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男人心似海底針
作者:戈鞅      更新:2022-04-02 15:26      字數:3779
  第四十六章 男人心似海底針

  宜春院的女兒紅當真是名不虛傳啊。金鳳十分感慨地想,難怪那些男人這麽樂不思蜀,連密談也要挑在這種地方。

  風月撇著嘴:“娘娘,您還說我膽小,您自己呢,還不是連門都不敢進。” 金鳳摩挲著酒壺:“怎麽叫連門都不敢進呢?娘娘我把該帶到的話都帶到了呀。”

  風月嗤笑:“您就在門外喊了一句,早點回家,就溜了。您就眼睜睜看著皇上懷裏摟著兩個煙花女子呀?” 金鳳默然,半晌才道:“你家娘娘就是沒種啊。”

  “娘娘!”風月甚憂慮:“你這樣怎麽成?下回再見到,起碼也要大罵一句:‘奸夫淫婦!’” “這樣好麽?”金鳳挑眉。 “就是應該拿出您正宮娘娘的氣勢來呀!”

  “那你方才怎麽沒有對雲重吼上一吼?” 風月語塞,而後低頭,默默垂淚。 “太丟臉了。” 金鳳歎息:“算了算了,這樣的男人不要也罷,吼了又能如何。”

  兩杯女兒紅下肚,金鳳臉上微微泛紅。正酒酣耳熱之際,房門被撞開,一個修長的身影閃了進來,複又迅速合上門。

  金鳳捧著酒杯,有些愕然地看著躡手躡腳的皇帝陛下。發覺他身後沒有其他人,他心中忽然有些發怵,連忙站起身來,一句話不經大腦就衝口而出: “我們真的不是來捉奸的!”

  段雲嶂正打算不由分說先帶她離開這裏,卻被她這句話狠狠噎住。 “你真是來捉奸的?”他眸中開始有風雨凝聚。 金鳳後退兩步:“都說了,我們不是來捉奸的!”

  段雲嶂咬咬牙,沒有時間同她廢話了。他將風月拎起來,丟給門外的段雲重,道:“你們走前門。” 段雲重抱著臉色煞白的風月,腦子清醒了幾分:“為什麽要我們走前門?”

  “引開官兵。”段雲嶂一點也不含蓄地解釋。段雲重頓時苦了臉。 “萬一我們被錯抓了怎麽辦?” “自己想辦法出來。”

  “……”皇兄,你還可以更沒人性一點。段雲重對著懷裏的心上人,默默流淚。 風月一腳把他踹開:“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金鳳忽然對段雲重產生了一絲同情之心。還沒等她說點什麽,段雲嶂已經毫不留情地把那對苦命冤家關在了門外。 “你這是……”她疑惑地看他。

  段雲嶂也不解釋,快速地將她拉到窗邊,一把推開窗戶。 金鳳嚇了一跳,心裏漸漸浮上不安:“你要做什麽?” “跳下去。”段雲嶂簡潔地說。

  “跳跳跳……跳……下去?”這裏是二樓啊! 段雲嶂懶得跟她廢話,一手攬住她的腰肢,便要踩上桌椅往窗外跳落。

  “我不跳!”金鳳雙手死死扒住窗沿,“死也不跳!”她睜著一雙無畏的大眼睛,義無反顧地瞪著段雲嶂,似乎在說:你逛青樓我沒有意見,想謀殺親妻,卻門都沒有!

  段雲嶂也瞪著她,門外已經有喧鬧聲了,段雲重正在大聲打著哈哈:“我們是路過的,路過的!” 這黑胖丫頭一定要在這個時候考驗他的耐性麽?

  有那麽一瞬間,段雲嶂靜默了,而後他湊近她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話。 金鳳愣住了。趁著她晃神,段雲嶂攬住她一躍而出,身後,房門被撞開。

  “啊啊啊啊啊啊!”金鳳的慘叫聲淒厲而悠長。 段雲嶂在她耳邊說的是:“你說過的,夫妻本是同林鳥。” 金鳳眼含熱淚:你難道不知道下一句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當段雲嶂和金鳳兩人被一群官兵團團圍在核心時,兩人不由得對視著歎息了一番。段雲嶂心中想的是,早知如此,剛才何必跟這黑胖丫頭廢這麽多話。金鳳想的是,還是被抓住了,早知如此,剛才何必跳窗……

  “頭兒,可算逮到這女賊了!上報給威國公大人,您可就是大功一件啊!”官差之一諂媚地靠近捕頭。 “女賊?”金鳳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是女賊?”

