊。你是定北人,家住城南遊記醪糟鋪對麵,根本不是幽州人。”關於宋老三張有馳聽說過,方岩之前說過有這麽一個定北老鄉在礦上,還為他打了一個疤臉工頭。張有馳把刀又放在宋老三耳朵上:“我會再問你問題,這次是耳朵。”

  “有多少人為救你侄子而死在下麵了?”

  “什麽多少人……啊!”宋老三的話剛出口,一隻耳朵就被血淋淋的割了下來。

  “你侄子的脫臼傷是幾天之前的,還躺在地下呻吟的中氣十足,你當我看不出來嗎?周圍血跡雖然土蓋住了,血腥味十足卻散了出來,我最近天天跟屍體打交道,對這味道熟悉的很!”說話的時候張有馳看著大秦人。大秦人當然不會支持張有馳的惡棍做派,隻是礙於答應過服從,這才強自忍耐,張有馳要安他的心。

  大秦人聞言暗自慚愧。雖說當時情勢緊急,氣氛詭異,可自己作為一個老兵,卻不如一個醫生冷靜,實在不該。

  “大家說這裏邪門,不敢單獨下去,都是一波波下去救人的,大約五十來人死在裏麵了。”

  “為什麽?”大秦人衝著宋老三怒吼,他努力壓抑著把宋老三的腦袋打爆的衝動。

  “我也不想啊,他們不少都是我的老鄉,可是,可是……”宋老三渾身哆嗦,鼻涕眼淚一起湧了出來。突然宋老三聲嘶力竭的喊了起來:“這位先生,我已經按您說的做了,救我啊。”

  礦井口緩步走出一個人,掛在黑色的袍子裏麵,看不清楚長相,隻有一雙眼睛在夜色中閃閃發亮,象燃燒這的炭,黑袍人點了點頭說:“你做得很好,所有的人我都很有用。”

  “我知道您是神仙,我看見過您的法術,求您了,救救我啊!”宋老三滿臉都是血汙和淚水,他一邊好苦一邊央求,同時把責任都推給了對麵的黑袍人。

  “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讓他幹的,你們可以把他交給我嗎?作為交換,我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麽。”黑袍人沒有理會宋老三,反而對張有馳和大秦人很是客氣,隻是他的聲音有些古怪,他總是不自覺的走音,像是無法順利使用自己的舌頭。

  張有馳一鬆手,宋老師跌跌撞撞跑到黑袍人的身邊,“謝謝您,您還要多少人,我體都可效勞.....”

  黑袍人仰望天空,像是有什麽不尋常的東西出現,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不必了,你幫的忙已經夠了。”

  黑袍人隨手碰了碰宋老三的耳朵,血立刻止住了,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口,“你幫忙的條件是想回家,放心,你一定會回去的。”

  宋老三立刻感覺耳朵不疼了,甚至連半邊臉都不疼了。不對,是沒有知覺了!

  張有馳看見了黑色長袍裏麵伸出一隻手,或者說是沒有一絲肉的骨架,唯一的區別是手骨上有一層石灰色的皮膚。這隻不像手的手輕輕碰了下宋老三,溫柔的就象情人的愛撫。宋老三突然就不動了,原本健康的身體迅速幹枯了下去,像被火烤焦的樹葉一樣幹癟下去,然後貼在了骨頭上。他的眼睛還能活動,無助的看著自己是一點點地死去。最後他的意識就被無盡的黑暗吞沒了。

  片刻間,雖消瘦卻還高大的宋老三就成為了一具活屍,然後僵直的身軀向黑袍人背後走去,站在黑壓壓的一片人影之中。

  “定北是嗎?你會回去的。”黑袍人還是仰頭盯著天空。

  “這位先生……”張有馳清了清嗓子。

  黑袍人突然用手急切的擺了擺,依然仰麵朝天,“別說話,看!”

