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舊友重逢
作者:那隻海鷗      更新:2022-04-13 10:08      字數:4230
  第41章 舊友重逢

    【汴京卷·泣血殘菊】

    廬州知府陸宣今日休沐在家,一早便收到了一封十分重要的信件。

    他拆開掃了一眼,便疾步走出書房,抓住一個下人吩咐道:“快去叫錢管家過來。”

    那下人看到自家老爺焦急的神情,趕緊腳下生風尋人去了。

    陸宣正要回身,眼角風掃到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

    “陸子銘!給我出來!”他聲如洪鍾,這麽一吼,簡直震得人肝兒顫。

    被抓了現行的陸子銘灰溜溜地從遊廊鑽了出來,心虛地喊了聲:“爹。”他是個高大精壯的男子,可現在耷拉腦袋,小眼睛垂著,臉憋得通紫,宛若一大株霜打過的茄子。

    “你最近怎麽魂不守舍?又闖禍了?”陸宣看到這個到處惹是生非的兒子,就氣不打一處來。

    “我,我…我沒有…”陸子銘吞吞吐吐的,不敢直視父親的眼神,“就是…就是…”

    “就是什麽?男子漢大丈夫,說話怎麽拖拖拉拉?”

    “我…我好像…缺點銀子…”陸子銘憋出幾個字,說完迅速地瞄了一眼父親,果然,父親很生氣。

    “你哪有臉問我要銀子?”陸宣氣的胡子都捋不直了,“為父剛來廬州沒多久,屁股還沒坐熱,你就惹了一堆事。什麽時候你能長點腦子,啊?”

    “爹,爹,不是,我…”

    “好了不要說廢話了。我可告訴你,今天祐王爺大駕光臨,你可別給我惹事兒。”

    “祐王爺要來?”陸子銘扯出一個笑臉,“那唐將軍和韓將軍呢?”

    “自然是隨行,所以你好好收拾收拾,別給為父丟臉。”

    “遵命,遵命。”陸子銘不知想到了啥,臉上又是一陣糾結和慌亂,拉住陸宣道,“爹,我還有個事兒…”

    “變著花樣要銀子是吧?沒門!”陸宣甩過一個眼刀子,拂袖而去。

    陸子銘忐忑地揪著手指,默默走出院子,門外一個書童打扮的仆從急忙走上前問道:“二公子,怎樣?”

    陸子銘喪氣地搖搖頭:“我根本說不出口啊。”

    “那怎麽辦,那人說今晚就……”

    “見機行事吧。”

    

    葉如蔓從來沒有去過長江以北的地方,這一路的風景她都覺得很新奇。趙熠向來不端皇子的威嚴架勢,而他的幾個侍衛也都是走南闖北、閱曆豐富的人,一路上幾個人有說有笑,天南地北地閑聊倒是衝淡了葉如蔓離家的愁緒。

    “唐獻,你是不是與廬州知府陸大人相熟啊?”眾人在驛站休息時,嚴午問唐獻。

    “你這話問的,我哪敢和陸大人相提並論?”唐獻忙擺擺手,“陸大人以前任河東路經略安撫使兼並州知州,與咱們王爺是故交。”

    “那你們也共事過嘛,快給我們哥倆說說,在陸大人麵前可有什麽要注意的?”嚴午趕忙向唐獻討教,他和彭柏說到底是洵王的人,這廬州一行算是計劃之外的,陸宣又是地方大員,他生怕自己做錯了什麽事,給主子惹了麻煩。

    唐獻倒是樂於分享:“你們隻要別招惹了陸二公子,就沒問題。”

    “此話怎講啊?”彭柏好奇道。

    “陸大人為人古板嚴厲。他有兩位公子,大公子陸子欽行事作風可以說與他一脈相承,所以他最是欣賞這個大兒子。可二公子陸子銘卻完全性格迥異,以前在軍營的時候,上至主將元帥,下至嘍囉小兵,他都吃得開,沒事最喜歡拉著人侃天侃地。陸大人一直覺得他冒冒失失、不堪大用,所以呀,如果到了陸府,陸二公子拉著你們瞎扯,你們隻聽著莫回應便是。”

    “聽起來,陸二公子應該是挺有趣一人。”嚴午應道。

    唐獻一笑:“是啊,以前在河東路的時候,咱們王爺很是喜歡如他這般開朗率真的,我和長庚以前也沒少和他廝混,唯獨就是陸大人不喜他。你們不知道,陸大人眼睛裏是真的容不得一點沙子,他其實還有一個小兒子,可是因為在軍營中狎妓,觸犯軍規,直接被暴打一頓,逐出家譜。”

    彭柏咋舌道:“陸大人大義滅親,國之良士啊。”

    唐獻點點頭,剛要說話,就被從外邊回來的趙熠截了話頭:“唐獻,你又在編排什麽?”

