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成都王回洛
作者:雨落未敢愁      更新:2020-03-02 08:22      字數:4735
  張賓有些小心謹慎的看了王生。

  將手上的酒樽輕輕放下,張賓摸了摸自己的胡須,想了一下,問道:“這得看君侯想要做什麽了。”

  “你覺得本侯要做什麽?”

  王生一臉興致勃勃的看著張賓,後者愣了一下,心中微微發苦,但是話還是說出來了。

  “郎君若是想做第二個賈謐,下一步當然是什麽都不做。”

  想了一下,張賓又覺得自己的這句話有些不妥。

  “也不是什麽都不做,隻是做的事情很少,隻需要逢迎當今聖人即可。”

  王生麵無表情,靜靜看著,笑著說道:“賈謐現在如塚中枯骨,想來,做賈謐這樣的人,也是沒有多少人的。”

  言外之意便是,我不想做賈謐。

  “那...”

  張賓倒是被王生這句話說愣住了。

  你說你要這麽多人,本來就是要做權臣的。

  那賈謐就是現在的權臣,你做賈謐,接替他的位置,難道不對嗎?

  難道這般是你的追求嗎?

  張賓現在是真的摸不清王生心裏的想法了。

  “那君侯到底要做什麽?好歹也給在下一個口信罷。”

  王生輕輕搖頭,緩緩的站了起來。

  “你不是自號天下第一謀臣嗎?若是連本侯的心思都想不透,這個自號,我看你還是改了比較好。”

  “這...”

  張賓看著王生緩緩離了位置,出了主堂,停滯片刻之後,他又緩緩的坐了下來。

  權臣不當...

  你又非是司馬家的人,莫非還想著封王拜相不成?

  但是...

  張賓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一般,瞳孔微縮。

  曹家篡漢,司馬家篡曹。

  那麽...

  姓王的,也未必不能把司馬家的天下給篡了。

  難道...

  這位廣元侯...居然有此等狼子野心?

  呸呸呸

  居然有如此雄心壯誌?

  張賓坐下來,繼續喝自己的小酒。

  .....

  洛陽,山都縣公府邸。

  王愷此時一臉悵然,身上披著黑貂披肩,獨自矗立在主堂門口。

  山都縣公王府占地極大,奢華方麵來看,比之金穀園,也是不逞多讓的。

  畢竟這位哥們也是曾經和石崇比富過的。

  當然...

  比輸了。

  石崇打劫,還是來錢快的。

  “主人,平東將軍來了。”

  所謂之平東將軍,正是王愷的三哥。

  王虔,字恭祖,乃是文明皇後王元姬的弟弟,晉武帝司馬炎的舅舅。

  以功勞才幹受人稱揚,多次升官到衛尉,封安壽亭侯,授平東將軍、假節、監青州諸軍事。

  他原本是不在洛陽的,但是因為晉惠帝司馬衷駕崩的事情,便回來了。

  沒過多久,一個中年披甲軍士便出現在主堂之外了。

  風雪飄飄,倒是將這位平東將軍身上的甲胄都披上了一層銀雪。

  “三哥。”

  見到王虔,王愷連忙行了一禮。

  “四弟。”

  王虔輕輕點頭,順帶摘下自己的頭盔腰劍,將外甲也卸下來了。

  四周當即有侍女前來接住王虔的寶劍甲胄。

  “外麵酷寒,三哥裏麵請。”

  王虔輕輕點頭,他摸了摸濃密的胡須,輕輕打了一個噴嚏。

  噴出來的鼻涕王虔也不介意,自顧自的抹在身上。

  旋即跟著王愷入了內堂。

  內堂之中,火盆,酒菜,香爐,美人...

  一應具備。

  “四弟還是會享受啊!”

  王虔作為平東將軍,都督青州軍事,然而青州這幾年可不太平。

  流民加上天災,可是把他折騰得不輕,原本的翩翩公子,如今也變成一副粗人模樣了。

  “三哥為國效力,做弟弟的可是羨慕得緊。”

  “何來羨慕?”

