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103章 宣靈鷫
作者:晏閑      更新:2022-03-30 12:32      字數:5615
  ——“那怎麽行呢?”

  梅宅中,倚閣聽雪的梅長生聽到薑瑾的回報,隻當作笑談:“我是要他下地獄,不是要他修佛心啊。”

  他永遠不會忘記,他被法染一次次的算計遠離明珠時,他被迫將自己藏匿在深淵的肮髒一字字告訴給她聽時,那種剖骨裸心的痛苦。

  他要的,由始至終就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薑瑾麵對公子幽森的目光,不敢抬頭,返去回複。

  終於,在元宵節的前一日,法染退無可退,向公主府送了一張正式的請帖。

  他延請宣明珠去護國寺麵談。

  接到那張名刺時,宣明珠心中便有了些預感。當梅鶴庭提出與她同去,她想了想,婉拒了。“我與九皇叔之間的事,我還是想自己與他處理。長生你放心,我無事。”

  她堅持如此,梅長生不願違背她,隻得點頭。

  他並不擔心法染會傷人,而是怕法染將要說的話,會對明珠的心造成傷害。

  事實上依他與法染二人的手段,鬥歸鬥,若想瞞住明珠,便瞞她一世又何妨?然而梅長生深知,明珠已經受夠了被欺瞞的苦。 一秒記住https://m.vipkanshu.vip

  她並非受不得風吹雨淋的嬌花,她有著堅韌不屈的心性,比起安逸的虛假夢境,可挽雕弓、騎烈馬的大長公主,更願意追尋荊棘路上的朝霞若舉,月涼好夜。

  他犯過一次這樣的錯誤,不會再犯第二次。

  “我在寺外等你。”最後梅長生退而求其次,認真地看著她道,“醋醋記得一句話,無論聽到什麽,都別忘我就等在外麵。”

  宣明珠望著那雙真誠的眼,點頭說好。

  二人說定出發。公主的車駕駛行在前,梅長生衣裘騎馬,遙遙綴在後頭。

  他命薑瑾格外安排一批暗衛潛伏警戒於護國寺外,以防生變。薑瑾回說都安排好了,“公子放心吧,您計劃得如此周密,就算佛祖也要服軟,何況是他。”

  “是啊,他……”梅長生隨口附和,電光石火間,忽有一縷異樣襲上心頭。

  他勒韁疾停。

  “公子?”薑瑾嚇了一跳,跟著勒住轡頭。“怎麽了?”

  梅長生就是不知怎麽了,他方才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可須臾之間,想不清明。他沉聲道:“你將方才的話再重複一遍。”

  薑瑾不明所以,覷著公子的神情鸚鵡學舌:“屬下說公子您計劃得周密,就算佛祖也要服軟——”

  “服軟。”梅長生聲調發寒地截口。是了,他此前篤定自己已將法染逼入進退維穀,所以法染今日送來的這封信,無異於降表,他並未起疑。

  可梅長生瞿然想到,依法染這個人的自負驕傲,會輕易便服軟嗎?

  但他確實已將能收的網都收緊了。

  算來算去,並無疏漏。

  法染不就犯,又能如何?

  抓軟肋照死捅的道理,彼此都懂。

  他已無軟肋。

  ——真的沒有嗎?

  前麵宣明珠的寶輦已漸行漸遠,梅長生忽然甩頭問:“今日寶鴉是不是進宮?”

  薑瑾一愣之後點頭:“公子怎麽忘了,小小姐想向皇後娘娘學畫山水,用過朝食後便入宮了。”

  “進宮!”不待他說完,梅長生立刻調轉馬頭。那一刻他的表情,用猙獰來形容絲毫不為過。

  法染的請帖,根本就是調虎離山。

  皇宮,過千步廊,便是紫雲閣。

  載著寶鴉的四人抬彩纓小轎停在閣樓外,寶鴉的女使雲荊打簾子,扶小小姐下轎。

  引路的小黃門低垂著頭,聲音輕細道:“請梅小姐在閣中稍候,皇後娘娘鳳駕不刻便至。”

  寶鴉今日梳著雙寶鴨髻,眉間點了一粒小小朱砂,身罩一件櫻粉色的百蝶兔毛鬥篷,伶俐可愛。她懷裏斜抱著幾軸阿娘私庫裏的澄心堂畫紙,抬頭望一眼三層高的朱欄雕樓,有些奇怪地問:“為何不去皇後表嫂的嚶鳴宮?”

