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算賬
作者:馮苦懦      更新:2022-04-22 16:33      字數:4417
  第七十八章 算賬

    ,他是想嚐嚐拳頭了。,

    尹大將軍虎眸豹眼迥然如炬, 讓此刻的謝厭不由雪上加霜。

    誠然,在令胡春午赴北境襄助將軍始,他就有想過見麵的一日, 但絕不是眼前這種境況下。

    昨夜陡然收到阿嬋的消息, 給了信物, 讓他與回京的尹將軍接應。當時事發突然, 雖忐忑,卻也顧及大事, 無暇亂想。

    但現在不同, 雙雙佇立殿前, 有太多的工夫和心思,宣告兩者的身份。

    正如大皇子眼神所示, 身旁昂藏的男子, 雄姿威厲,氣魄豪邁, 那不僅是威震北地,敢孤身入敵營探取首級的鎮國將軍, 更是阿嬋的父親,亦是他該、認真對待的長輩。

    但謝厭什麽都沒有準備好。

    胎記理當用清水反複洗淨, 左邊疤痕也應找大夫拿膏藥, 雖不能盡善盡美,但將這些瘢塗抹得不那麽猙獰可怕。

    或,或者索性佩上麵具, 遮蔽住本不該被人瞧見的東西。

    然而,這都是他不曾想到的。

    謝厭收緊了手, 瞳眸顫動。他想, 是迷戀久了阿嬋看他如普通人一般無二的眼神, 便也忘了,其實凹凸崎嶇的傷疤,難看又惡心。

    他的親生父親尚且無法接受,惶亂是一個他試圖迎娶愛女的男子。

    謝厭心若擂鼓,倉皇別開了眼睛。

    “誒?”趙決眨眨眼,覺察到謝厭的反常。

    這時,方公公從鹹明殿出來。

    給趙決和尹稷行禮,再作一副擔憂模樣,歎息道:“陛下龍體欠安,免了請見,殿下與將軍都回吧。”話到此稍頓,又說,“明日當宣百官入朝。”

    趙決聽出他的意思,待那時,便是父皇退位了。

    他不由感懷。

    尹稷劍眉倒豎,急道:“老臣的女兒,”

    方公公但見他仍披著昨夜的銀甲,眼底烏青,語氣便輕緩許多,笑著說:“回稟將軍,嬋姑娘既是鹹明殿的人,自該侍奉禦前,您還是請回吧。”

    “這。”這算什麽事。

    尹稷和趙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反常。

    趙決試探問道:“是父皇屬意尹姑娘留下?”

    方公公笑眯起眼睛,轉向尹稷,似寬慰道:“嬋姑娘在禦前一切都好,陛下很是看重,還請將軍寬心。”

    尹稷如何放心。

    但身為臣子,豈可質問君上。

    他搓搓手,遍布的傷痕和粗繭無一不是握金槍的憑證,壓低聲音問:“可否讓老臣與女兒見一麵。”

    方公公笑了笑,委婉拒絕了。

    尹稷免不得多想。

    就連趙決,也皺眉看了謝厭一眼,不覺擔憂。

    方公公見幾人麵色頗異,就知是想岔了,搖頭失笑,走近些許,小聲提醒:“嬋姑娘身在鹹明殿侍奉一事,陛下有意,不可外傳,你我等人知曉便可。”

    尹稷臉變了變,一時青一時白,最後扯了扯笑,閃眼說:“當然。”

    方公公便進殿了。

    三人往回走,快出宮時,尹稷愣是憋不住,回想方公公一字一句,越發覺得奇怪,站定,急問趙決:“殿下,這,皇上想做什麽?”

    實則,趙決也不懂。

    或者在昨日宮變中的父皇,已不是他熟悉的那位。

    趙決記憶裏,父皇一向高高在上,固執己見,雷厲風行。自十四歲起,便把他下放各個府郡,行事果斷,任憑臣下替他謀情也置之不顧。

    十一年來,趙決去過無數地方,每每由父皇嚴詞安排,容不得他抗拒。

    他以為自己是棄子。

    二弟三弟皆在朝有官職,離皇威更近,善知帝都風雲變動,也早早拉攏人心,自成派係。

    但孰能想到,這是父皇在替他謀劃。

    趙決不懂,卻又懂了,父皇不需要臣子來選擇新君,把他下放十餘年,求的是民心所向。

    昨夜入睡前,趙決便想過,是否他身邊長年跟著父皇的人,看他行事,以此來判定是否能成為合格的帝王。

    他一時悵惘。

    低低沉歎,看向尹稷說道:“將軍放心,我想父皇不會做出格的事。”