  王虔輕輕搖頭。

  “不過是為家中操勞而已。”

  東海王氏王肅這一支,四個兒子都是有些前途的。

  當然,老大已經走了,老二如今不在洛陽,老三老四就是麵前的兩位了。

  “我之前便受到你的手信了,放心,你可不像那石崇,石崇不過石苞之子,寒素出身而已,他鬥富鬥得過你,如今卻是難逃一死,而你乃是國戚,又有我與二哥護持,東海王氏有兩支,都會護住你的,你放心便是了。”

  王愷輕輕點頭。

  他是提心吊膽了好幾天,但司馬遹最終還是沒派人去收拾他,反而是他許多摯友,都下了獄,就等著秋後問斬了。

  “多謝三哥護持。”

  “你也別高興得這般早。”

  王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氣,再抓起一根羊腿,直接撕扯出一塊肉來。

  黃橙濡軟的腿肉,撕扯出來之後還濺出些許汁水,直叫人口舌生津。

  “皇後賈南風的事情,我看陛下也不會這般算了。”

  當然不會這般算了。

  當初跟著賈謐屁股後麵的人,又有那幾個會有好下場的?

  像是陸機陸雲兩兄弟,現在都辭官歸隱了。

  要想皇帝不找你麻煩,姿態要放的低一些。

  “那三哥...覺得我該如何做?”

  王虔幾口便把手上的羊腿吞下去,大了一個飽嗝,再端起一碗熱酒,喝了一大口,這才發出滿足的歎息聲。

  “舒服了”

  “我聽說你有不少產業。”

  王愷點了點頭。

  作為與石崇鬥富的人,他在洛陽的產業可不少。

  土地,店鋪,莊園,甚至還有一處販奴所。

  “三哥要我如何做?”

  與保住命來說,些許產業當然是什麽都不是的了。

  “把你的產業,送出去。”

  “送出去?”

  王愷愣了一下。

  “送與何人?”

  “陛下,平原王,成都王,北軍中侯,尚書仆射,甚至是廣元侯。”

  “這個...”

  若是送一個兩個那還好,送這麽多,又要顯出誠意來。

  這...

  這得送出去多少啊!

  送點東西出去,王愷心中是不心疼的,但是把所有的東西都送出去,王愷如何不心疼?

  他手底下,可是有大把人需要他養的。

  幾千張口,難道不用錢的嗎?

  王虔當然是看出了王愷心中的遲疑。

  “你也可以不送。”

  王虔拿起玉簽,挑了挑塞在牙縫裏麵的碎肉。

  “如何做?”

  居然有這個選項,王愷的注意力當即被吸引過去了。

  “隨我去青州。”

  去青州?

  王愷翻了翻白眼。

  “如今青州流民四起,可沒有洛陽來得安逸。”

  “既然你要安逸,那便把身家送出去一些。”

  “送這麽多人,可不止一些。”

  “便是八九成,也得送。”

  “可我家中,也有幾千口人需要吃飯啊!”

  王虔冷冷的瞥了王愷一眼,倒是讓後者的頭往後縮了縮。

  “食客,一律趕走,留下些奴仆侍女,即可,四弟啊!現在時代已經變了,如今的陛下,可不會像之前的陛下一般護著你了。”

  晉武帝司馬炎,在王愷與石崇鬥富之中,常常在暗地裏幫助王愷。

  便是王愷犯了大錯,他也一概不追究。

  但如今的新皇帝,可不會如晉武帝一般了。

  “這...哎也罷,那我便如兄長吩咐了。”

  “嗯。”

  王虔輕輕點頭。

  “還有。”

  王虔抓起一塊鹿肉,在嘴裏咬下一大口,說道:“送人的時候,要把你的奇珍異寶一道送了,全部送完。”

  王愷臉上難掩肉疼之色,但最後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我會照做的。”

  “還有。”

  將紅黑色的鹿肉一口吞下去,王虔再說道:“與齊王,也不要有什麽關係,不然的話,便是我與你二哥,也是救不了你的。”

  齊王,現在差不多成了洛陽勳貴中的忌諱了罷?

  “我明白的。”

  王虔點了點頭。

  吃飽喝足,漱了漱口,擦了擦手,王虔也緩緩起身了。

  “我在營中還有些事情,便不在你這裏多逗留了。”

  “恭送兄長。”

  王虔在侍女的服飾下,重新穿上甲胄,朝著府外的方向走去了。

  待王虔離開之後,王愷臉上的顏色才敢便得奇差無比。

  “將管事喚來罷。”

  不管如何...

  他這個三哥說的話,還是有些道理的。

  現在的時代,已經不是他的時代了。

  這是年輕人的時代。

  哎

  王愷輕輕搖頭。

  ....

