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三裏橋鄉
作者:王命急宣      更新:2022-04-21 01:37      字數:2204
  自小便聽過修真界中能人輩出,有的怒目即能移山,有的揮手便可倒海,飛天遁地者不在少數。

  真當那等人物出現在眼前時,鍾守一又覺得自己是在做夢,那些前腳還凶神惡煞的黑羽稔獸下一刻已經紛紛僵直不動,就好像時空定格一般。

  很快,一具具被白光斬殺的稔獸軀體轟轟倒地,鍾守一回過神來,看著天上那個躺坐在朱紅色巨大葫蘆上的人。

  那是一個看起來憨厚且較胖的男子,估摸歲數和鍾守一死去的爹差不多,他摸著一顆閃爍金紅光彩的圓珠子,濃重的眉毛微微皺起,少頃忽而舒展笑了起來:

  “那小子,你喚何名?”

  鍾守一默不作聲,看著巨大的朱紅色葫蘆慢慢漂浮下來,距離雪地間不足一丈,葫蘆上有暗色的太極紋路,微弱的寧和氣息使得鍾守一心神逐漸平靜。

  但他有些害怕,頭向後麵搜尋,見自己的妹妹躲在老遠處,趕快提腿跑過去把人背起來,然後警惕看著並未動彈的葫蘆和那上麵的憨厚男子。

  少頃,見那男子饒有興致觀摩自己,鍾守一目光盯去楊傳福屍體上,稍一思索,背著妹妹快速回到楊傳福身邊。

  “嗚~六哥哥~”

  丫頭由抽泣轉為哭泣,鍾守一警惕盯著葫蘆上的人。

  常自在撇了撇嘴,“他靈魄已散,回天乏術了。”

  所說的正是已經死去的楊傳福,鍾守一聽罷,眼珠轉動,那股警惕鬆懈幾分,拱手道:

  “多謝前輩救命,請問靈魄散去還能再聚麽?”

  常自在搖頭:“凡俗軀體,陽元稀薄,一旦破損,幾無再聚的可能。”

  鍾守一癱跪在地上,渾身的氣力瞬間消散幹淨,魂兒好似一下子丟了一般。

  常自在也不催促兄妹二人。

  他趕路來晚了,沒能救下楊傳福,事先也不知道掌門的血親後人遇到這種危險,這世間的很多事,往往就差一點點,可就這一點點,既是鴻溝,難以逾越。

  楊傳福的命,沒了。

  ******

  梁國疆土在凡俗人類眼中可謂廣袤,三十六個州,除卻人煙稀薄偏遠蠻荒的福州、兗州等地,每一個地方的人口大多超過五十萬。

  江北之地,共有七個州,時至今日,最繁華的地方莫過於尋陽城和辛城。

  值得一提的是,尋陽城在百多年前的前朝治下,便是大城,而辛城,是近二三十年才變得繁華開來。

  往前數四五十年,辛城不過是一個破敗小城,靠著周邊寺廟積蓄人氣,名聲不顯。

  至於為何能有如今這般聲勢,百姓們心中都存著一個名字,既是辛城城主,也是辛城所屬地界的太守大人:張明遠。

  張太守是何許人也?不說辛城,整個國朝上下都無人不知,那是一個文能提筆定江山,武能踏馬安天下的傳奇老人,有他在一天,梁國三分疆土難生戰亂。

  他本是可以封王拜將位列宰執的人物,可偏偏不喜歡朝堂氛圍,國君屢次請他離開辛城,總是被他婉拒。

  也正是這樣,更顯得張太守是一個不為名利所動的隱士高人,梁國多數士子武人都將其視為畢生追求的目標。

  可惜這兩年那位老人已進耄耋之年,身體每況愈下,著實令許多仰慕之人憂心忡忡。

  辛城不算大,比之五十年前幾乎沒有擴展多少,但變得格外繁華,城中商隊絡繹不絕,城外官道時有差役駕馬飛奔。

  其它地方新修的關隘和小莊園數不勝數,唯獨三裏橋附近複古幽靜,若非有一間籬笆院子幹淨整潔,別人還以為這裏是什麽狐狼野狗居住的地方。

  事實上,城中百姓們都知道,這裏是張太守特意吩咐旁人不準翻造亂修之地,原貌已經保持了整整五十年,據說是張太守一位至交好友的故居,至於是誰的,哪會有人知道。

  上午的時候,大雪消停下來,一個鬢角霜白的男子緩步走在三裏橋上,他目光溫暖平和,麵上滄桑中帶著憂鬱,似乎是一個離家多年的遊子終於再返故裏,說不出的傷懷。

  他是鍾紫言,靈袍變成黑布道袍,木簪束發,如同一個凡俗道觀的中年道士。

  踏過橋,便能看見那個籬笆小院,五六十年前,自己在這裏讀書生活,練功識字,與當時的梁爺相依而活。

  院子裏的木屋似有人刻意維持,專門用染料將新木塗成老木,色澤和當年幾乎是一樣的,可終究是兩樣事物。

  負手站在這院中,心神遊動,仿若又回到當年,自己領著一群乞兒來到梁翁麵前,說要養授他們,梁翁隻笑著頷首,說:那少爺可得準備好吃苦頭。

  是啊,刮風下雨,電閃雷鳴,自己還未長大,帶著年齡更小的一群人努力活著,確實有些艱難。

  “白雲蒼狗,夢中之花。再是回不得當年青蔥時光,孩子們該離開的也都離開了。”

  鍾紫言哀歎一聲,緩緩坐在院中的木質藤椅上,原本壓在上麵的雪花幾乎是在瞬間蒸發,足見他一身修為已臻化境。

  椅子搖啊搖,眼睛慢慢閉上,耳中便回響起許多稚嫩清脆的聲音,那似乎是當年的孩子們正在背誦詩經:

  “依山傍水房數間,

  行也安然,坐也安然。

  一頭耕牛半頃田,

  收也憑天,荒也憑天。

  雨過天晴駕小船,

  魚在一邊,酒在一邊。

  布衣得暖尤勝棉,

  長也可穿,短也可穿。

  粗茶淡飯飽三餐,

  早也香甜,晚也香甜。

  閑暇無事鑒書篇,

  名也不貪,利也不貪。

  夜晚妻子話燈前,

  今也談談,古也談談。

  日上三竿猶在眠,

  不是神仙,勝似神仙……”

  時間緩緩而過,鍾紫言慢慢輕聲嗬笑:“來,跟先生念:

  日出東海落西山,

  愁也一天,喜也一天。

  遇事不鑽牛角尖,

  人也舒坦,心也舒坦。

  ……”

  到了午時,天上的大雪又開始落,一隊官兵快步向小院跑來,為首削瘦的那個錦袍青年人提著長劍,神色狠厲道:

  “都快點,我倒要看看那道士有幾斤幾兩,敢在我爺爺的地盤撒野。”

  後麵有個中年短須的將軍邊跑邊勸:

  “公子,不可魯莽啊,萬一他是國師的人……”

  “國師怎麽了?妖道誤國,屢次害我爺爺,真是他的人,更該殺!”青年人直接把劍拔了出來,一副一言不合便要殺人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