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郡主
作者:馮苦懦      更新:2022-04-22 16:33      字數:4527
  第八十章 郡主

    ,想見嬋兒了?,

    是夜, 京郊紮營地點燃燈火,一片哄鬧。

    大群人圍坐,其中擺滿酒壇, 若非穿著有異, 怕要分不請原州和北地的將士。

    一部下湊到尹稷身邊, 小聲問男子的身份。

    尹稷解下披風, 目光越過搖曳的燈火,對上人群裏的謝厭, 眼神一寒, 冷道:“覬覦小姐的人, 你們看著辦。”

    “什麽?”部下立即攥起拳頭,“將軍放心, 兄弟們保證喝死他。”

    尹稷抬手:“到底是嬋兒的朋友, 別太過火。”

    “末將知道分寸。”

    部下氣勢洶洶過去,尹稷沒打算對酒, 進帳處理軍機要事。

    此次收到皇上的密信,悄然回京, 北地仍有將士駐留。如方公公所說,明日便會早朝, 將禪位的事情解決, 屆時勢必一番風雨,他不可放鬆。

    尹稷快步入帳,忙起來不知時辰。

    等停了筆, 鬆鬆肩頸時,部下疾步入內, 大驚道:“不好了將軍。”

    “報。”尹稷頭也不抬。

    部下揪起眉頭:“您、您帶來的那人, 把咱們的先頭兵全都喝趴下了!”

    尹稷猛然轉身, 不敢相信:“全部?”

    “特地選出酒量好的十人,組成的先頭兵,先是一對一和他對打。”部下說著也臊,摸摸鼻子,“後來比不過,索性一起上,可還是吃了敗仗。”

    尹稷倒是奇了:“他沒喝醉?”

    部下臉色微微別扭:“將軍親自去看吧。”

    帶著疑惑,尹稷大步邁出營帳,見那方圍著裏三層外三層的人,悄聲靠近。

    擠進去,立刻瞪大眼睛,愕然驚住。

    隻見那謝厭,懷裏抱著一壇酒,眼神迷離,疤痕發熱,整張臉都紅了。單手撐頭,半靠著石塊,嘴裏更嘰裏呱啦不知在說什麽。

    謝厭念著念著,捕捉到人群中尹稷的身影。

    全然沒意識到尹稷的驚愕,抬眉揚笑,搖搖晃晃站起來。

    他似要邀功求誇讚,雙眸漆亮點星:“將軍,我,我作了一句詩,您聽聽如何。”

    不等尹稷拒絕,便是好幾句咕咕噥噥,依稀有什麽“星”啊“月”的。

    “,”

    尹稷扶額。

    此人與他毫不相幹,但見四周將士忍笑,卻莫名一陣羞恥。

    尹稷趕緊把人拽走了:“閉嘴吧!比老夫的文辭還不如。”

    他臊極,自覺老臉丟盡,半拉半拽地抓進營帳。

    其後,人群陡然爆出哄堂大笑。

    尹稷額角跳了跳,握拳,往仍在嘟噥念詩的人瞪去。

    喝什麽酒,不像話,他必得教訓一二。

    還沒來得及說,謝厭突然睜大眼睛,一副懵懂,掰著手指問:“這句詩收尾用‘芳’還是‘芬’字好呢?”

    尹稷險要氣暈。

    “老夫看明了,你就沒有作詩的天分。”

    謝厭抬起頭躍躍欲試:“我覺得可以用‘花’字。”

    尹稷:“,都不好。”

   ,

    宮變的次日,後宮諸位再愚笨,也得知皇子逼宮的事。

    妃嬪意圖給母家傳遞消息,卻發現宮門嚴守,連蒼蠅都飛不出。

    當下人人自危,鹹明殿裏卻分外祥和。

    尹嬋不知皇上的病痊愈了,亦或沒有,但能確定的是,昨夜昏迷,是實實在在假裝為之。

    想到三皇子被亂箭射死,二皇子隻餘殘生,她看向皇上的眼神,不免畏怯。

    彼時,殿內安安靜靜。

    皇上伏案批奏折,方公公侍立一旁,尹嬋和旁的宮人整理藏書。

    明日要早朝,皇上讓請安的妃嬪都回去,就連太後也不見,埋頭案前,像要把生病這些時日耽擱的奏折全部批複。

    想法是好的,可身體到底撐不住。

    黃昏前後,他擱了筆,被方公公扶上龍榻。

    用完藥,宮人便知道皇上要歇息了,心照不宣地退下。

    尹嬋將藏書放好,跟著要走,剛到門檻,卻被皇上喚住:“嬋兒留下。”

    方公公不動聲色地掩了門。

    尹嬋和往常一樣,抱了琴,在龍榻邊上的案幾前坐下。

    皇上閉眼聽了會,再睜開時,掃視一旁沉默撫琴的女子。

    琴音嫋嫋,婉轉柔情,撫沒了這座宮殿昨晚的血腥味道,神思都清明。

    不得不說尹家女自小請了嬤嬤教養,德才可堪配皇子。三子趙生逼宮前,他和方公公連同太醫通過氣,卻隱瞞了尹嬋。

    萬沒想到,尹嬋會在趙生拔刀相向時,擋在他麵前,與其周旋。

    雖柔弱,卻承父毅勇。

    皇上笑了笑,撫著胡須,悠然相問:“昨夜朕沒有放你出宮,今晨尹將軍求見,朕亦避了他。你就不擔心,朕有意留你在宮中侍奉?”

