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帝王恩情旦夕改
作者:戈鞅      更新:2022-04-02 15:09      字數:2576
  魏太傅走了。

  魏太傅留給皇帝一封信,皇帝看也沒看,就扔掉了。

  金鳳聽說了,便曲折地透過素方找到皇帝的貼身內侍小孫子,從軒羅殿的旮旯角落裏把那封信找了出來。金鳳也沒有看,可是她想留著。

  皇帝在寢殿裏關了三天三夜,不上朝,也不看折子,甚至也不去向太後請安。據小孫子說,皇帝這三天三夜都對著一方棋盤苦思冥想,不吃也不喝。

  到了第四天,太後娘娘把宮裏所有的娘娘公主王爺皇子都召來,在軒羅殿門口跪下。

  “皇帝,你要做什麽,哀家都隨你,可是你不能這樣糟踐自己的身子!你……你這是存心讓母後不得安生呀!”太後娘娘淚濕前襟。

  “我說皇侄啊,人生哪有過不去的坎兒?”攏月王爺苦口婆心。

  “皇上,就連我這不是親娘的都看不過眼了,您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為黎民百姓,為你母後想想啊!”徐太妃捶胸頓足。

  “皇上……那個,剛出爐的五香瓜子,要不要嚐嚐?”皇後娘娘也勉為其難地出麵說了句話。 眾人都看二百五一樣看著她。 然而軒羅殿的門卻呼啦一聲開了。

  段雲嶂神情陰森地站在門口。 “母後,皇兒讓你操心了,皇兒有錯。”他在太後麵前跪下。 “皇叔,您教導得有理。”他對段攏月拜了一拜。

  “徐太妃,多謝惦念。”他向徐太妃點了點頭。 然後,他站到金鳳麵前:“滾。” 因著這一聲“滾”,皇宮裏所有的人都對她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金鳳抱著包瓜子,落荒而逃。

  段攏月手托著腮,道:“皇上,那盤棋,悟出來了?” “還沒。” 段攏月笑笑:“慢慢悟吧,等你悟出來了,你就算成人了。”

  從這日起,原本就少年老成的皇帝,更加沉靜了。皇帝的笑容少了,然而讀書論道,弓馬騎射,卻更加上心了。 十五歲的少年,心中已經能夠容納一座泰山。

  金鳳躲在香羅殿裏,一邊嗑瓜子一邊悲憤地想,果然是紅顏未老恩先斷,一朝情斷如春夢,帝王恩情旦夕改,這小子不是好東西。 。

  皇帝和皇後之間,就這麽冷下來了。皇帝原先總愛尋個機會來香羅殿磕點瓜子敲顆核桃,順便和皇後娘娘磨磨牙,而如今,就是在太液池邊走了個對麵,也是隻言片語都無。

  過了年,開了春,楊枝待曉,柳葉含露,一切都靜悄悄地變了。 頭一件大事,就是二殿下段雲重滿了十五歲,該封王了。而封王,就意味著要搬出後宮。

  驚蟄之後,便是清明。拜祭過先皇,皇帝便下旨,敕封二殿下段雲重為閭王,賜閭王府,內侍十人,宮女十人,即日起遷出宮外。而皇叔段攏月,又包袱款款,奔蜀地去了。

  十年前入宮的一批宮女,恰好都到了遣送出宮的時候,內廷於是又開選宮女,太後娘娘領著徐太妃和金鳳,忙得是不可開交。 至此,皇帝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有時候,金鳳遠遠地路過軒羅殿,看到大殿一角金色飛簷上蹲著的嘲風獸,會覺得,皇帝就像那高踞一角的嘲風一樣可憐。 是否每一個少年都要經曆這樣一段孤獨的歲月呢?

  金鳳無暇細想這些,太後娘娘已經開始把她當半個女官來使喚。 “皇後,這個月內廷宮人的俸銀怎麽遲了兩天發放?” “皇後,徐太妃那新撥的兩個宮女為什麽還沒到?”

  “皇後,皇帝昨天啃骨頭硌了牙,你可知道?” “皇後,閭王進宮的時候把貼身玉佩落在宮裏了,盡快找回來。” “皇後,哀家昨天戴的那根金簪你記得放哪兒了麽?”