  那小黃門將頭垂得更低,“聽聞小小姐要學畫水墨風景,娘娘言此地景致清幽,可堪入畫。”

  寶鴉環顧周遭的鬆梅池橋,雪趺枯梢,確實別有幾分意境。

  便矜嬌地點點頭,對那引路小宦道了聲謝,與白琳姑姑和雲荊、霞葦往閣裏走。

  “小小姐。”聽到那句奶聲奶氣的道謝,這隸屬內宮中最低賤一等的小黃門,實實愣了一下,下意識喚住這個他生平僅見的粉雕玉琢般的女童。

  “嗯?”梅寶鴉回頭,小鬥篷隨之翩躚,“怎麽啦?”

  “奴才……”小黃門麵上閃過矛盾。

  將語未語時,一聲佛謁打斷他的話音,“阿彌陀佛。”

  小黃門後背一僵,轉頭看見來者的臉,忙的低下頭,默聲而退。寶鴉詫異地抬頭,她對娘親這位阿叔的一雙漂亮藍眼睛印象深刻極了,脫口喚道:“九姥爺?你怎麽來了呀?”

  十年剃度不入宮門的法染,時隔十年,今日入宮。

  聽到這聲稱呼,法染微笑。

  他蹲下身與這天真小女平視:“今日入宮講經,從皇後娘娘處聽聞你進宮來,娘娘眼下正與陛下說事,我便先來瞧瞧你。”

  “正巧,”他提了提手中一隻由素布包裹的食盒,目光溫情,“寺裏新做了齋供菓子,帶給你嚐嚐。走吧,進閣子,外頭冷。”

  一行人入閣,法染環顧紫雲閣四周,深邃的目光似在懷念什麽,卻又神態悠然,如此間主。他與白琳姑姑寒暄一語,請她著手為皇後娘娘烹水備茶。

  白琳是柔嘉太皇太後舊宮人,對這位與公主殿下自小相親的九王爺自然熟稔,諾了聲。法染又邀寶鴉登閣上樓。

  “那裏的風景,甚好。”

  寶鴉打了個小嗬欠,她今日起得有些早,眨著水汪汪的眼睛,無可無不可地點頭。法染便帶她登木梯上二樓,再上三樓。

  站在閣頂複道,憑欄俯瞰紫宮風光,果真一覽無餘。

  寶鴉爬上三層樓,雙腿也是果真的酸了,彎腰敲敲小腿肚。法染垂眸看著這一動一靜盡是天然的小姑娘,將手中的點心盒遞給她。

  寶鴉知阿娘待此人親厚,便也自來熟地道謝接過,抱在懷裏解布裹打開盒子。

  看到裏麵的冰皮糕點,小姑娘的眼神靜了靜,抬望法染。繼而,她甜甜地哇一聲:“這個糕點看起來好好吃,寶鴉謝謝九姥爺,隻是阿娘不許我就著冷風吃東西,我還是下去吃吧。”

  說罷她欲往梯口去,法染向前一步,神情慈悲如佛:“才上來,便要下去嗎,為何不看風景?你可知,我年少亦曾這般帶你母親登這樓,此樓雖北,可以南望。”

  寶鴉的睫梢微微撲閃,前路被他高大的身軀擋住,她伶仃仃地後退兩步。

  “白嬤嬤……”

  “她聽不見的。”法染微笑注視她眉間的紅朱砂,“怎麽了?有事可與我說。”

  “沒、沒什麽。”一瞬而已,寶鴉放開攥緊的掌心,撓撓自己的發揪仰麵甜笑,“隻是我想,風景都不如九姥爺你好看。九姥爺還記不記得呀,第一次見麵,你便讓我摸你的頭哩,今日阿娘不在,寶鴉還想再摸一回,可以嗎?”

  法染凝視眼前這張玉雪玲瓏的小臉,半晌,像上一次那樣,攏裟衣在她麵前俯首低頭,“好啊。”

  寶鴉聽了,鼻翼兩側微微舒張,嘴角掛著笑,一步步往前。

  法染低頭看著眼簾中那雙不斷靠近的掐金紅香鹿皮靴:“不過……”

  寶鴉倏爾頓住腳步。

  法染抬眼,藍眸妖冶:“先把你手裏的東西給我罷。”

  聽到這句話,寶鴉藏到背後的右手警惕地緊了一緊。

  ——大和尚的脖頸離得她很近,如果……

  她緊緊盯著對麵,盤算半晌,最終還是鬆開了手。天真無邪的向前一遞,掌心中露出了一枚小東珠雙股釵。

  寶鴉佯若無事地討好笑道:“你瞧,這是今早阿娘給我選的釵子,好看吧?”