    唐獻一縮腦袋,解釋道:“王爺,我不過提醒嚴午和彭柏,莫要招惹了陸二公子罷了。”

    “你讓別人不招惹,那你自己呢?我看你若見到了陸二,怕是要一起掀了陸府的屋頂吧。”趙熠笑著,心情甚好的樣子,倒也沒追究他之前說的話。

    “王爺哪裏的話,我可不敢。”唐獻心虛地說著,心裏卻在暗暗期待,這麽多年沒見了,不知陸二如今性子是否如舊?

    趙熠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無妨,有我在,陸大人不會把你們怎麽樣的。”

    葉如蔓走了很長的路,身子有些發虛,一直在旁邊默默聽著,看到眾人熱絡地聊天,唯有韓長庚一直不說話,便小聲問道:“韓大哥,你今日怎麽了?”

    韓長庚咳嗽兩聲,扯著沙啞微弱的嗓子道:“不知怎地,嗓子火辣辣地疼,說不出話。”

    葉如蔓說了幾句多保重之類的話,眼看趙熠站起身,唐獻便張羅著大家上路,她背上自己的小包裹,跟在眾人後麵走。

    趙熠站上馬車,又回頭看了一眼,道:“樂水,過來。”

    葉如蔓不知所以地走過去,卻聽得他輕聲說:“你怎麽滿頭大汗?舊傷複發了?快上車。”

    葉如蔓本想拒絕,話還沒出口,卻見趙熠已經給她留出了一個坐處。她身體確有不適,便不再推辭,向趙熠行了謝禮。

    趙熠看著她坐穩,對駕車的嚴午道:“廬州也不遠了,無需趕路,緩行即可。”

    嚴午應了一句,待趙熠鑽進車內放下車簾,他才偷偷問唐獻:“你有沒有覺得王爺今日心情特別好,見誰都笑?我跟著王爺這麽些天,還沒見過他這麽開心的。”

    唐獻切了一聲,道:“王爺前一陣子俗務纏身,如今幾個案子了結了,馬上又要見到闊別多年的舊友,能不開心嘛?”他心中暗暗替趙熠高興,畢竟這一趟外出江州,不僅圓滿完成了皇上安排的賑災任務,還順道解決了幾個地方要案,待回了京城,定然能得到聖上的嘉許,也算是一個漂亮的翻身仗了!

    車馬一路向北,約在下午駛進了廬州城。

    廬州是淮南重鎮,人口繁盛,商業興旺,主街上采買的人比肩接踵,嚴午駕著馬車,小心地避讓行人。

    “嘶——”馬兒一聲長鳴,前蹄高高抬起,車子驟停,如蔓一個不留神,頭咚的一聲撞在車廂上。

    趙熠一把扶住她的胳膊,掀開車簾問道:“怎麽回事兒?”

    嚴午死死拽住韁繩,馬兒頭一偏,才堪堪避過摔在路邊的一個女子。

    “王爺,這女子突然直奔馬車而來,不知何意。”

    趙熠剛想讓唐獻去問問情況,那女子驚懼地看了他一眼,手腳慌亂地撿起地上掉落的一個物件,匆匆跑開。

    唐獻憤憤不平:“哎我說這廬州人怎麽一點不講禮節呢,衝撞了貴人的馬車竟然連一句道歉都沒有,王爺,您看要不要追上去把人揪回來?”

    趙熠注意到她剛才拾撿的東西好像是個孩童玩的小球,便擺手道:“不必了,走吧,莫誤了時辰。”

    再往前走了一條街,就是陸府了。陸宣一家人早已等在門口了,一見趙熠,陸宣嚴肅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容。

    “王爺,多年未見,英姿更勝往昔啊。”陸宣上回見到趙熠,還是在他被宣回汴京封王之前,那時他年僅十八,橫刀立馬於陣前,英姿勃發,鐵骨俊朗,從容不迫,宛如戰神。如今已過去六年,再見趙熠之時,他身上外放的氣概逐漸被溫潤如玉的風采所替代,整個人顯得更加謙和儒雅。

