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毒舌
作者:終晚夏      更新:2022-04-23 19:07      字數:4967
  第1章 毒舌

    沒入窗台的風,吹起布藝窗簾下擺,沿路翻起一縷黃昏。

    手機倒扣在青藍色床頭櫃打轉,連續震動幾十次後,被團裏伸出一隻手,冷白的腕部纏繞一根緋紅細繩。

    埋在被子裏的人探出半個墨綠色腦袋,他懶得去看來電顯示,翻身接通電話。

    “宋祖宗,還睡呢?”電話那頭傳來無奈的女人聲,“太陽都快落山了。”

    “說正事。”宋稚指尖插入發絲,嗓音是剛睡醒的沙啞。

    “少半夜在微博罵人,也不至於一睡不起。”經紀人琳達嗓音尖銳刺耳。

    宋稚踏入內娛兩年,無作品、無演技,卻憑借一張臉和無法無天的嘴,霸占娛樂圈頂流。

    因為嘴毒,他享有內娛第一毒舌和娛樂圈紀檢委稱號。

    今天淩晨,宋稚和一名十八線藝人微博對罵三小時。評論區烏煙瘴氣、熱火朝天,與宋稚相關詞條掛滿熱搜。最終戰爭以微博癱瘓,技術小哥哭訴求饒被迫終止。

    “今兒早上不到六點,十八線的經紀人就跪在我家門口哭,罵我負心女人不守信,你丫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前些天,琳達剛允諾十八線的經紀人,管住宋稚的嘴,放他家藝人一條生路,可不出三天,宋稚就來打她的臉。

    在娛樂圈,惹上宋稚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沒後台還敢跟他對罵三小時的,等同於職業生涯被判死刑。

    “哦,他哭著下跪,你扛不住要和他結婚?”宋稚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終於找到下家了?”

    “滾蛋,說正事。”琳達沒心思和他開玩笑,“十八線這種小咖位,你至於沒完沒了整他?”

    一個月前,宋稚受邀參加一檔綜藝,在兩位搭檔配合遊戲中,那位十八線趁機多次對女嘉賓動手動腳。

    宋稚不顧正在拍攝的相機,揣兜走到他身旁,一腳踹上後背,直接斷掉三根肋骨。

    宋稚的“黑粉”數量龐大,背後還擁有惹不起的靠山。十八線的經濟公司隻好吃啞巴虧,電視台也不敢惹,節目被迫停錄,連新聞熱搜都沒上。

    原本這事宋稚早忘腦後,昨晚他睡不著刷微博,看到十八線被選為“婦女聯合會宣傳大使”的熱搜,還虛情假意提倡尊重女性。

    十八線願意當婊.子宋稚懶得管,但非要立牌坊就別怪他心狠手辣。

    沒想到那小子既蠢又不禁逗,隨便兩句就開始炸毛。他的腦殘粉迅速入住評論區為偶像抱不平,可區區一個十八線,粉絲量趕不上宋稚“黑粉”的千分之一。

    “罵他有助睡眠。”宋稚懶洋洋掀起眼皮,起身下樓喝水。

    琳達對著話筒嘶聲力竭,“從淩晨一點罵到四點,你丫跟我說助眠?他媽仨小時都沒讓您睡著?”

    “哦,他連助眠的作用都沒了。”

    垃圾。

    琳達深呼吸,“宋祖宗,您讓我消停消停成嗎?我為你得少活多少年?”

    “你多活也找不回逝去的青春。”

    “是,就你年輕,還沒過青春叛逆期!”

    “可你已經迎來了更年期。”

    宋稚能聽到琳達急促憤怒的喘氣聲。

    “我要是辭職了,看你怎麽辦!”

    “我錢給得多,你舍不得。”

    “那他媽是你錢嗎?那是你的老公的錢!”

    半年前,經紀公司單方麵要與宋稚解約,第二天,宋稚的老公就把公司全盤買下。

    宋稚在內娛耀武揚威還平安無事,都源於他的老公——嚴淮。

    這個神秘男人從未出現在大眾視野,卻總能幹脆利落幫他擺平一切。

    “合法關係,他的就是我的。”宋稚說。

    “你要點臉行嗎?”

