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李成梁而言，這是他十幾年來從未遭遇過的糟糕境況。

  科爾沁部原本屬於大明兀良哈三衛管轄，是大明的一部分。

  無奈隨著大明實力衰退的緣故，逐漸失去了對它的有效控製。

  情形與女真族各部一樣。

  由於失去控製的時間太久，再加上科爾沁部與大明的實力又此消彼長，長此以往，人家就有想法了。

  科爾沁部實力不斷強大，李成梁當然清楚，可在他眼裏，大明實力同樣在增強啊！便如同人一樣，每天都有進步本是情理之中的事。

  科爾沁部原本就依附於大明，李成梁領兵六千就敢來征討科爾沁部，不也是仗著大明的威風嗎？

  科爾沁部對大明不敬，便如同兒子對老子不孝順，當然得給一點教訓。

  兒子對老子再不敬，難道還敢還手揍老子不成？故，六千精兵與足矣。

  殊不知，科爾沁部還真敢。

  敢也就罷了，但讓李成梁沒想到的是，科爾沁部不僅自己傾巢而出，還拉來附近幾個部落一道對付他。

  當李成梁率軍剛接近科爾沁左翼後旗，四麵八方的蒙古鐵騎如同洪水一般迅速將他們包抄起來。

  估計是他們兵力的十倍左右。

  首先，來得多。

  其次，來得快。

  這大大出乎李成梁的意料之外。原本李成梁已經想好，就襲擊科爾沁部左翼後旗，給他們一點教訓。

  可還沒來得及靠近，便被蒙古大軍包圍，似乎早知道他要來似的，特意在附近埋伏專等他領軍過來。

  麵對此種情形，李成梁也無暇細想科爾沁部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既然來了，那就幹。

  他身經百戰，倒也不怕，對自己有信心，對遼東軍亦有信心。

  上了戰場，他從來沒有怕過，對方多少兵力，都不會退縮。

  他的左右手依然還是李平胡與秦得倚兩員大將，額亦都與費英東也在，都是以一敵十的猛將，當然不怕。

  所以當科爾沁部大軍將他們包圍起來時，李成梁當機立斷下令衝鋒。

  雙方都沒有戰車、大炮，均以騎兵為主，就看誰的戰鬥力強了。

  無奈對方人多勢眾，加上蒙古騎兵本也不可小覷，他們的防護如同銅牆鐵壁般，根本殺不出來一條路。

  反而自己隊伍還被蒙古軍衝亂了。

  但又讓李成梁好奇的是，蒙古軍似乎並沒有決心將他們趕盡殺絕，否則他們這次還不知道能不能回遼東。

  或許因為沒有趕盡殺絕的緣故，所以人員傷亡也不嚴重。

  可依然被圍困著進退不得。

  隻要李成梁不下令衝，蒙古軍駐守著既不走，也不主動發起進攻，還答應晚上休戰——李成梁很是費解。

  進攻拿不下，退路又被截斷。

  征討不成，反而身陷其中，想著這次馬失前蹄玩過火了。

  接下來怎麽辦？

  作為主帥，這是李成梁急需考慮清楚的問題，並要立即付出行動，在人家的地盤上可耗不起。

  這裏還不比當初在哈達城。

  李成梁不得不坐下來與李平胡、秦得倚兩人商量。

  “李總兵，這次恐怕要铩羽而歸，好在將士們沒怎麽傷亡。”秦得倚說道。他當然也看出來了，科爾沁部並沒有要將他們趕盡殺絕的意思。

  否則這會兒怕是凶多吉少。

  “科爾沁部怎會一下子聚集了那麽多的人馬？像是早已準備就等我們來。”李平胡詫異不解又提及這個。

  李成梁一擺手，道：“這個問題先不討論吧，這時候討論沒有意義，目前需要討論的是接下來怎麽做？”

  李平胡與秦得倚都沉默不語。

  兩個人內心中其實都想建議李成梁退兵，但跟隨李成梁那麽久，也都知道李成梁是什麽性子，這次出門沒看黃曆可謂出師不利，就這樣退兵，李成梁肯定不甘心。他們同樣不甘心。

  可要繼續與科爾沁部角逐，抱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心態，那肯定也討不到好處，結果大概會一敗塗地。

  幾次衝鋒都被阻斷了嘛，反而自己這方被人家衝得七零八落。

  好在人家不想置他們於死地，不然這會兒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反正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

  彼此都沉默了會兒，還是秦得倚先開口：“總兵大人，我們都聽你的，你說衝就衝，大不了一死，軍人死在戰場上也沒什麽；你讓我們撤退就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來日方長，屆時我們再卷土重來，隻不知，就這樣撤軍回去，如何對皇上交代。”

  “既然這樣，那就戰。”李平胡激情四射地道。他素以勇猛著稱。

  “攻擊才是最好的防守，戰不見得就死路一條。”李平胡又補充道。

  李成梁沉吟不語。倘若此刻不需要考慮其他將士的生死存亡，他指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出戰。

  可身為主帥，不能不顧將士們的死活，而隻要一時的麵子與榮譽。

  以他征戰多年的經驗，這次科爾沁部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出戰幾乎毫無勝算，執意去戰隻會更大的犧牲。

  然而，真的要撤退嗎？

  當日豪邁而來，聲稱隻要六千精兵征討科爾沁部，卻不料科爾沁部不僅敢反抗，還早做準備召集那麽多人馬。

  這時候撤軍回去不是被人笑話？

  而且有損他的威名啊！

  當然會不甘心。

  見李成梁一副為難的表情，秦得倚又一次先開口，問道：“總兵大人，為何沒有援軍來？”

  “這時候援軍來了有什麽用？”李成梁搖了搖頭，“難道也要我軍傾巢而出？不來援軍就對了。”

  秦得倚點了點頭，的確，以眼下的形勢，來一兩萬援軍也於事無補，還不如不來淌這渾水呢。

  “哎！”

  李成梁忽然感歎一聲，想著自己鎮守遼東這麽多年，終於嚐到失敗的滋味兒了。這滋味兒不好受。

  “我們何時這樣憋氣過？”李平胡緊握拳頭，咬牙切齒地道，“要我說，衝出去殺他一氣，是死是活，聽天由命。”

  “你激動啥？”秦得倚忙勸道，“我們死了，當然無大礙，可若把科爾沁部逼急了，李總兵回不去怎麽辦？這會兒我們沒有誓死一戰，所以他們隻圍不攻，將他們逼急了，他們還會忍耐嗎？”

  “那你說怎麽辦？我們耗不起啊！”李平胡是個急性子，一跺腳道。

  正難以抉擇之際不知如何是好，隻見一名士兵衝過來。

  “報告李總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