  無盡黑暗的蒼穹之上出現了一道光帶,這光帶瞬間變成了橫亙整個天際的光幕,這光幕在天穹不停的飄搖變幻,美麗的如同夢幻。整個世界如同被發亮的輕紗包裹,白雪覆蓋的山峰變成一道柔美的曲線,永遠傲視寒風的森林似乎在輕輕招搖……

  “良辰美景,未及欣賞,淒豔風光,不甘淡忘。”黑袍人喃喃自語,“好好欣賞這一刻吧。今晚很多事情會改變,在這天地神跡之下都不值一提。”

  在這天地神跡麵前,大秦人不由單膝跪地,伸手在胸前劃了十字,低聲讚美主的無所不能。

  張有馳隻覺胸中塊壘當然無存,隻想迎風而去,於九天之上與靈光共舞。

  “上古之君,名日燭陰,視為晝,瞑為夜,吹為冬,呼為夏。不飲,不食,不息,息為風。”黑袍人背誦了一段《山海經》,然後對張有馳緩緩道:“在極北居住的誇父把這天象叫作極光,中原古籍中稱作燭龍。相傳居於北方極寒之地,眼睛睜開便是半年白天;眼睛合上就是半載黑夜,吹氣則是大雪紛飛的冬天;呼氣便赤日炎炎的夏天。它蜷伏在九幽之下,不吃不喝不眠,一呼吸便是長風萬裏!”

  他轉身去麵對黑壓壓的人群,風猛的掀起寬大的黑袍,獵獵作響:“借九幽燭龍之力,行天地開辟之事,神跡將現,蒼黃可鑒!”

  他那枯骨一般的手揮了揮,像君主招呼自己的臣民。

  地麵裂開,礦井口崩裂,一拒絕已經腐爛的屍體也在往外爬。

  目光所及處,黑影如潮水般湧來,一直走到近處張有馳才赫然發現,這黑壓壓的一片居然都是活屍!近處看得清楚的幾個,有些缺胳膊少腿,有些胸口還開著洞,有些脖子和腦袋隻掛著一層皮。

  宋老三走在最前麵,搖搖晃晃向一個礦工走去。

  這裏的礦工可都是膽大包天的亡命徒出身,在這拚命的當口也顧不上害怕,手持鐵鍬當頭斜劈。

  哢嚓一聲,宋老三的腦袋從額角到腮幫被斜斜削去一片,灰白色的腦髓隨著腳步在顫動,可是腳步卻毫不停頓,繼續向前。

  見到這種詭異恐怖的場景,礦工便是再膽大包天也受不了,回頭就跑。已經晚了,他剛一轉身就被正被幾具活屍按住。

  宋老三搖搖晃晃向前,俯身爬在了礦工身上,伸手入腹掏出了不知是什麽東西就往嘴裏塞,咯吱咯吱的聲音響起,血腥氣立刻彌漫開來。活屍們動作緩慢但力大無窮,拉扯啃咬之下,礦工恐懼至極的慘叫、拚命掙紮,但是血肉骨骼已經被活屍們大口大口的啃食而盡。

  “我說過,你把宋老三放了,我給你解釋。”人間地獄一般的場景中,黑袍人就象一個登壇授業的大儒,姿態優雅,口氣平和,“這礦坑叫陰囹,你救出來的半大孩子其實是疫靈,也就是傳播疫病的引子,能讓他所接觸的人都變成活屍。即便是在極北玄陰之地陰囹也很難存續,可黃昏山穀這地方死的人太多、怨氣太重,歸根到底是這裏的人自作自受!”

  “不過這山穀東南西北四方都有陰囹,隻剩中間有一個鎮魂拘靈之地,隻要拔出這最後一根釘子,我就能借助九幽燭龍的天象把這裏成為鬼蜮!”黑袍人仿佛在展示良好的修養和沉著的氣度,隻是如炭火般的眼睛盯得張有馳和大秦人難受,“二位,有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