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壯誌躊躇司馬遹(本卷終章)
作者:雨落未敢愁      更新:2020-03-02 08:23      字數:4631
  清晨。

  洛陽城外驛道上,有一匹馬狂奔。

  馬上的人不是別人,而是曾經的征虜將軍張泓。

  但現在他滿臉絕望,哪裏有當初征虜將軍意氣風發的模樣。

  今日他與齊王等人一同關押在廷尉獄中,原本就心生警兆。

  加之華恒在他府外抓了前來拜訪他,卻壓根連他的府門都沒有進來過的齊王府僚屬。

  便即便如此,他頭上還是被安上了莫須有的罪名。

  好在,他一身武藝,加之廷尉獄中,其中幾個獄卒也認識他。

  那獄卒說今夜廷尉獄中的人都要死。

  起初張泓當然是不信的,但接著發生的事情,卻是讓他不得不信。

  先是傳出劉寔暴死獄中,接著陳準病重。

  這套操作下來,加之他對自己入獄本來也十分不解。

  陰謀的味道,呼之欲出。

  在獄卒的幫助,幾番周轉之下,他冒死逃出廷尉獄,借著夜色躲進自己部下家中,提心吊膽的過了一夜。

  而這一夜,他也算是見識到了什麽叫做熱鬧洛陽。

  洛陽,像這般熱鬧,還是在賈南風處死楚王的時候。

  現在再度熱鬧,死的又會是誰呢?

  清晨寒風刺骨,但張泓的心更冷。

  出了這樣的事情他一家老小是否安康,還是一個未知數。

  現在他能做的隻有一個。

  去金穀園。

  現在唯一能夠幫他的,也願意幫他的,隻有金穀園的廣元侯了。

  駕駕駕!

  馬鞭用力的抽打在馬屁股上,馬兒嘶鳴,跑的便也更快了。

  至金穀園,張泓連忙扣門。

  “你是何人?”

  門房見到張泓,眼中先是出了輕視之意。

  也實在不怪他的輕視,實在是這張泓易裝之後,身上穿著的是布衣,若非是張泓壯碩,看起來不是好欺負的,恐怕這門房就不隻是說了,恐怕都要直接惡語相向了。

  他可是廣元侯的門房,可不是一般門房。

  而自家主人,莫說是布衣,便是朝廷大員,大多也是不見的。

  作為門房,他可也是見過很多世麵的。

  “去向廣元侯通報,說征虜將軍張泓求見。”

  征虜將軍張泓?

  那門房愣了一下,馬上反駁說道:“征虜將軍豈會如此著衣?”

  張泓也不和這個門房廢話,從腰間拿出一個令牌。

  “此是我的印章,你拿到你家主人麵前,自然就知曉了。”

  這個令牌金燦燦的,看起來不像是假貨。

  門房遲疑一番,還是輕輕點頭。

  “那小的這便去通知管事。”

  若麵前這位真的是征虜將軍,他方才的態度,可算是太惡劣了。

  廣元侯權勢雖然大,但也是講道理的。

  不過,此時的張泓沒有到生一個門房氣的地步,當然,也是沒有那個心情,他現在想的,可都是自己一家老小的事情。

  門房很快再次出現,不過這次他身邊跟了一個人。

  劉勇。

  劉勇是見過張泓的,便是張泓身穿布衣,劉勇還是一眼便認出了他來了。

  “將軍,你來了,快請。”

  張泓自然也是認識劉勇的,但現在可不是打招呼的時候,他走到到劉勇麵前,隻是說道:“快快快,本將軍有急事要見你家主人。”

  劉勇連忙上去帶路。

  兩人大跨步行走,沒多久便到了內院大堂。

  王生此時麵色蒼白,身體裹得很嚴實,一臉虛相是一眼便可知的。

  “君侯,救我。”

  張泓到此,倒也是直接,立馬就在跪伏在王生麵前了。

  “咳咳。”

  王生對洛陽的消息很是靈通。

  齊王,劉寔,陳準死在廷尉獄,而一同被關押的張泓,卻是神秘失蹤。

  張泓能到他這裏來,王生說實話也是很驚詫的。

  “將軍快快請起。”

  王生在劉勇的攙扶下起身,連忙將張泓扶了起來。

  “將軍與我的關係,便不需要多說了,有吩咐,大可直說,當日本侯也與將軍說過了,到了洛陽,有難處,可以找我,這本來就是承諾好的事情。”

  尋常承諾,當然可以。

  但他今日的事情,涉及到的事情就太大了。

  “君侯,實不相瞞,此事事關重大。”

  張泓滿臉嚴峻的向王生描述了昨夜的事情,並且說出了自己的一些猜想。

  “依我看來,必然是齊王與陛下之間的矛盾爆發了,而陛下找到了齊王謀反的證據,是故雷霆大怒,在獄中處死了與齊王有幹係的大臣,劉公,陳公,皆是如此,但在下與齊王沒有任何交集,陛下何至於將我也當做是齊王同僚了?”