    “怎麽,刺激到你了?”宋稚端起水杯,喉結跟著滑動,“你這麽凶,嫁不出去也正常。”

    “行行,我認輸。”琳達了解他的個性,“我就是想提醒你,你的微博賬號收回,暫時由我管理。”

    “無所謂。”

    對於宋稚來說,罵人可以隨時隨地,根本不會受到微博賬號的限製。

    “對了,你老公快回來了嗎?”

    “沒有。”

    他才不會回來,嚴淮恨不得永遠不見他。

    畢竟,自己是一個用下三濫手段和嚴淮發生.關係,再要挾對方和他結婚的人。

    “行,不說了,十八線的經紀人又打電話,我先去處理他。”

    “喂,你別理他。”宋稚說。

    “怎麽了?”

    “我怕你受不住誘惑,跟他好。”

    “滾!”

    被掛斷電話,宋稚肩膀鬆散下垂,他彎身嵌進皮質沙發,把身體埋進臂彎。

    他討厭被人提及嚴淮,隻要一想到他,心就像被浸在不加糖的檸檬起泡水,長久無法平複。

    如同他昨晚入睡時的夢。

    已是近兩年未見的人,宋稚還是會隔三差五夢到他,甚至不知羞恥的在夢中重複那晚的劇情。

    兩年前,即便當時的他半夢半醒,依舊記得自己鼓起勇氣扯開的領帶扣,還有對方留在他身上的溫度。

    他念念不忘於那場經曆,刻骨銘心嚴淮給的溫柔。

    宋稚揉亂頭發,強迫自己不再胡思亂想。總要找點事做,才能不想他。

    他點開微信,找到琳達的頭像。

    「您發起了一筆轉賬:20000。」

    琳達:「幹嘛?」

    「拿去辦張美容卡。」

    琳達:「終於知道姐姐為了你多不容易,良心發現了?」

    「這倒沒有,單純怕你被氣出皺紋,更找不到男朋友。」

    琳達:「滾!!!」

    宋稚抱著手機笑了一會,繼續按下幾個字。

    「刪了沒?」

    「琳達開啟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的朋友。請先發送驗證朋友請求,對方驗證通過後才能聊天。」

    意料之中,宋稚暗滅手機,隨手丟在一邊。琳達每隔幾天就能刪他一次,兩個人的聊天記錄穿插各種係統提示。

    過不了幾天就得加回來,不嫌費勁。

    已是下午五點,宋稚揉了揉肚子來到餐廳。他不喜歡家中有外人常在,保姆蘭姨會在固定時間送一日三餐並打掃房間。

    餐桌上原封不動擺著早餐和午餐。宋稚沒胃口,也懶得拿去熱,他返回客廳,從攤滿茶幾的零食桌上拎出一袋薯片,坐回沙發。

    電視機裏,本地衛視在播一檔青春偶像劇,男二是被宋稚踹斷肋骨的十八線,他沒換台,咬下一口薯片。

    光知道十八線唱歌難聽,沒想到演技也這麽爛。

    真下飯。

    “沒後台沒演技還敢混娛樂圈?”宋稚對著電視自言自語,“有時間立牌坊,不如回去讀義務教育。”

    房內傳出除去電視節目和薯片以外的哢嚓聲,這個時間段,家裏隻有宋稚一人。

    薯片懸在嘴邊,宋稚循聲轉頭,在門口方向,他發現了聲音的製造者。

    紅木色的雙開大門內,佇立一名身穿深色風衣的男人。他手推黑色李箱,英俊的麵容猜不出心情,從頭到腳打理得一絲不苟。

    宋稚僵持在原地,他能聽到心髒失速跳動的聲響。

    闊別兩年的重逢,將回憶一並湧入腦海,淹的他遍體通明。

    這個從十五歲就偷偷喜歡的人,這個昨晚害他到失眠的人,正冠冕堂皇站在他幾米之外。

    門扇外的風猛地吹折衣擺,身後的殘陽給嚴淮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邊,他領口微開,宋稚的視線卻執著於喉結左側那枚圓滑點痣。

