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絕望山穀
作者:普小通      更新:2020-03-30 04:56      字數:3227
  圍魏救趙,方岩和楊黛襲殺烏魯頡的計劃成功了,頃刻間韓世諤身邊壓力大減,他深深看了一眼二人的背影,衝著身後所剩無幾的老兵喊道:“殺出去!”

  現在無暇顧及方楊二人的生死,他必須立刻與重騎兵匯合,指揮接下來的戰鬥,而不是考慮欠了誰的救命之恩!僅存的幾個老兵爆發了最後的潛力,怒吼著向重騎兵的方向衝去。重騎兵也發現了自己的主帥,微微調整方向衝殺了過來。重騎兵的隊尾跟著幾匹空馬,甚至有兩個騎兵不顧隊形,衝出來接應主帥。

  韓世諤肋下的箭傷已經疼到麻木,永遠穩定的雙手已經不可抑止的開始顫抖,這根長朔之下不知殺死了多少人,朔杆上盡是黏稠的血汙,都滑的抓不住了,眼下他最大的問題是體力,畢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此時此刻別無他法,隻有咬牙堅持。

  王承恩的古服高冠早就成了叫花子的破襖,哪裏還有半分名士風流,他渾身浴血,分明是一隻從地獄裏殺出來的惡鬼!體內原本充沛的真氣早已幹涸見底,他完全是靠精湛的技巧苦苦支撐,這一生他從未如此狼狽過。

  方楊二人的衝擊終於讓被圍困中的老兵們緩了一口氣,韓世諤和王承恩幾乎是被身邊的老兵推上了馬。徒步的突厥親兵怎麽可能追上奔馬?很快他們就與追兵拉開了距離,可身後所有的老兵和兩個奮不顧身的騎兵已經淹沒在了人潮之中。

  那些突厥親兵如同一隻隻猙獰的怪獸,還在嚎叫著追逐他們。距離逐漸拉開,騎兵脫離戰場後迅速整隊,韓世諤終於匯入重騎兵隊中,隊形瞬間調轉,由後隊變成了前鋒。

  老子今天要讓你們這些豬狗知道什麽叫騎兵!調轉馬頭的韓世諤狠狠朝地上吐出了一口鮮血,將沾滿血跡的長朔指向烏魯頡,咬牙狂吼:“大隋!”

  “大隋!”重騎兵放聲高呼。他們迎回了主帥,鋼鐵怪獸擁有了靈魂!滾滾鐵流再度奔騰,帶著毀滅的力量衝向突厥人!

  方岩見韓世諤已與騎兵匯合,立即放棄擊殺烏魯頡,他在楊黛身邊大喊:“往後跑,爬到山崖上去!”現在親兵們正呐喊著向自己二人殺過來,去韓世諤那裏是不可能了,最好的選擇是向後衝。反正回頭是死路一條,方岩索性賭上一把。

  楊黛此時也不再四處襲殺突厥人,而是與方岩匯合一處,俯身向後麵的突厥人群中鑽去。烏魯頡雖是恨急,卻也隻能看著二人逃走,他必須立刻命令手下騎兵調整隊型,應付衝殺過來的重騎兵。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二人在混亂的人群中靈巧的鑽來鑽去,氣的身後追擊的突厥人哇哇大叫,卻無可奈何。後方的那些突厥人正亂作一團,待他們從同伴追殺的喝罵聲中反應過來,兩條人影已是疾穿而過,不知去向。

  方岩、楊黛二人在混亂中衝到了山壁之下。楊黛無論輕功還是身手都遠遠好於方岩,她足尖連續在石縫、樹枝之間輕點,身形扶搖而上。她停在山腰處的一顆樹上,回頭扔出一根絲絛。方岩一把拽住絲絛,手腳並用,猿猴般的向上攀去。楊黛每躍上一些,便將絲絛扔給方岩讓其借力攀爬,如此這般不多時,二人已經到了山壁之上。

  此時追來的突厥人在下麵開弓射箭,但天色全黑,加之騎弓射程不過五十步,完全對方楊二人夠不成威脅,隻得眼睜睜看著二人逃出生天。

  方岩這一把賭對了!

  萬軍從中解救己方主將,然後全身而退,這看似不可能的任務方岩做到了!但是作為斥候的習慣讓他拽著楊黛向山壁頂端奔去,他要了解穀內穀外整個戰場的形勢。作出這個選擇的瞬間方岩已經不是一個小兵,盡管沒有意識到,他已經有了一顆將軍的心。

  ……

  烏魯頡仍然頑強的指揮著士兵做困獸之鬥。他讓身邊的親兵吹響了主帥求援的號角,通知山穀外的援兵主帥還在。他知道聖山隻有一千餘兵力,山口的五百消耗掉後,隻剩下眼前的這幫重甲騎兵。他還有著最後的希望,隻要他的父汗在偷襲成功後趕來支援,他就會反敗為勝。他拚命的組織隊形,讓手下的士兵不停的填上去、填上去。

  烏魯頡咬牙發狠,我就是拿人命堆也要堆死你們!