  法染也笑了,這孩子,以天真之色懷藏狠利之心,“不愧是她和他的女兒。”

  “是因為那盒糕點嗎?”他問。

  寶鴉審慎地舔舔發幹的唇角,那盒點心她一打開,便發現是自己最愛吃的飴然齋家的冰皮糕。之所以好吃,是因著他家的糖餡兒是用葷油和的。

  佛門不茹葷。

  他卻說是寺裏恰巧新做的。

  爹爹早便教過她,世上並無那麽多巧合之事。

  櫻粉色的鬥篷被冷風吹得翻飛,寶鴉偏頭向欄外看了一眼,高得令她眼暈。她幹幹地笑,腦海中飛快組織說辭:“寶鴉人小不懂事,往常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出家人慈悲為懷……還有,我娘常常念叨著你咧,我娘說、說我家九叔最好了。”

  明知是假話,法染聽到那兩字,心頭依舊燃起溫暖的火光。

  她真是聰明,知道拿誰來做擋箭牌。

  法染改蹲為趺坐,以佛門法坐之相望著對麵那姑娘的眉心,合掌呢喃:“小時候我常想,你長大該是什麽樣子,等你長大了,我又遺憾,再也不能回到與你親密無間的小時。

  “今日我又見到了小時候的你。”

  真好啊。

  他想起了當年,她誕生在這世上之日,在柔嘉皇嫂的翠微宮外殿,皇兄將那裹在燦金法錦中的肉身粉紅的嬰孩,小心翼翼放到他懷中。

  皇兄開懷笑道:“朕的女兒便無異九郎你的女兒,將來九郎可得好生偏疼你這個侄女啊。”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會好好地答應下來。

  隻把她,當作親女一樣疼愛。

  那麽他便仍可做賞花打馬不可一世的宣靈鷫,而非暗生心魔避入空門的法染。

  那份不可說的感情,是從何時開始滋生的呢?

  法染抬頭望望天上如霧的流雲,一時竟是憶不起了。

  是帶在身邊一直當成小孩子看待的姑娘,有一日忽然出落成少女的風姿?還是在旁人眼裏自己這雙異族的瞳仁,在她望來時隻有親近與崇信?抑或,是她樂此不疲地模樣他的言行?

  ——學他擅長的字體,喝他愛點的酒釀,翻他看過的書,騎他降服的馬,甚至學他穿一身英颯的男裝,並肩而站,彎腰眨著那雙漂亮的飛鳳眸,對他促狹一句:“九叔萬安,侄兒這廂有禮了。”

  在這座皇宮中,母親每次看他的目光都含有一種無解的憂鬱,可她從來不傾訴,隻是日複一日地掩飾著一個以為他看不出來的秘密。父皇對他溺愛,然而那種超過親子的寵愛,本身便帶有一種矯枉與補償的意味。皇兄對他無條件信任,隻因為知道他有了這雙眼睛,便永遠不會成為他的威脅。

  他的確是無憂無慮地長大,但他也無一刻不感覺到孤冷與壓抑。

  隻有她,看待他的目光那樣幹淨,麵對他那雙被皇宮中人視為異類的眼眸時,隻因美而驚歎。

  “九叔生得真好,咱們的眼睛要是能換一換就好了。”她曾近距離觀察他的雙眸,因羨慕,真心實意地與他如此抱怨。

  她不知這句話於他,如旱漠逢甘霖。

  “你那日第一次見到我,沒有害怕與好奇,是和她一樣的眼神。”法染看著眼前的小姑娘,“你和你母親,是很像的。”

  寶鴉隻是警惕地注視他,小臉緊緊繃著。

  法染笑,這卻又不像了,她啊,從不會這般防備地看著他。

  他也從未想過傷害明珠。自囚於沙.林,便是不想讓這份畸形的感情嚇到她。最開始他以為,不過一個念頭而已,五年,至多十年,他便可以磨滅此心,重新以長輩的身份麵對她。

  然而他小覷了人心中的一念。

  苦修十年佛法,一朝癡妄重生。

  出家人?他從來不是什麽出家人,宣靈鷫出家十年都沒能弄懂,我佛救苦、救難、求貪嗔癡妄,何以獨不能救救他。

  “我和你父親,都用一種錯誤的方式愛了她。我並非輸給梅長生,隻不過是他更得垂憐。”

  寶鴉睜大了烏黑的眼睛,法染看得恍惚,向她伸出手,“醋醋,你別怪九叔。”

  “我不是醋醋。”不知為何,梅寶鴉忽然覺得這個大和尚的眼神很哀傷,可她是不會同情壞人的,中氣十足道,“我是遂遂。”

  “寶鴉!”