    兩年前,他曾吻過那裏。

    大腦在一瞬間被灌入重金屬,卻還能聽到嘩啦啦的流水聲,非條件反射般,他迅速起立,手背身後,“你、你回、來了。”

    “嗯。”嚴淮的視線隻在他身前停頓幾秒,便回神脫掉風衣。

    不再被關注的宋稚如釋重負,他深呼吸,按住雙腿努力讓其不再發軟,轉身順著樓梯往上跑。

    “站住。”嚴淮叫他,伴隨嚴肅的命令口氣,“你老公回來,都不懂迎接?”

    “老公”這個詞,宋稚可以在任何沒有嚴淮的場合隨意掛在嘴邊、收放自如,但當“老公”真正站在麵前時,他連大氣都不敢喘。

    宋稚指尖蜷縮嵌入掌心,他按捺住慌張和沒來由的欣喜,猛地轉回身。

    “嘶——”

    途中,宋稚小臂劃過金屬裝飾的邊緣,疼痛感沿著頭皮蔓延,他沒顧上其它,急忙來到嚴淮身邊。

    幾何規則的吊燈打亮寬敞廊廳,宋稚視線卻隻敢停在黑色的行李箱,他握住金屬把手,“我、我幫你、拿上……”

    “不用。”

    宋稚的手臂被嚴淮截住,溫熱幹燥的掌心緊貼皮膚,每一根毛細血管都因此拚命擴張。

    “你躲什麽?”嚴淮攥緊一分,又往自己身側拉攏。

    宋稚忘記回應,他牙齒打在下唇,默默在心裏讀秒。

    嚴淮視線掃過手臂處的劃痕,在白皙皮膚上紅透紮眼,“疼麽?”

    宋稚搖搖頭,視線停在腳尖。

    身體吹入一團氫氣,懸在半空中忽高忽低,被人牽著跟細線,任由擺布。

    “冒冒失失的。”嚴淮的口氣耐人尋味。

    對方似乎並不打算輕易放過他,指節圈住手腕,拖動皮膚摩挲兩下,“瘦了。”

    宋稚大腦生鏽,機械性地搖了搖頭,意識到反駁對方不大不合適,又幹脆點點頭。被折磨到頭疼腦熱時,嚴淮終於鬆開他的手。

    後者把行李推到一邊,往裏走。

    宋稚則顫顫巍巍跟在身後,不敢抬頭,隻能根據頂燈打下的陰影,控製彼此的距離。

    嚴淮來到沙發邊,停下。

    宋稚順著前方,視線留在嚴淮腳邊,險些喘不上氣。

    潔白的羊毛地毯上,撒落一地薯片,是剛才因緊張無意間掉落的。

    宋稚嚇出一身冷汗,慌忙蹲到地上收拾。

    “不用,等下叫蘭姨來收。”

    宋稚指尖還捏著些薯片碎屑,他緩緩起身,像是犯錯的孩子,手背在身後,等待被批評。

    半分鍾後,他聽到嚴淮的歎氣聲,“你上樓吧。”

    得到解放的宋稚點頭,沒敢有片刻猶豫,撚著薯片碎屑往樓上跑,他的房間在別墅三樓。

    剛走到第二層時,宋稚心有不甘,這麽久沒見,要再看一眼才行。

    他回眸,下一秒和嚴淮視線相接。從對方的眼神裏,他看到的不是久別重逢的喜悅,而是微妙的煩躁和失落。

    嚴淮哥哥不想見他,看到他並不高興。

    宋稚被灌入冰水,冷得打顫。他收斂目光,失落跑回房間。

    他把自己關進臥室,懷抱一隻毛絨兔子窩在被團裏。

    兔子是嚴淮哥哥送給他的。

    心跳緩和下來後,宋稚從被子裏伸出手,眼神停在手臂處。

    隻是一條普通劃痕,這裏早就沒了痛覺,但被嚴淮碰過的區域仍在燒火,對方每一個關節接觸的痕跡,都印刻在腦海裏,再也揮抹不去。

    兩年未見,依舊想念。

    明明可以相安無事,他為什麽要突然回來?總不能是離婚吧,可協議條款沒約定離婚日期。

    就算要離婚,找他助理操作就行,當初領結婚證的時候,嚴淮也沒有親自到場。

    手機震動聲響起,宋稚從被子裏鑽出來,“還沒一個小時就忍不住了?”