  官差之一興奮地道:“頭兒,你看這女賊一見您的虎威便俯首帖耳,已經自行招認了!” 金鳳無語,而後扯了扯段雲嶂的袍袖:“他們要抓的是我?” 段雲嶂點點頭。

  “為什麽要抓我?”

  “呔!女賊,你竟敢夜入威國公府行竊,真是膽大包天,此刻你若束手就擒,本捕頭還能在威國公麵前為你說上一兩句好話。如若不然,便休怪本捕頭刀劍無眼!”捕頭叉直了腰,中氣十足地吼過來。

  “你們憑什麽說我是女賊?”金鳳冷靜地問。

  捕頭嘿嘿笑了三聲:“你還想蒙騙本捕頭?劉家大公子親眼所見,女賊臉黑如墨,本捕頭翻遍整個宜春院也沒有找到第二個黑臉女子。你不是女賊,還有誰是?”

  金鳳靜默了片刻:“這位大人,我真的不是女賊。” “你還敢狡辯!” “……”金鳳放棄了。“大人,你要把我押解往何處?威國公府麽?”

  捕頭冷笑:“你也配?先押去刑部大牢,大刑伺候!” “不如先去威國公府吧。”金鳳帶著一絲希冀,怯怯地問。

  捕頭一愣,而後大怒:“豈有此理,哪有你討價還價的份?帶走!”掃了一眼段雲嶂,“這女賊還有同夥!一並帶走!”

  適才在廂房中見過段雲嶂的官差此刻叫出聲來:“頭兒,這個人小的方才在另一間廂房裏見過,是普通的客人。他……會是女賊的同夥?”

  金鳳連忙揮舞著手:“他不是我的同夥,他是……”她腦筋一轉,“他是被我劫持的!”她還待說什麽,卻被段雲嶂一把拉到懷裏捂住嘴巴。

  “我就是她的同夥。”段雲嶂笑眯眯道,“我不僅是她的同夥,還是她的男人。所以,你們連我一起抓了吧。” 金鳳徹底僵硬了。

  段雲嶂握緊了她的手,放在胸口,似笑非笑地輕輕道:“娘子,看來咱們得去刑部大牢走一遭了。” 他的聲音透著一絲戲謔,卻莫名地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金鳳與段雲嶂被雙雙五花大綁,連推帶搡地扔進了刑部大牢。皇帝陛下和皇後娘娘的大駕光臨並沒有讓刑部大牢蓬蓽生輝,房梁上的老鼠照舊竄來竄去,還落了一小片灰塵在金鳳鼻尖上。

  抓獲他們的官差下巴揚得高高的,十分鄙夷地看了他們一眼,咣鐺一聲關上了鐵門,上了兩把鐵鎖。

  金鳳看了看頭頂上的蜘蛛網,又抑鬱地看了一會兒大鐵鎖,終於認命地默默到牆腳蹲了。 “果然今日出門前該去看看皇曆的。”

  段雲嶂在她身邊坐下,側著臉,看著她,隻是笑,仿佛心情還不錯。 “真龍天子就在你身邊,還看什麽皇曆?” 金鳳斜他一眼:“真龍天子,我們該怎麽出去?”

  “會有人來救的。” 金鳳想想也是,先前廂房裏那幾個臣子都不是吃素的。 “既然這樣,皇上您龍體尊貴,為什麽還要攪和進來呢?”