    他坦然問出,是要看尹嬋的態度。

    珠落玉盤的琴音沒有停下,尹嬋垂著眼皮,專注於此。

    過了一會,她似想好了,才笑著回答:“家父戎馬一生,忠心耿耿,陛下是賢明君主,愛惜臣女,有幸侍奉禦前,是臣女福分。”

    皇上意味不明地歎了口氣。

    尹嬋抬眸,帶著疑惑。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眼底發青,疲乏不堪。

    見此,尹嬋起身,到龍榻前行禮,好聲勸道:“明日要上朝,還請陛下盡早歇息。”

    禦醫說過,皇上是醒了,身體卻已落病根,不可過分勞累。

    昨夜到現在,他批複了不少奏折,心神俱疲。

    尹嬋擔心如此下去,恐怕撐不住,皇上卻擺了擺手,示意無礙:“朕有虧欠。”

    他一字一句地說:“這些年,鎮國大將軍替朕保家衛國,功勞至高,朕卻一直不敢重用,唯恐前朝名將功高震主一事再現,以至尹將軍雖享威震滿朝的聲譽,卻無實權。”

    尹嬋看見他緊蹙的眉眼。

    年邁的帝王病魔纏身,躺在龍榻,追憶往昔的錯事。

    “這是其一。”他喃喃道,“其二更有悔,朕自知已是彌留之際,臨到死前卻受奸臣蒙蔽,行事昏庸,不信忠良。”

    尹嬋神情微變,咬了下唇,立刻道:“陛下英明神武,必定長命百歲。”

    皇上輕笑,看著她說:“當日沒有徹查原委,便收去將軍府,宣以尹將軍通敵罪名,讓你流落民間,數月方尋回。”

    話到這,語氣漸漸低沉:“不知你在外過的可好,是否遇危難,朕會還回尹家忠骨,補償於你。”

    尹嬋訝然不解。

    但已無她詢問的機會,皇上睡前,最後說:“你退下吧,朕累了。”

    尹嬋低頭稱是,走出鹹明殿。

    時逢深夜,她未有睡意,在鹹明殿宮人居所的前庭獨坐。

    遙望天際越發變圓的月亮,思念宮外的父親和謝厭。

    皇上問她,可害怕從此留在宮中,尹嬋當時笑著回答,但的確不安。

    她自認抵不過鹹明殿裏侍奉許久的宮人,雖不至笨手笨腳,但做事有生疏。自被調來,也犯過錯,皆因方公公寬宏大量,不曾責罰。

    父親班師回朝,為何她獨被留下?

    尹嬋托腮,思前想後,不解其意。

    這時,兩位眼生的太監在方公公的引路下,來到院中,手捧懿旨,尖聲道:“尹嬋何在?”

    她立刻拋去雜念,跪下接旨。

    “太後懿旨,傳尹嬋覲見,尹小姐,快請更衣,隨老奴去吧。”

    尹嬋猝然抬頭,心口澀疼了下,呼吸微滯。

   ,

    天剛蒙蒙亮,樹葉的朝露還沒幹,尹稷就在營帳中換好了朝服。

    挑開帳幔,謝厭已經在等他了。

    昨夜醉成那樣,起得倒早,尹稷漫不經心道:“你也要進宮?”

    謝厭搖頭。

    尹稷自顧將衣袍撣好:“等在此,所為何事?”

    謝厭是想知道阿嬋的消息,尹稷入宮,屆時必會打探。

    但尹將軍對他已有不滿,昨晚醉酒失態,他回想起來,此刻仍難為情。謝厭抿住唇,眼睛閃躲了下,便躬身,抱拳說道:“承蒙不棄,在下願為將軍左右。”

    尹稷輕笑,不留情的戳穿了他心思:“想見嬋兒了?”

    還來他跟前來獻殷勤,隻怕他打量著自己帶走嬋兒,便要回將軍府,此後再不能見麵,腦子倒不傻。

    謝厭對他的揶揄視而不見,頷首道:“將軍英明。”

    尹稷濃眉一挑。

    他對眼前人的想法和謝琰不同。

    謝琰是蠢貨無疑,可這個人,容貌雖有異常,卻不是謝琰那等背信棄義的,武功好,心性也夠。

    最要緊的是,嬋兒肯把烏木簪交付與他。此人在嬋兒眼中,必是特別的存在。

    隻這一點,尹稷就不會拿他怎樣。

    昨日鹹明殿外的苦苦等候,信陽侯府他的相助之情,尹稷沉吟,姑且見他真心掛念嬋兒的安危,稍作遲疑,從懷裏取出一封書信。

    “我有一部下正在護國寺中辦事,煩你走一趟,將此信件交付。”

    謝厭暗生雀躍,麵不改色道:“敢問此人姓名?”