    “我沒功夫跟你胡扯。”琳達毫不客氣,“提醒你,今晚八點有個慈善募捐活動,司機會來接你,有記者拍,穿正裝。”

    “還有,把你那綠毛染回來。”琳達沒好氣,“別整得跟你老公給你戴綠帽似的,晦氣。”

    頭上的墨綠發色,是前幾天宋稚和琳達賭氣染的,他曾頂著一頭綠毛,受邀參加素人戀愛節目嘉賓,還被路人拍下,在熱搜上掛了一天。

    宋稚揉了揉頭發,“我不去了。”

    “於澄遠可是盛裝出席,你退出戰鬥了?”

    宋稚雖然嘴毒,但並非無理取鬧、見人就罵。但他和影星於澄遠卻有著永遠扒不清的矛盾,宋稚恨他入骨,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諷刺打壓他的機會。

    “暫時休戰。”

    “怎麽了?改邪歸正重新做人?”琳達調侃,“用不用我發條官方通告,說你認輸了?”

    “笑話,他還沒跪下叫爸爸,我怎麽可能認輸。”

    “那怎麽了?”

    宋稚喉嚨發澀,“他回來了,我最近得老實點。”

    “誰?”

    “我老公。”

    “哦,他還挺積極。”

    “什麽意思?”

    對於嚴淮回家,琳達似乎並不意外。但她和嚴淮並無交集,所有事情都由嚴淮的助理出麵解決,琳達根本沒資格得到嚴淮的行程。

    “你怎麽知道的?”宋稚問。

    “是你讓他回來的,忘了?”

    “我什麽時候讓他回來了?”他這兩年和嚴淮根本沒聯係。

    “星域電視台的婚戀綜藝你還記得嗎?”

    兩個月前,電視台重金邀請宋稚參加一檔婚戀綜藝——心動百分百。

    該綜藝於澄遠也會加入,有他的活動宋稚絕不缺席。這檔節目需伴侶雙方共同參與,可他連嚴淮在哪都不知道。

    見宋稚不回話,琳達繼續道:“為了不輸給於澄遠,你那天親自給你老公打了電話。”

    “不可能。”

    宋稚寧可跪在於澄遠的麵前叫爸爸,也不會給嚴淮打電話。

    至於請嚴淮一起參加婚戀綜藝?除非讓他去死。

    “就知道你不認,還好我錄了視頻。”隔著電話,宋稚聽到按鍵的聲音,“喏,發給你了,慢慢欣賞。”

    琳達不冷不熱加一句:“嘖,特刺激!”

    宋稚點開視頻,畫麵中的他還染著兩個月前的銀灰色頭發。他坐在酒吧卡間內,周圍是嘈雜的背景音,即便環境昏暗,也擋不住他因醉酒而發紅的臉。

    視頻畫麵裏的他掏出手機,對著攝像頭說:“你等著,我現在就把他叫回來,一起幹翻那個王八蛋!”

    醉酒的宋稚並未翻通訊錄,一邊說一邊按動鍵盤。滾瓜爛熟的十一個數字,確實是嚴淮的號碼。

    視頻外的宋稚指節繃得蒼白,他躬坐在床邊,屏住呼吸。

    視頻中出現嚴淮的聲音,帶著勾他魂魄的語調,“喂。”

    下一秒,手機被瘋狂甩出,直到金屬邊緣滑至牆角,磕出清脆聲響,耳邊黏膩撒嬌的尾音還沒結束。

    視頻中的宋稚,對著電話那頭的人喊:“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