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作者:九鷺非香      更新:2022-04-14 20:32      字數:2760
   我在初空床邊守了三天三夜。

    頭一次看見這個高傲的初空如此虛弱蒼白,我十分不習慣,雖然他現在是個女人。這麽老實乖巧的躺在床上任人打量,讓我感覺好似又回到了他還是陸海空的時候,極脆弱極堅強,隻對我毫不設防……雖然他現在是個女人。連我自己都沒想到,看見他流血我會慌成那樣,就像天快塌了一樣,這種新奇的感覺我還是第一次體會到……雖然對象是個女人。

    我捂臉,一聲長歎。不想我歎了一聲後,躺在床上整整三天沒做聲的人忽然一聲呻|吟,我精神一震,立馬湊到他腦袋邊輕聲喚道:“初空,公主空?你醒了?”

    他眼皮抖了抖,極其艱難似的睜開了眼。我緊緊盯著他,就怕他再出點閃失。

    初空眯著眼,困難的將我盯了一會兒,忽然眼睛又閉了回去。我心頭大驚,心道方才難道是他回光返照?這可不行!我用手指使勁兒掰開了他已經闔上的眼皮,對著他的眼白,沉痛喚道:“不!不要!你不要死!”

    “死……不死,是我能說了算的麽……”初空聲音沙啞而虛弱,他眼珠轉了轉,我總算能看見黑色的眼珠了,我心中一安,放開了手,長籲道:“你這眼睛一翻一翻的,我真以為你不行了。”

    初空斜眼瞟了我一眼,立馬又把眼神轉開了,聲音頗為嫌棄道:“一醒來便瞅見一個形容邋遢的糙漢蹲在自己床邊,鬧心。”

    他一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我便知道他肯定死不了了。心頭一直壓著的大石頭陡然落地了一般,我也不去計較他這態度有多欠揍,在床邊坐著便笑了起來:“活過來了就好。”

    初空眉稍動了動,別著腦袋斜眼看我:“你……很擔心我?”

    “很擔心。”

    仿似沒想到我會答得這麽直白,初空沒吭聲,腦袋往被子裏鑽了鑽,然後我看見他的耳朵默默紅了起來。

    我暗自抹了把心酸淚:“你不在了,誰還衝在前麵挨刀子,到時候我也死了,要去冥府親閻王的臉蛋兒,還是你親過的,想想就覺得恐怖,是吧。”

    房間裏靜了一會兒,初空的腦袋又從被子裏伸了出來,他盯著我聲色無情道:“你出去。”

    “去哪兒?”我恍然大悟,“瞧我糊塗的,應該先讓大夫來給你整整脈!”我拽了初空的手緊緊握住,“我知道沒了孩子你定是難過的,但是,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每一次災難我們都要把它當做豐富我們人生的財富。”我深深的望著初空蒼白中帶著些許青黑色的臉,“你一定要堅強!”

    初空用力的把手抽了出來,顫抖著指著屋門,咬牙切齒道:“滾!”

    我如他所願的離開了屋子,將張大夫和一眾婢女喚進屋去時,我語重心長道:“公主才沒了孩子,情緒難免低落些,你們好生伺候。”

    不眠不休的守了初空三天,任這將軍的身子再是鐵打的堅強,我還是扛不住疲憊。回了自己的房間,我徑直往床上一躺,閉了眼便想睡,可世界越是安靜的黑暗,我越是能聽見胸膛裏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

    我摸了摸自己莫名其妙有些燙起來的臉頰,仰天長歎,情況有點不妙啊……

    “你……擔心我?”

    “很擔心。”

    想到這段對話,我情不自禁的捂住了嘴,簡直……就像脫口而出一般,遮也沒有遮掩得住。

    我這是怎麽了,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我翻身下床,推門一看,駭了一跳:“你又跪著幹什麽?”楚翼又規規矩矩的跪在門口,聽我詢問,俯身磕了個頭道:“請將軍責罰,那幾人逃掉了。”

    我摸了摸鼻子,心想這將軍以前到底是怎樣個脾氣啊,他家府裏的人怎麽這麽喜歡跪來跪去的,我擺了擺手,“罷了,逃了便算了。”言罷,我抬腳便要往初空那方走,楚翼卻還沒起,又磕了個頭道:“將軍,馨雲姑娘……您布了這麽久的局,就此放她走掉……”

