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你還不能走
作者:蘋果上的豹      更新:2020-03-29 22:47      字數:3463
  看著逃回白駝城方向的三個漏網之魚,阿烏眯了眯眼。

  此一役,他們俘虜一人,殺二十六人,僅有三人逃脫。戰果很輝煌。而且鬆林被完好的保存下來,隻燒了一塊荒草地,沒什麽大損失。他們用石油和積雪,分別構築了燃燒帶和防火帶,在石油的引導下,兩邊的火向著中間同一個方向燒,燒到中間接上頭了就會熄滅,很簡單的道理。

  達達很興奮,他雖然參與了整個戰鬥,但是他覺得自己一直像個旁觀者,看了一場顛覆他印象的戰鬥。

  他原本以為,三人對三十人的惡戰,就是你來我往、捉對廝殺,就是殺一個夠本兒殺倆賺一雙,就是橫刀躍馬、鐵血悲歌,就是拚盡最後一滴血。

  結果阿烏和人質雙雙顛覆了他對廝殺的認識,人質隻是想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招兒,用了些亂七八糟的繩子、鐵絲,點了些灰不溜秋的香火和野火,還有讓自己趴在雪地裏歪歪扭扭射了幾小根弩箭,大鸚鵡在樹林子裏演了些無人能信的戲,這些人就被人質牽著鼻子走了。而阿烏,隻是拿著他原本從十六寺裏隨手帶出來的粗劣弓箭,用了九支箭,以及幾根冰溜子,就把那些人幹掉了。

  阿烏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對付一群戰鬥力低下的烏合之眾,還幾乎用光了所有武器,這並不是什麽大勝。而且這裏離白駝城並不遠,逃脫的三個人回去報信的話,很快就會再有人追來。

  他敲了一下傻樂的達達,吩咐他去把匪徒身上剩餘的武器、糧食、棉衣集中過來,包括他自己射出去的弩箭,準備馬上就走。

  阿烏的想法比較現實,他們現在實際上已經快彈盡糧絕了,看起來很多的毒藥也所剩無幾,實際上要不是人質拿出的毒藥厲害的話,他們還不能如此快的結束戰鬥。

  人質的毒藥……阿烏心中陷入了沉思。那毒藥和自己匆忙采製的毒藥絕對不是一個檔次的,那是當今最頂尖的毒藥。可是,自己是什麽人?身經百戰、殺人無算的疑似間諜,也隻見過那寶貝一次。這人質又是什麽人?可以奢侈的隨隨便便的拿出兩樣頂尖毒藥而毫不在意?

  阿烏覺得心中有什麽呼之欲出的東西在深深困擾著他。

  他瞥了一眼達達和人質。

  達達正是無知者無畏的年齡,初戰告捷,使他興奮的小狗一樣撒歡。

  人質看起來卻不怎麽興奮,雲淡風輕、心不在焉的樣子,與他的年齡嚴重不符。也許是有意克製著興奮?就像許多這種年齡的少年所追求的:毎臨大事有靜氣?

  阿烏看不透人質所想。

  實際上人質此時確實心中很冷靜,沒什麽可興奮的,誘敵深入,消耗對方的有生力量,並放幾個回去報信,本來就是他的目標。目標達成,是應該的。他想要實現的目標,很少有不能實現的。

  但是,阿烏表現出來的超人叢林技能,讓他很吃驚,而阿烏對地形的利用、對一場戰鬥的總體把握,最讓他吃驚。

  誠然,這次的狙擊地點,是人質自己選的,狙擊大策略,是自己定的,但是,他隻是選了個地點,說了兩句話,阿烏就完全懂得了他的意圖,完美的製定了作戰方案,並且更加完美的幾乎以一己之力,實現了這個方案。

  幾乎可以說“英雄所見略同”了!但是,人質馬上又在心裏哼道:英雄?誰配和自己一起並稱英雄?

  對於阿烏,人質有些躊躇。他在心裏感慨人的複雜性:武力高強的,往往過於殘忍,心思縝密的,又往往過於算計。像阿烏,就是既殘忍又算計。

  當然,他能力是很不錯的,但他早已給阿烏打上了“不可信任”的標簽,他隻能有條件的與阿烏合作,而不能完全信任阿烏。這個阿烏,太貪財了。在人質看來,這是阿烏難以擺脫的缺陷。隻要他貪財,人人都可以利用他這一點來使用他,他就可以是任何人手中的刀,而不是他手中專門的刀。

  阿烏觀察人質,人質也在冷眼觀察著阿烏。

  看阿烏在草地裏殘忍補刀、殺死每一個中了麻藥的倒地匪徒,而在殺死每一個人之前,讓達達搜尋他們每人身上所剩的能用物資——連羊皮襖、皮靴都不放過,人質心裏不由升起難以抑製的鄙視:果然!貪婪至斯。

  是的,有些情緒自己也難以控製。鄙視,就是一種很難控製的情緒。

  “帶這麽多東西幹嘛?我們又不是轉場的牧民,看你們的樣子,要是有牛羊的話,你們也一並要趕著走了?”人質忍不住出言嘲諷。

  阿烏目光如刀的看了人質一眼:“閣下倒是暖衣輕裘、準備充分,你看看達達都穿的什麽?稍後變天,暴風雪下來,你要凍死他嗎?”