    “陸大人說笑了,您才是風骨依舊啊。”趙熠一一見過陸府舊人,邊關往事曆曆在目。

    唐獻跟著趙熠和陸宣、陸子欽一一見禮,見到陸子銘時更是抑製不住激動的心情,兩個人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韓長庚也是激動萬分,隻可惜說不出話,便在一旁憨笑。

    趙熠掃了一眼聒噪的幾個人,對陸宣說:“陸大人,二公子的脾氣是一點沒變啊。”

    陸宣歎了口氣:“我看這輩子都指望不上他了,隻盼著他少惹事就好。”

    趙熠笑道:“您得多看看他的優點,這世上單純又踏實的人可不多。”

    陸宣直搖頭:“他的優點就是運氣好,竟然得了您的青眼。”

    趙熠打趣道:“那可不叫運氣好,我不過是個閑散王爺,無甚用處。”

    他說得風輕雲淡,嘴角還一勾,仿佛一句玩笑。陸宣可不敢接話,隻得轉了話題道:“王爺,現在用晚膳尚早,不如我帶您先在府裏轉轉?這個園子是我從一個商賈手中買的,麵積夠大,還有一個演武場呢。”

    趙熠笑吟吟地應下,一行人便由陸宣領著去參觀。正如陸宣所言,這的確是個偌大的園子,且不說陸府上下幾十口人所住的院落,也不說那個擺滿了各式兵器和訓練器具的演武場,就連堆物倉儲的樓閣都有十來個。隻不過麵積雖大,可裏麵的陳設都極為簡單樸素,透著一股濃濃的西北粗獷氣質。

    唐獻不由得嘖嘖稱奇:“陸大人,您這園子確實是大啊。”

    陸宣道:“本來我也沒想買這麽大的,可是一搬家才發現,從河東運來的東西太多了,小院子根本堆不下,便選了它。”

    “這麽大的園子,錢管家管得過來麽?”

    “老錢跟著我這麽多年,年紀也大了,一個人確實管不過來,所以這次我在廬州招了不少下人,能替他分擔分擔。”

    眾人都是武將出身,聊著聊著,最後都上演武場比劃去了。尤其是趙熠,久居京城,很久都沒正經碰過這些大塊頭了,手癢得很,直接和陸子欽切磋起來。

    趙熠以前在軍中各式兵器都是信手拈來,比武也是常勝將軍,而陸子欽作為陸宣最看好的兒子,自然也不是花拳繡腿,兩人在場上你來我往,滿場遊走,好不精彩。

    葉如蔓在不遠處靜靜看著,刀光劍影之中,隻見趙熠身上錦袍翻動,粲然生光,身形靈巧,變化萬端。沒想到他平時看起來溫文爾雅,竟然身手如此了得,這般意氣風發她是從未見過的,一時間眼神都看愣了。

    這一場切磋最終以平局結束。陸子欽剛才西北前線回來,日夜操練,竟仍然勝不了趙熠半分,當即表示對王爺的滔滔敬佩之意。趙熠心情愉悅,嘴角一揚,不知說了什麽,引得眾人哈哈一笑,連陸宣古板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

    此時陸府的晚宴已經準備妥當,眾人移步前廳,用起晚膳。既是故人相聚,就無需太多客套的言語,宴席之上眾人開懷暢飲,共憶往昔,好不逍遙自在。

    隻是唐獻始終覺得不那麽得勁兒,他一伸胳膊搭在陸子銘肩上,問道:“你今天是怎麽了?哥兒幾個多少年沒見了,你還心不在焉的?怎麽,你是想著哪家的大姑娘呢?”

    陸子銘抿了抿唇,壓下內心的緊張不安,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道:“瞧你說的,今天高興,不醉不歸,喝!”

    推杯換盞之際,陸子銘的書童悄悄走過來,掩耳對陸子銘說:“二公子,那人還沒來。”

    陸子銘輕聲道:“那他還來麽?”

    書童道:“那人說戌時初來,現在都戌時末了,許是不來了吧。”

    陸子銘微微歇了口氣:“不來最好,今晚祐王爺在,可不能出幺蛾子。這件事情也瞞不住了,等王爺一走,我就向爹爹坦白自首去。”

    陸子銘下定決心,把事情想通了,便不再瞻前顧後,舉起酒杯正要敬趙熠,突然一個捕快模樣的人堂下抱拳道:“啟稟大人,廬州府外有人擊鼓,說太平街民房內發現一具女屍。”

    陸子銘心騰的狂跳一下,手一抖,酒杯咣當掉在地上,在驟然安靜下來的廳堂上顯得分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