  金鳳欲哭無淚。她覺得自己近來清減了許多,畢竟每日跟在太後屁股後頭轉,連嗑瓜子的時間都沒有了。

  當宮人回報,說威國公夫人覲見的時候,金鳳正撅著屁股在太後宮裏滿殿找金簪。

  金鳳這才想起,劉大夫人已經近兩個月沒有入宮了,算算日子,這幾天也該進來露露臉了。都是她這段時間太忙,居然給忘了。

  她思索了一下,覺得太後雖然比劉大夫人大,但太後的金簪事小,劉大夫人的尊駕事大。於是她命宮女們留在太後宮裏繼續找,她帶著素方先回香羅殿去了。

  一見到麵,劉大夫人一把抓住金鳳的手,熱淚盈眶: “娘娘,兩月不見,您怎麽瘦成了這個樣子。” 金鳳摸摸自己的臉,居然觸手能感覺到骨頭了。 她不由得深深地歎了口氣。

  “母親。” 劉大夫人待她一向親切,更是她的心目中的女性楷模。

  劉大夫人有些憂心地道:“這些日子以來,宮裏發生了許多事情,我們這些宮外的人,也都有所耳聞,我知道,你不容易。” 金鳳道:“比起母親你,本宮已經輕鬆得多了。”

  劉大夫人笑道:“這不是說混話麽,你掌管一個後宮,我不過掌管一個家,怎麽會我更輕鬆?” 金鳳心中默默道,我哪裏是掌管一個後宮,我明明是被後宮掌管……

  “姐姐的辛苦,是有目共睹的,姐姐的福氣,我們卻是羨慕都來不及呢。”不知從哪冒出來這麽一句,聲音卻煞是好聽。

  金鳳一呆,念叨:“莫不是素方又尋了隻會說人話的鳥放在殿裏頭?” 劉大夫人捂唇:“什麽鳥,是白玉跟著我進宮來瞧你。”

  說話間,便見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從劉大夫人身後繞出來,向著金鳳款款地行了個禮,眼光流盼處,如涓流宛轉。 這就是劉白玉?

  果然,女大十八變這種話,是隻能印證在劉白玉這樣的美人身上的。從小美女變成大美人,這叫女大十八變,從小黑胖變成大黑胖,大家隻會嘿嘿一笑,道,沒怎麽變嘛。

  第一次見劉白玉的時候,覺得似乎她一笑,滿山的桃花都開了,如今再看她,覺得仿佛自己也成了一朵桃花,樂陶陶的,找不著北了。

  “白玉姐姐怎麽來了?怎麽還管本宮叫起姐姐來了?這可不敢當呢。”

  劉白玉上來拉了金鳳的手,清麗的小臉一皺:“姐姐做了貴人,便多忘事了。我是壬辰年臘月十一生的,姐姐是臘月初九生的,剛巧差了這麽兩天。”

  “……”金鳳對於劉白玉睜眼說瞎話的水準,一瞬間有些無語,不過看到美人略帶嗔怪的玉容,她也不忍心糾正了。 美色誤國,果然是有根據的。

  “姐姐也好,妹妹也好,白玉真是出落得越發美麗了。本宮方才見了,還以為是天仙下凡來了呢。”金鳳迅速組合出恰當的溢美之詞。

  “不如姐姐,多年不見,儼然是一代賢後的氣度了。”

  劉大夫人在一旁道:“我倒不知道你們姐妹感情這樣好。白玉這幾個月來一直求我一起進宮來見你,我拗不過她,這才把她帶進宮來的。”

  金鳳於是姐妹情深地望進劉白玉的眼睛裏,劉白玉也姐妹情深地回望她。 雙方的眼神都真摯得很,無懈可擊。 金鳳於是拉二人坐下,又上了些茶點瓜子,閑話了些家常。

  “姐姐,你每日裏都作何消遣?”劉白玉問。 “呃……”金鳳想,她隻有被太後和徐太妃消遣,自己還有什麽消遣?“嗑嗑瓜子,種種花草,算不算?”

  劉白玉臉上現出異色:“那……姐姐平日都看什麽書,彈什麽琴?”

  “……文宣閣裏摸到哪本就看哪本,也沒個記性。彈琴麽……年前皇上命人搬過一張古琴過來,不過都是皇上過來的時候彈一彈,本宮自己是不彈的。”

  劉白玉咳了一聲:“說起來,聽說皇上是常到姐姐這裏來的,怎麽今日不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