  戰場最大的殺傷隻出現在一種情況下,那就是追殺潰兵,所以烏魯頡的選擇是正確的。如果他選擇逃跑,手下的士兵必然無心戀戰,潰逃之勢一起,那些武裝到牙齒的重甲騎兵必然銜尾追殺,到時候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英勇的草原狼騎象羊羔一樣毫無還手之力,無奈的被人按著痛宰,他們實在被殺的太慘、太憋屈了!草原民族自幼在嚴苛的自然環境下生存,他們的強悍是天生的,正是這種強悍讓他們在極端不利的情況下依然沒有崩潰。他們把平常視若珍寶的戰馬擋在前麵,讓這道血肉屏障減緩重騎兵的衝擊,隻要有重騎兵落單,他們會嚎叫著衝上去,把這落單之人活活撕碎。

  而那些被山崩阻擋在山穀外的騎兵也停止了添油式的陸續送死,而是齊齊下馬,清理山穀通道。他們意識到,隻有把山穀打通,讓輕騎兵發揮機動靈活的優勢,戰局才可能反轉。

  就在這時,烏魯頡背後兩側山穀之上出現了無數人影,這些人正是之前挖塌山峰巨像的那些信徒。山頂的大石塊、點燃的油罐、倒臥的樹木帶著風聲向下麵的突厥騎兵砸去,山穀裏頓時落石如雨,處處燃起火焰。這些下落物不但能殺傷敵人,還能有效的驚擾馬匹,造成更大的混亂。可山穀裏的突厥兵也紅了眼,他們頂著漫天的打擊悍然不退,就是一門心思的清理道路!

  ……

  韓世諤不知道已經發起了多少次衝鋒,他手下的五百重騎隻剩不足三百。原本寬闊平坦的土地上遍地都是殘破的碎肢,突厥人的屍體已經堆成了小山,肆意流淌的鮮血把地麵變成了泥濘的血色沼澤。

  這片戰場慢慢變得不適合衝鋒了,胯下的戰馬渾身汗如雨下,肌肉突突的顫栗著,顯然已經脫力,不能再發起衝鋒了。可是該死的突厥人怎麽還在往裏湧?他們怎麽還有這麽多人!

  韓世諤嘶啞的叫喊著發起了新一輪衝鋒。可他發現開始有戰馬倒在了衝鋒的路上,不是受傷倒地,而是被活活累死了!馱著重甲騎士、披著沉重的馬鎧從昏黃衝鋒到了深夜,就是再神駿的戰馬也承受不了!但是他不敢停,還有千餘突厥人站在那裏,如果讓對方發現你已經不行了,他們馬上就會咆哮著撲過來,把你撕咬的渣都不剩!

  雙方都在絕望的對峙著,僵持著,廝殺著,同歸於盡著。仗打到這個份上已經沒有人退縮,也沒有人敢流露出絲毫的軟弱,一根微小的羽毛都會引起天平的傾覆。

  ……

  夜深了,一片雪花飄飄揚揚落了下來,然後兩片、三片……這血與火的山穀太過殘酷,正需要一場大雪來掩蓋。

  蕭皇後深邃的眼眸裏映射著火光和血色,她的命令剛剛下達,山穀上的信徒正在撤下來。穀外的突厥人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山穀通道已經打通,信徒們在山穀上已經無法阻擋突厥人。更重要的是,重騎兵們早已超過了極限,隨時可能崩潰,她需要一支預備隊頂上去!

  這些信徒都是牧民,但是草原上的牧民和漢人的農民完全不同。漢人的孩子學著種地時,牧民的孩子在學騎馬;漢人的孩子學禮儀時,牧民的孩子在練射箭,也就是說,牧民有了刀箭就是戰士!這些信徒就是蕭皇後的預備隊,是她最後的力量。

  但她不能把信徒們早早派上戰場,未經訓練的信徒在戰場上聽不懂任何命令,這些沒頭的蒼蠅對交戰雙方都是障礙。而現在就簡單了,隻需要他們衝鋒,隻需要他們去以命換命!

  這倒真是一個簡單的命令!

  信徒們手持削尖的木頭長矛、尖利的石塊、或者從地上撿起武器,呐喊著向突厥騎兵衝去。突厥人對草原各民族的欺淩和奴役是殘酷的,信徒們對突厥人沒有絲毫的認同感,他們會毫不猶豫的殺死他們。

  體力早已透支的重騎兵終於退出了戰場,五百重騎已經死的不足二百騎。可他們以三百重騎的代價殲滅了三千輕騎!大隋鐵騎的輝煌再現,他們足以自豪!

  山穀終於打通,困在穀內外的突厥人終於匯合在一起。可這又有什麽用?不過是死在一起罷了。

  烏魯頡看著漫山遍野衝來的信徒,隻感到一陣陣絕望。不足一天時間,五千精銳騎兵被殺的隻剩一千餘人,而且幾乎人人有傷!

  就在他已做好準備迎接死亡的時候,穀外傳來了一陣陣衝鋒的號角聲!

  是父汗,突利可汗來救我們來了!烏魯頡淚流滿麵,他感謝長生天的仁慈,戰鬥的最後關頭,長生天還是選擇了突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