  段雲嶂雙手被反剪在身後,靠著牆蹭了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隻是跑的慢了些。”想了想,他又不滿地看她一眼,“你要是幹脆些跳下樓去,不就沒那麽多事了。”

  金鳳嘴角一繃:“臣妾拖累皇上了。臣妾該死。” 段雲嶂目光在她臉上逡巡幾圈,忽而咧嘴:“算了。其實到這刑部大牢來見識一番,也十分有價值。”

  “比宜春院更有價值麽?” 段雲嶂一怔。 金鳳十分不屑地看他一眼,“哼”的一聲撇開臉。 段雲嶂臉色有些難看,他直起身子:“黑胖,其實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金鳳又哼了一聲,將臉撇得更開,直接用後腦勺迎接皇帝陛下焦急的眼眸。

  “那兩個女人是桃花嬤嬤臨時搬來救場的,若不是有官差臨檢,我……”段雲嶂見金鳳完全無動於衷的樣子,索性站起來轉到金鳳對麵。

  “我絕對沒有碰那兩個女子一下。”他鄭重其事地道。 金鳳終於正眼看了他一下,眼珠亮亮的:“那洞口陽春淺複深,也是你憑空想的?”

  “……”皇帝陛下終於體會到了什麽叫做自食其果。

  “皇上,臣妾這就得說您兩句了。”金鳳義正詞嚴地挺起胸脯,“您喜歡漂亮的女子,臣妾沒有意見,可是煙花之地,畢竟不是一國之君應當出入的地方。更何況,你這麽晚了還滯留宮外,可曾想過宮中諸人會有多麽擔心?皇上可曾為太後娘娘想過?萬一此事傳到太後娘娘耳中,她又該多麽傷心難過?”

  “黑胖……”

  “若不是皇上您貪戀美色,留戀煙花之地,臣妾怎麽會心急如焚,親自出宮尋找?又怎麽會被誤認為女賊,遭此牢獄之災?萬一此事傳揚出去,臣妾又當如何自處?皇上又當如何自處?”

  “……你說的是。”段雲嶂黯然低下頭。 “所以,”金鳳高昂著下巴總結,“臣妾以為,今日之事,都是皇上您的過錯。”

  段雲嶂頭垂得更低了:“皇後言之有理,一切都是朕的過錯。” 金鳳冷笑一聲,一口氣穩穩地沉下來。 隻是段雲嶂認錯認得這般理所當然,倒教她有點食不甘味。

  段雲嶂逆來順受地低著頭,過了一會兒,忽然道:“皇後,宜春院的女兒紅好喝麽?” “還不錯……” 金鳳驀然住口。

  段雲嶂詭笑著湊近她的唇邊,吸了吸鼻子,濃眉倏地蹙起:“你還喝了不少。”這女人究竟是來捉他的奸,還是自己來逛青樓的,實在難說。

  他呼出的氣息極濃極重地掃在她唇上。金鳳一愣,下意識地將腦袋往後一縮,後腦勺便親切而結實地撞在牆上。 皇後娘娘齜牙咧嘴,涕泗橫流。

  段雲嶂深深地歎息,這個女人,沒了他可怎麽辦。 “疼麽?” 金鳳幾乎要拿眼白他了,聽聽這聲,能不疼麽?

  什麽叫做屋漏偏逢連夜雨,城門逛青樓,殃及池魚……他靠這麽近做什麽?難道以為她也是青樓裏那些隨便的女子麽?方才是為國為民惱他,現在卻是為了自己心裏的那一塊難消的芥蒂,她難得有些鬱憤了。

  忽然,一隻手覆上了她的後腦,輕輕撫摸,緩解了不少疼痛。 “這樣好一些了麽?” 金鳳抿了抿唇,不做聲。

  段雲嶂曉得她的脾氣,不以為忤。隻是能讓平日雲淡風輕的她這般生氣,他心中倒是愉快得緊。 那手繼續揉著,力道拿捏得十分到位。

  半晌,金鳳終於發覺了不妥之處:“你的手……不是被綁起來了麽?” “上回淩霄教的解繩的法子,不過是小把戲。”段雲嶂漫不經心道。 金鳳怔住。

  一個皇帝,為什麽要學解繩的法子? “這世上的事情誰能說得準。說不好哪一天,朕就會淪落到要逃命的境地。你看,今天不就用上了。”

  金鳳默然。她細細地打量著段雲嶂英挺的劍眉,忽然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段雲嶂抬眼,正對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他為她揉捏後腦的動作忽然一頓,眼睛裏像是被震動了一下。

  金鳳有些窘迫起來,她想要移開視線,卻發現自己的眼睛像是被他的眼神粘住了一般,無法離開分毫。

  她能看進段雲嶂的眼睛裏,甚至看進他的心裏。她似乎能聽到兩人之間清澈的流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