  洛陽城外二十裏處的驛站,突然在風雪之中竄出了一行人。

  這一行人非是行商,而是身披甲胄,身下的馬匹一個個也是俊俏無比,一看便是軍馬。

  為首的,是一個青年人。

  隻見那人俊美絕倫,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臉俊美異常。外表看起來好象放蕩不拘,但眼裏不經意流露出的精光讓人不敢小看。一頭烏黑茂密的頭發,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有神的眼眸,充滿了激情,讓人一眼望去,便知道此人是胸有成竹之人。

  不是成都王司馬穎,又是何人?

  “去問一下,現在離洛陽還有多遠。”

  “諾。”

  在司馬穎身後,當即出現一個披甲將軍,他從馬上躍下,徑直朝著驛站去了。

  司馬穎在馬上沒下來。

  在得罪了賈謐之後,司馬穎被朝廷勒令到了鄴城,都督鄴城軍事,這也是連夜回來的。

  夜以繼日,便是司馬穎自稱是軍旅之人,也有些受不住。

  原本紅潤的臉龐,如今被風雪刺得有些鐵青,唇口也翻了一層脆皮,喉嚨裏麵更像是刀割一般,咽一口口水都顯得痛苦。

  尤其是騎了幾天的馬,便是有坐墊,司馬穎的大腿根部此時也是火辣辣的痛。

  在寒冬之日,這種疼痛會被放大無數倍的。

  但即便如此。

  他司馬穎還是回來了。

  以最快的速度回來了。

  因為他知道,他必須要回來。

  而且是越早回來越好。

  太子...

  不。

  是當今的皇帝,與自己的幹係絕對是比其他王侯親近的,他早一些回來,便早一些到皇帝身邊,這對他而言,重要性絕對是不言而喻的。

  在這個時候,司馬穎對自己當時為太子將賈謐暴打一頓的做法感到深深的佩服。

  自己當時還真是英明神武啊!

  當然..

  在被勒令出洛陽的時候,成都王心裏不是這樣想的。

  甚至心裏還有些後悔。

  “大王,若是離洛陽尚遠的話,不如先在這驛站歇息片刻,之後再去洛陽,也不遲。”

  司馬穎轉頭,馬上便看到了一張中年馬臉。

  這馬臉中年人,也是他的心腹謀臣,喚做盧誌,非是寒素,而是高門之後,乃是盧植後人。

  當然,現在是他司馬穎的幕僚。

  “也好。”

  盧誌畢竟是文人,連續幾日趕路,已經讓他的身體有些消受不起了。

  “子道兄此言差矣,現在先一刻如洛陽,對大王來說,重要性不言而喻,如何能夠逗留呢?”

  盧誌身後,一個麵容有些冷冽的中年文士策馬而出。

  他的臉色雖然也沒有多好,但是話語卻是硬氣無比。

  此人名喚和演,也是成都王司馬穎的心腹謀士。

  和演有兵機,懂兵法,同時也有一身武藝。

  恐怕這也是他能說出方才那番話的原因。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是寒素出身,背景並沒有盧誌這般大。

  範陽盧氏,可是高門。

  高門子弟看不起寒素,寒素當然是也不會讓高門子弟好受。

  “和演,再是著急,也得把命給保住,再者說,若是離洛陽遠,早一刻進去,與晚一刻進去,又有什麽區別?”

  聽到和演方才的言語,盧誌整張臉都黑了。

  原本就是馬臉,現在就是黑馬臉了。

  “大王。”

  方才進驛站的披甲將軍也回來了。

  “此處據洛陽之後二十裏。”

  二十裏...

  已經很近了。

  但是司馬穎瞥了盧誌一眼,還是說道:“此處離洛陽已經很近了,也不急於一時,便在此地修整半個時辰,再入京。”

  和演還想說什麽,但是看到司馬穎的目光,也是把後麵要說的話按下去了。

  “在此處,也可以將思路通一通,免得到了洛陽,像是個無頭蒼蠅一般。”

  走到驛站中,原來驛站的人則是直接被趕了出去。

  “以屬下來看,大王到了洛陽,隻需要與陛下打好關係便好了,大王因為陛下才被逐出洛陽,陛下心中絕對是對大王感佩無比的。”

  話雖如此。

  但司馬穎心中還是有些不安。

  “我聽說,如今陛下寵幸一介寒素?”

  盧誌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此人名喚王生,說是寒素出身,實際上無根無據,說不定連寒素都不是。”

  “當然,也可能不止是寒素。”

  聽到王生是寒素出身,和演心中便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

  “罷了罷了,到洛陽之後,倒是能夠會一會這洛陽王生。”

  司馬穎眼睛眯了眯。

  有些危險的光芒閃爍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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