    已到時辰,再不趕路,上朝便遲了。

    想來今日的早朝會有一陣工夫,尹稷不再延誤,匆匆落下幾字:“胡春午。”

    說完便跨上馬,疾行著離開營地。

    遠遠等候的宋鷲走來,眼含驚詫:“竟是五哥,當日受公子委托襄助尹將軍,不料,竟在軍中謀了職。”

    謝厭雖有納罕,卻在意料中。

    胡春午生於邊關,颯爽豪邁,最佩服行軍打仗的將士。短短數月,他能得此重用,謝厭亦感到高興。

    將書信收好,謝厭囑咐道:“我去尋他,你等在此留下。”

    宋鷲領命。

    謝厭頓了頓,遠眺皇城的方向,唇角一勾:“另外,告訴謝雲重,即刻調整兵馬,今日下了朝,便是另一番天地了。”

    風雲萬變,不過朝夕。

    宮門開,朝鍾大響,百官進宮,候立在早朝的榮德殿內。

    月餘因病罷朝,百官惴惴不安。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得見皇上身體好轉,都放下心,依次奏報。

    皇上一揮手,榮德殿內靜謐,方公公高聲長呼:“宣鎮國大將軍尹稷覲見,”

    話落,殿內霎時倒吸了幾口氣。

    官員全都震住,議論聲層層起伏,扭頭望向殿外,一時喧鬧難以平息。

    等看到尹稷的真容,見他跪在殿中,受領敕封,才肯相信當日的衣冠塚是假的。

    他並未陣亡,而是潛入敵營,舍身為國,幾番生死終讓北地的烏綏國俯首稱臣,功勞偌大。

    朝堂上,官員派係瞬息變化。

    這次早朝,注定不平凡。

    皇上宣了四件大事,其中有三足夠讓朝臣為之震撼。

    “朕自登基以來,凡有政事,矜矜業業,未敢倦怠,今沉屙難起,受愧祖宗。皇長子趙決,中宮長嗣,溫良恭儉,愛恤民情,天命所屬,立為皇太子。”

    “朕病魔纏身,恐不久矣,順天應命,自請禪位。鹹和三十七年五月十九,皇太子持璽入鹹明殿,奉詔登基,敬告天下。”

    “鎮國大將軍尹稷,北伐烏綏,膽識過人,驍勇善戰,單槍匹馬探取敵將首級。屢立奇功,招降烏綏國,加封一等盧國公,留駐京城,輔佐新帝。”

    “當日朕得知尹將軍‘陣亡’,為防泄露天機,便宣召其女入宮,留在太後身邊。朕感念將軍汗馬之功,又念尹氏女柔嘉毓秀,侍奉太後盡心竭誠,封昭平郡主。”

    此聖旨,完完全全抹去尹嬋與原州的一切。

    這是她初入宮時,皇上便擬好的旨意。

    尹嬋失落偏僻之地長達數月,為顧其清譽,唯將她放在太後身邊。

    聖旨皆下,百官震撼。

    這一日,朝局動蕩,久久難以平息。

    下朝之後,尹稷承了同僚的恭賀,尋到方公公,借一步說話。

    “國公爺大喜。”方公公忙道。

    尹稷寒暄兩句,便拱手,低聲詢問:“不知小女如今身在何地?”

    “郡主不是一直陪侍太後嗎?”方公公笑道,“每逢今日,太後都會去護國寺禮佛。”

    尹稷古銅色的臉上仍然忐忑。

    方公公點撥他:“國公爺且安心,想來,太後疼愛郡主,不忍見父女相隔,興許不久,國公爺便能如願。隻盼郡主往後也要時常進宮,陪伴太後。”

    尹稷這才放了心:“有勞公公。”

    與他告辭,尹稷走到宣武門,複又被同僚笑嗬嗬攔住。

    百般的奉承,應接不暇。

   ,

    護國寺。

    殿脊高展,院牆杏黃,一千多年的古寺,至今香火鼎盛。

    和胡春午會麵後,謝厭牽掛阿嬋,無意久留,提步離開。

    此時,一頂華貴的寶轎路過,飄然落下一條絹帕,上麵繡著燦爛的金佛花。

    許是想起阿嬋曾為母親繪作的丹青,破天荒的,謝厭傾身拾起。

    轎旁的婢女匆匆尋至,謝厭便交還了。

    卻聽她低聲說:“多謝公子,這條絹帕我家郡主極為愛惜,命奴婢前來,邀公子寺中寮房一會,親自答謝。”

    ,最新評論:

    【咋還不更新呀】

    【要見麵了?】

    【這皇帝怎麽還不安排父女倆見麵?】

    【要見麵了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