    我腳步一頓,眼神落在楚翼身上,那將軍之前果然對馨雲這女子起了疑心!看樣子,楚翼對將軍布了什麽局是相當的了解啊。我眼珠一轉,道:“事已至此,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楚翼把額頭貼在地麵,聲音中帶著自責與痛悔:“都怪屬下無能!讓馨雲同那幾個衛國細作一同逃掉了。”

    我點了點頭,原來那馨雲竟是衛國細作啊,想來之前那將軍定是識破了馨雲的身份,將計就計的把她留在身邊,以此反過來刺探衛國的消息。果然是一個聰明的將軍。我坦然道:“無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且先起吧。”

    楚翼總算肯起來,他看了我幾眼,頗為憂慮道,“將軍,如今邊境形勢一日緊似一日。隻怕用不了多久戰事又得打開,而自上次重傷以來,您的身體……”

    他的憂心我聽在耳裏,落在心裏的卻隻有六個字“戰事又得打開”。我忽然覺得,之前初空與我說的什麽江湖和廟堂都弱爆了,最容易死人的地方明明是沙場啊!千軍萬馬之中,死了連屍體都找不全的好吧。

    我揉了揉額頭,佯裝淡定:“嗯,我自有打算。”說完,也不看他的表情,急匆匆的往初空那裏趕,這事我們必須得好好商量。

    走進初空的房間時他正在喝藥,侍女用精美的小勺子一口一口的慢慢喂他,我見他喝得眉頭皺成了一團,想來這樣品茶一樣的喝藥定是讓他痛苦不堪的。我兩步走上前,從婢女的手裏拿過藥碗,道:“我來,你們都退下吧。”

    幾名婢女麵麵相覷不肯走,直到初空開口讓她們退下,幾人才魚貫而出,把門關了上。我毫不客氣的在他床邊坐下,把碗遞給初空,讓他自己喝藥。初空不滿的看了我一眼:“你倒是喂我啊。”

    我心裏正火燒一樣著急,聽了他這話也懶得與他爭,一起身,抬了他的下巴又捏了他的嘴,一碗藥“咕咚咕咚”的給他灌了進去,一如他當年在奈何橋邊灌我孟婆湯一樣幹脆。

    將碗往旁邊一放,我嚴肅的告訴他:“大事不好了。”

    一個拳頭呼嘯著揍上了我的臉:“你先去給我死一死!”

    他這一拳自然是打得和撓癢似的,倒累得他拉風箱一般在旁邊咳了個半死,我拽了他的手,幫他拍了拍背,繼續嚴肅道:“初空,我覺著咱們是該私奔的時候了。”

    初空喘氣和咳嗽的聲音一頓,他斜眼看我,極為蔑視:“你又闖什麽禍了?”

    “你知道嗎,那個馨雲居然是衛國的細作。”

    “嗯,知道了。”

    “將軍之前也是知道馨雲是細作的,他是在反偵察!”

    “嗯,也知道了。”

    “齊國與衛國可能就要開戰了,搞不好上戰場的就是我啊!”

    “這個大概也猜到了。”

    我氣得咬牙:“你怎麽什麽都知道了但是卻什麽都不和我說!你個陰險的家夥是想看著我身死沙場然後去改嫁吧!”

    “這些都是在我去馨雲那院子後知道的,小爺隻是一直沒找到機會與你說罷了。”初空道,“當時若不是肚子突然痛了起來,那四個家夥早被我捉了住。”

    我奇怪:“你不是沒有法力了麽?”

    初空嗤笑:“有的東西是深入靈魂之中的,算了,與你說了你也不懂。小爺現在就是這身體礙事了些,咱倆若換一換,看我不玩死那幾個凡人。”

    我歎息:“事實是咱們倆沒辦法換一換啊,所以我們還是跑了吧,你若還想留下來玩,那我自己可先跑了。”

    我話音未落,忽聽敲門聲起,婢女的聲音在外麵響起:“將軍,皇上有旨,要將軍即刻入宮。”

    初空望著我,淡淡道:“唔,看來,你是跑不了了。”

    我捂住胸口,默默的淌了一臉心酸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