  這也是張泓心裏矛盾的一點。

  “事情居然如此嚴重?”

  王生咳嗽兩聲,臉上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他知道這件事,但是,不必讓張泓知道就是了。

  “還請君侯援手,陛下最是信任君侯,在下與齊王是一點幹係的都沒有的,還請君侯替在下在陛下麵前澄清。”

  說著,張泓又要跪下去。

  王生隻要用力扶了張泓一下,說道:“放心,我這便入宮,將軍便先在府內歇息罷。”

  轉頭,王生對著劉勇說道:“給將軍安排一個僻靜的住所。”

  “諾。”

  劉勇馬上去安排了。

  “此事,便有勞君侯了。”

  現在的王生,確實是他唯一能夠求的人了。

  現在在洛陽,亦或者說整個天下,在皇帝心中,再沒有人比廣元侯的話更有分量了。

  王生沒有耽擱時間,很快便乘坐上馬車朝著洛陽去了。

  還未接近洛陽,王生便能夠感受到洛陽的緊張氣氛了。

  地上,甚至還能見到被凍僵的南營士卒的屍體,看他們的裝束,確實是州郡兵一係的。

  這些人恐怕是逃跑出來的,或許是身上有傷,或許是身上穿太少了,居然是被凍死了。

  而且凍死的人還不少。

  王生將窗簾關上,輕輕搖頭。

  入城,排查得也變得仔細起來,即便王生是廣元侯,亦是進行了嚴格的問詢。

  之後入城,原本熱鬧的大市,如今也門可雀羅起來了。

  洛陽沉寂起來了。

  空氣中,似乎也可以聞到一些燒焦炭火的味道。

  路過朱雀大道的時候,可以看到劉寔,陳準府上的幾縷濃煙,此刻亦是在嫋嫋升起。

  洛陽,人數便多了起來,朱雀街上,滿是士卒。

  他們的裝扮非是南營士卒,而更像是北營的中軍。

  連中軍都驚動了,可見昨日景象了。

  到皇宮,裏麵的守衛便更加森嚴了。

  王生手上有通行皇宮的令牌,但是在現在,似乎這個通行令牌都不如何好用了。

  在殿外等了接近有半個時辰,才得到了允許入宮的話語。

  通行宮中,宮中的景象與平時沒有什麽不同,最大的不同,可能就是人變多起來了。

  前麵領著王生內官並沒有將王生領到太極殿,而是繞了一個彎,將王生送到了顯陽殿中。

  入了顯陽殿,王生再被宮女往更深處引入。

  這應該就是皇後的寢殿了。

  “咳咳”

  寢殿之中,傳來一聲接著一聲的咳嗽聲。

  王生入內,諾大的殿堂中有一個大床,被帷帳遮住,此時的皇帝司馬遹便躺在這帷帳之中。

  “臣王生,拜見陛下。”

  “廣元侯,你來了。”

  司馬遹的聲音很是虛浮,像是大病一場一般,當然,王生說話的聲音,也是顯得中氣不足的。

  “陛下。”

  王生行了大禮之後,人並沒有從地上起來。

  “昨日洛陽大變,臣便過來了,如今看來,陛下當日若是聽臣所言,也不會釀成現在的局麵了。”

  “咳咳。”

  帷帳中咳嗽聲再起,也不知道是真的咳嗽,還是被王生這句話氣的。

  “事情已經發生了,再說,也沒有意義了。”

  “你起來罷。”

  “謝陛下。”

  王生緩緩起身。

  “大內官,將昨夜發生的事情,與廣元侯一一道來。”

  “諾。”

  帷帳前的大內官連忙領命,話也是緩緩說出來了。

  “昨夜的事情是這般的...”

  大內官話說得極快,但條理清晰,用最少的話,在王生腦中勾勒出昨夜的景象。

  當然,這些消息,王生大多是知道的。

  不過影樓的消息,比起皇帝這邊的人來說,就沒有那麽清晰了。

  “也就是說,齊王,劉寔,陳準他們是被人刺死的?”