  說完這一句,阿烏都懶得理睬人質。又是一個眼睛長在腦袋頂上的人,隻顧及自己感受、從來看不到別人的疾苦。

  人質一愣,馬上看了一眼達達。達達身上的羊皮襖很是破舊,而且短小,明顯是去年的襖子已經跟不上少年的長個兒,這孩子的靴子隻是一雙單靴,現在也許感到寒冷了,裏麵胡亂塞著一些現采的暖和草。

  人質自己身上不冷,就沒有覺察別人都穿的什麽,此時心裏一震,才發現達達原來穿成這樣。長冬剛剛開始,他身上的這套衣裳根本擋不住草原上的白毛風。更不要提稍後如何度過極寒的夜晚了。而阿烏,也好不到哪裏去,衣衫頗為單薄,隻有一件駝皮坎肩比較新。人質心裏閃過一絲疑惑:他不是很有錢嗎?怎麽穿這麽破舊?難道,還是貪婪所致,以至於舍不得?要錢不要命到這種程度,那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此時,從匪徒那裏剝下來的皮襖、皮靴,已經換到了達達身上,他終於有一點暖和些的衣裳了,很高興的樣子。剩下的,也被他裝到了馬背上。達達還給大鸚鵡用鬆枝編了一個簡易的籠子,外麵罩上一層撿來的棉衣,給它取暖。他惦記著大鸚鵡怕冷。

  至於為什麽要收集那些武器,阿烏懶得跟人質講。但是人質本是晶瑩剔透的人,阿烏說一個開頭,他馬上就領悟了全部,不由得懊惱起來:是的,沒有棉衣,沒有補給,也沒有武器了。阿烏身上隻剩下一隻箭羽了,稍後再有大隊匪徒追上來的話,沒人能赤手空拳對付他們。帶走馬匹,那就更好理解了,一路奔逃,全靠換馬趕路,才能逃脫追捕。

  人質馬上為自己剛才的話而臉紅,冷汗就岑岑而下。

  他心裏對自己說:“打仗就是打後勤!小爺爺教導過的,這麽重要的原則,我怎麽就忘了!今天這一場追逃,是一場非常實際的小型戰爭演練啊,有誘敵,有埋伏,有狙擊,有配合,當然還有後勤補給,實際上缺一樣都很危險。紙上得來終覺淺啊,讀萬卷書,行萬裏路,躬行實踐,我的初衷不就是如此嗎……”

  看見人質訕訕的,達達很同情。他把手弩還給人質,人質一看,早已擦拭幹淨,還替他把所有的十根弩箭找了回來,整整齊齊擺到了箭匣裏。

  人質翻身上馬。

  達達問:“你要自己走?”

  達達對人質其實還是有些佩服的,因為在這場戰役中,阿烏的能力當然是最厲害的,但人質也出了一些厲害點子。比如讓自己披一件白鬥篷趴在雪地裏,端著手弩伏擊。自己從來沒有想到過,披一件白鬥篷趴在雪地裏,就會誰也看不見,這麽簡單的道理自己居然沒想到,真是可笑。

  人質一時有些躊躇,善於決斷的他竟然一時難以下決斷。

  北山大法師曾經教過他,要善於審時度勢,果斷決定。此時,鬆林裏逃回去的人往白駝城一報信,十六寺那邊必然也會得知消息,相信很快就會有人來救自己,自己應在附近等待他們為宜。自己已經借這次劫持事件金蟬脫殼,合理合法的離開十六寺的軟禁了,下一步,相信大法師明白自己的心意,會把這批人馬交給自己,自己還要帶著這些人去查清山外山刺殺事件的真相。

  但是,阿烏這個人有些奇特的地方,自己挺想跟著再看一看。流金河領域的草原大漠以及山外山區域,自己隻是從堪輿圖上熟知,並沒有親身體驗過。十六寺那些人,自己也是熟識,和他們一起在草原上行走,隻怕是從堪輿圖的熟識上,到了一個慣常框子的熟識裏,沒什麽新意,也終究擺脫不了家裏的控製,這一點想起來就讓人喪氣。

  而跟著阿烏他們在一起,是一種全新的體驗。人質相信,他一定能見到很多以前不曾看到、不曾留意的東西。麵對完全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一起去看那些向往已久地方,經曆從來不能設想的事情,才能激發從未發現過的自己。也許,那才是“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的真諦。

  這個念頭一旦生出,人質心裏就湧上就難以遏製的渴望,他想要到完全陌生的環境中去奔馳、去探索、去發現。他仿佛聽見草原深處發出野性的呼喚,在他心頭撩撥、縈繞。這是他最後自己做主的自由時刻,唯一放浪形骸去流浪的時刻,他怎能不抓住?他憑什麽不抓住?

  況且,自己可以引導他們去山外山,借助他們的力量,調查山外山刺殺真相……

  正在出神,忽然一樣冰冷的東西逼到了他脖子上,他驚訝回頭,竟是阿烏用刀鞘指著他,用的還是劫持自張矛盾的那柄戰狼。

  “你還不能走。”阿烏冷冷的說。

  本來還在猶豫是否跟阿烏在一起的人質馬上炸了毛:“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