    尹稷遲疑了。

    出格,於天子來說,世上什麽事,都不是出格。

    心知問大皇子也無用,他目光一轉,對上自方公公說話起,便不吭一聲的謝厭。

    這一看不得了。

    謝厭容貌實在特殊,他腦中閃過幾個畫麵,昨夜城樓上,一人拿著烏木簪,為他們打開城門。

    烏木簪。

    尹稷眯起眼睛。

    “不知這位公子,是殿下的?”鹹明殿外,兩人眉眼傳話,怎能瞞過尹稷。不過他掛念嬋兒,沒空理會罷了。

    趙決一噎,先看謝厭。

    後者頎長挺拔,抬頭,麵色鎮定,像是回了曾在原州叱吒風雲的氣勢。

    但隻有相熟的人才知道,他嘴唇緊抿成一條線,反複抖顫的鴉羽,宣告此刻已亂不可言。

    他麵向尹稷,抱拳道:“在下謝厭。”

    謝琰,?

    臭小子!

    尹稷腦子嗡嗡作響。

    他想起來了,回來後還沒有去“拜訪”信陽侯府。

    回京一路耳聞,謝琰已娶妻,夫人更金尊玉貴,是太後的娘家親戚。

    那嬋兒的婚事該如何?

    尹稷咬牙,氣得怒目大睜,擺擺手,哪管得上眼前的毀容男子是謝厭謝琰還是謝儼,捏緊拳頭,怒氣衝衝地轉身。

    飛快留了句“老臣去侯府算賬”,便帶滿身火氣,匆匆躍出宮門。

    銀甲披風當空一揮,氣勢洶洶。

    趙決喊了聲將軍,還沒說什麽,謝厭也跟著一句“告退”,大步追去。

    “誒。”他伸手,“你又去哪?”

    謝厭腳下定住,回頭,看著他的眼神晦澀,齒間擠出幾個淡薄的字:“信陽侯府。”

    趙決一震。

    總感覺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

    出了宣武門,謝厭追上尹稷的步伐。

    尹大將軍沒有想到自己入敵營的數月,未來女婿會另娶他人。

    昨日宮變前,他和部下秘密快馬加鞭趕到京城,僅在鹹明殿見了女兒一眼。當時她那麽柔弱,卻擋在皇上麵前,和三皇子周旋。

    尹稷心疼又驕傲。

    更難以想象,嬋兒在聽說他“陣亡”,又被謝琰棄後,是如何度過這幾個月的。

    皇上雖有密信,但隻提過與嬋兒相關的一句話,說她身在皇宮,萬望將軍無後顧之憂。

    其餘的,尹稷無從得知。

    他沉沉長歎,聽身後逼近的腳步聲,濃眉緊皺,回頭:“是你?”

    謝厭頷了頷首:“將軍。”

    尹稷負手,繼續往信陽侯府所居的巷子去,見謝厭跟在他一旁,似乎同路。

    他不出意外的,又想起昨夜的烏木簪。

    這下憋不住,看過謝厭的模樣和身量,開門見山道:“你是嬋兒結識的朋友?”

    謝厭低垂眼皮,身側勁瘦的手指輕蜷了下,澀然出聲:“是。”

    尹稷途徑一清淨的巷道,過了很久,轉頭看他,說話間有幾分小心翼翼,生怕聽見不好的消息,啞聲問道:“這些日子,她過得好嗎?”

    “日思夜想將軍。”

    尹稷怔了怔:“是我的錯。”

    他沒做掩飾,謝厭輕而易舉看見,身為父親對子女的疼愛和懊悔,日夜趕路,虯髯未剃,他頗有落寞蕭索,這些是昨夜勤王時不曾見到的。

    那時的尹稷,是救駕於危難的將軍,意氣勃發。

    今日的,是一個心疼女兒的父親。

    謝厭眼神微變,想再說說阿嬋,尹稷卻乍然改去衰頹的麵貌,恢複了神采英姿。

    謝厭一頓,抬頭上看,他們已站在信陽侯府中門前。

    門前兩座石獅,莊嚴並立。

    大門上,口銜銅環的異獸怒目圓瞪,煞是威風。

    謝厭嗓子有些澀啞,突然的,想到四年前,從原州一步步至京城,就是在這個巷子。

    他衣衫襤褸,渾身血跡,已經快站不住,但爬也要爬進去。

    往日種種,煙消不散,這座威嚴的府門,困住了母親,撇棄了他。

    如今再佇立於此,心境從未改變。

    但這裏麵的人,

    恐怕早忘了他的模樣。

   ,

    信陽侯府,議事堂中。

    侯爺正和愛子謝琰,並兩位幕僚商談大事。

    “昨夜宮中的變故,你等可有耳聞。”

    謝琰疑惑:“父親說的是?”