  大內官輕輕點頭。

  “刺死齊王的歹徒,便不知是何人了。”

  齊王死了!

  王生眼神閃爍。

  “此事可是陛下所為?”

  王生也是膽子大,直接問出來了。

  “若此事是朕所為,朕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個下場了。”

  若此事是皇帝做的,那皇帝也不至於噴血了。

  司馬遹看來是真的沒做這件事。

  “或許,齊王沒死?”

  “朕原來也是如你一般想的,這洛陽之中,齊王是最不可能死的,但昨日朕讓平原王等宗王去驗屍,他們皆說這是齊王的屍體,他們如此說了,那就沒錯了。”

  若隻是一個宗王,自然判斷不了,但一去幾個,而皇帝也不可能隻用這一個方式的。

  證明,死的真是齊王。

  但王生還是不行。

  現在齊王死了。

  齊王入洛的一整套操作就很容易看輕了。

  他就是尋死。

  隻要他死在洛陽,隻要不是謀逆之罪,而且是死在皇帝手上,他便成功了。

  如此一來,皇帝頭上不僅安上了弑殺宗王的罪名,更是犯了大忌。

  齊王何人?

  天下宗王之中,他的勢力最大。

  齊王一死,天下外封的宗王如何還敢信皇帝的話?

  到時候,恐怕就是天下宗王群起而攻之的態勢了。

  這也是皇帝噴血的原因。

  “現在事情發生了,但消息很快就會傳出去,屆時河間王必然知道消息。”

  “河間王恐怕也不敢有動作。”

  河間王現如今擴軍,且此時離春日還有些時日,更不用說長途征伐,是需要提前準備的,尤其是人越多,準備的時間便越長。

  況且,現在天下諸王都在洛陽,河間王一人,恐怕也是獨木難支的。

  “河間王畢竟隻有一個人,隻要陛下扣住宗王,再派出人將各地封王的相位一替,以西漢故事,尋常王侯,必然無憂。”

  皇帝輕輕搖頭。

  “隻是將外封的諸王扣住,又如何做得到,恐怕他們便要將朕給掀翻了。”

  王生張了張嘴,又停住了,最後硬著膽子說道:“陛下,以臣看來,此事必有蹊蹺。齊王的死太過於詭異了,如此一來,天下動蕩必起。”

  “朕也知道,隻是齊王的屍體就在麵前,讓朕不得不信。”

  王生想說,這天下說不定還真有一模一樣的屍體。

  但是話到嘴邊,王生還是止住了。

  “那...”

  帷帳之中,弱弱的聲音也是傳出來了。

  “你便與朕說,此事朕該如何做?”

  王生馬上回答。

  他在來之前,已經深思熟慮過了。

  “第一,陛下應該找出一個替罪羊,將齊王之死,推到他身上,便是天下人不信,但有這個替罪羊,天下諸王便不敢行動。”

  看了一眼帷帳中的人影,遲鈍了一會兒,王生繼續說道:“第二,大國宗王,先找由頭扣留洛陽,派人將鄴城,許昌的駐軍控製起來。”

  “第三,堵住此事知情之人的嘴。”

  “第四,撫恤齊王子嗣,給與高爵厚賞。”

  王生的四個應對方法,算是可以應對短時間的回去了。

  但這明顯不是治本之策。

  而且能拖的時間不多。

  況且,皇帝也沒有太多人能夠將鄴城與許昌的駐軍控製住。

  而且,控不控得住,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帷帳之中,皇帝沉吟了許久,說道:“若想要徹底根治此事,如何做?”

  “看陛下如何選了!”

  “何解?”

  王生侃侃而談。

  “若隻想平息此事,可與各地宗王封賞,以封賞封口,並且言明陛下必不會削藩。”

  聽到王生這句話,帷帳之中沒有發聲。

  但以王生對皇帝的了解。

  他恐怕是不會答應的。

  “其二,便是以齊國為突破口,收鄴城許昌之兵與己手,此時天下刀兵,八成在陛下手中,便是河間王想鬧,也鬧不起來。”

  “此計甚好。”

  “好是好,但是難做成,陛下手下,恐怕也沒有如此多可用之人。”

  王生此話一畢,帷帳之中果然安靜下來了。

  “除此二計,可還有其他的?”

  “沒有了。”

  在壯誌與頹廢之間做選擇。

  帷帳中的司馬遹,臉上露出掙紮之色。

  “那朕便要收天下刀兵於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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