    宮變悄無聲息,趙雍和趙生的人被緝拿後,便沒有任何消息從宣武門傳出。

    謝侯沉吟道:“自打皇上稱病不上朝,我便隱隱覺得宮裏不太平,昨晚,城外的人傳來消息,有一支軍隊秘密進宮。”

    謝琰聽出了他言下之意。

    立儲這事月前就有爭論,朝堂上,支持三位殿下的各成一派。其中,以二皇子趙雍為太子之選。

    皇上遲遲不立嗣,身患重病,莫非宮裏已有定論?

    那軍隊,謝琰暗想,是進宮保駕。

    “兒子去兩位殿下處探探情況。”

    謝侯搖頭:“你別去,讓下麵的人走一趟。”

    謝琰看他愁容滿麵,溫言勸道:“父親切莫勞心,侯府自承爵,從未參與任何黨爭,聽命皇權,如此得了聖上信任。不論哪位殿下坐上皇位,信陽侯府都無功無過。”

    謝侯卻想法不同。

    “既說信任,為何事到如今,仍不宣旨覲見?冊立太子的大事,咱們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謝琰心裏有些涼:“父親怎麽想?”

    還能作何想法,謝侯大歎,看向他,意味深長道:“恐怕因那事,已失了皇上的倚重。”

    謝琰皺起眉,低聲喃喃:“您是說,鎮國大將軍?”

    “沒錯。”謝侯嘖道,“尹稷投敵賣國,證據確鑿,皇上收了敕造將軍府,而你和尹家女的婚事眾所周知。你難道忘了,在尹稷衣冠塚下葬的後日,皇上便稱說為父體勞多病,收了工部實權,回府將養。”

    謝琰麵色一點點變得難看。

    “前段時日,雖已起複,卻欽點了兩位侍郎,各個人才,難道不是為了牽製為父?”謝侯後悔道,“是我輕率,當年竟定下這樣一門親。”

    謝琰連忙說:“父親也是為了兒子好。”

    堂間父慈子孝。

    謝侯笑了笑:“好在你娶的是孟家,”

    突然,一小廝進來報:“侯爺,不好了!”

    謝侯拂袖怒道:“讓你守在外麵,什麽事,大驚小怪?”

    小廝喘著氣,驚魂未定:“是尹、尹將軍,”

    堂內霎時驚起連連的倒吸氣。

    普天之下,除尹稷,沒有尹姓之人可稱得上將軍。

    謝侯爺皺眉,快步到小廝麵前,質問道:“說清楚,什麽尹將軍。”

    小廝也一臉驚愕,方才險以為認錯了,抖著手往外麵指:“回稟侯爺,是那原鎮國大將軍尹稷,他沒有死,他回來了!”

    謝侯腦子空了下,一時無法思考,轉過頭。

    謝琰麵色微白,震驚地喃喃道:“尹將軍沒有死,這怎麽可能。”

    府外,石獅階前。

    尹稷背著手,目光沉沉看那高掛的侯府匾額。

    疤痕男子沒有要離開的念頭,這讓尹稷深感迷惑。

    他眯起眼睛,端詳幾眼:“你也要進去?”

    謝厭頓了一下,帶著殷切的眸子轉去,喉結滾了滾,試探道:“我,可以嗎?”

    尹稷橫眉倒豎:“想去就去,與老夫何關。”

    “那便去。”謝厭掩唇輕地一咳,目光微閃,“將軍入侯府,是為了什麽事?”

    尹稷拂袖,重重哼道:“謝家背信棄義,老夫自然要取回當年定親的信物。”

    謝厭便想起石花巷帶走阿嬋前,她曾摔碎了侯府給的玉佩,卻未帶走另一樣。

    當即就肅了臉,繃起唇,雙手捏緊,兩眼堅定,隱隱有要入內殺伐征戰的架勢。

    尹稷看笑了:“你這是作甚?”

    謝厭不敢看尹稷的眼睛,兩頰泛起一抹緋紅,抿唇正色:“我,我幫將軍討回來。”

    這話一副驍勇氣概。

    但說的不老實。

    “是嗎。”尹稷沒那麽容易相信。

    他是粗魯武將不假,但行軍多年,焉會不知察言觀色,沒好氣地瞥看一眼,涼涼啟唇:“若討回了,你意欲為何?”

    周遭一片冷寂。

    謝厭的心思已被看穿,再多說法都徒勞。

    暮春時節,心坎卻酷熱,他不再逃避,站得挺拔如懸崖的高鬆,直直望著尹稷,眼裏俱是鄭重:“提親。”

    尹稷臉立刻氣紅了,他就知道不簡單。

    當即怒容,幾乎是咬緊牙關一字一字擠出來的反問:“你再說?”

    謝厭巋然不動:“提、親。”

    尹稷:“,”

    他是想嚐嚐拳頭了。

    ,最新評論:

    【大大什麽時候更新呀】

    【打起來打起來,哈哈哈】

    【哈哈哈哈,將軍快氣炸毛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