  法染聽到身後那聲低吼的同時,起身拉寶鴉入懷,伸手扣在她後頸上的大椎穴。

  梅長生登上最後一截梯,看到眼前一幕,一瞬間心跳都停了。

  “爹爹……”寶鴉方才一直與這個壞和尚鬥智鬥勇,伺機脫逃,麵上全無懼色。此時看見阿爹,她的眼眶一刹那便紅了,滴嗒滴嗒掉下幾滴淚珠子,仿佛才感覺到害怕。

  “寶鴉不怕。”梅長生的氣息因一路奔馳過來而不穩,雙顴被冷風刮得通紅,臉卻蒼白。

  他緊緊盯著法染,低冷的聲音打顫,“別動她。一切都好說,法染,你衝我來。”

  法染側眸向閣欄下的地麵望了一眼,羽林軍的弓箭隊都被他調了來,已搭箭開弓,隻因他與這孩子離得近,瞻前顧後,不敢輕射。

  他腦海中忽然浮現一個莫名的念頭:若是明珠在這裏,一箭,便可了結。

  “遂,遂。”法染輕念,好笑地看向眉宇失色的梅長生,“在此之前你怎麽不與我好商好量?你可知這世上,有人遂意,便有人不遂意。”

  “法染,你——”

  未等梅長生說完,法染便鬆了手,將小姑娘向她父親的方向輕輕推去。

  那張昳麗的麵孔低下去重複:“我不是輸給了你,隻是不敢見她。”

  隻是,想再見她一回。

  那廂寶鴉做夢般撲到阿爹懷裏,摟住梅長生的脖頸嗚咽。梅長生雙臂緊緊抱住他的心肝,心髒狂跳地輕吻她的小臉,不斷安慰她,翻來覆去地問傷了沒有。

  寶鴉搖頭說沒有,回頭去看那個和尚。梅長生將她的雙眼捂住,森冷地看向盤坐於台閣的法染,嘴唇無聲吐出四個字:你別活了。

  他改主意了。

  原本他計劃,隻要法染肯親口對明珠說出真相,那麽他是活是死,全憑自己高興。如今梅長生承認,是他算漏了一著,下意識認為皇宮是最安全的所在,法染又十年不入宮門,將此忽略,以致讓寶鴉涉險。

  敢動他的女兒,就別想再有好死。

  依法染的傲性,不是不會自裁嗎?

  他便要他死前受千刀萬剮。

  法染仿佛不知梅長生的心思,微笑道:“看好姑娘,別讓她長大後,被你這樣的壞小子騙了去。”

  梅長生眉鋒冷湛地抱了寶鴉下樓,樓下箭矢正對法染的弓箭隊並未撤離。走上千步廊,迎麵見墨皇後步履匆匆地攜人過來。

  皇後方才一直在嚶鳴宮等著寶鴉過來,久等不至,讓下頭去詢卻道寶鴉的小轎早就入了宮門,才知中間出了岔頭。

  梅長生見了墨皇後沒有放下寶鴉,抱女見禮:“娘娘鳳軀尊貴,且不必過去了。法染意圖傷害大長公主之女,已被臣控製住,臣會向陛下請旨,全權審理此案。”

  而留在紫雲閣三樓複道的法染,神情宸寧秀逸,始終安然無憂。

  “我宣家人,除向心動之人低頭,幾時由他人主宰過生死。”

  他最後抬眼向護國寺方向望去,間隔重重樓闕,除了琉璃瓦頂,隻有薄霧飛煙。

  她是他此生的不可說,不可貪,不可癡,不可及。

  再也見不到了。

  宣靈鷫微笑閉上眼,“阿彌陀佛。”

  等在禪房竹籬外的宣明珠籠著披風,有幾分心神不寧。

  她想不通,九叔既已下帖邀她,為何到了這裏又閉門讓她稍候。

  公主習慣性地撫了下空蕩的手腕,想起,九叔給她的菩提珠串斷線後少了一顆,她一直沒找著,也忘了將那剩下的一百零七顆菩提子還回來。

  自己仿佛有很久未同九叔好好說一遭話了,上一次九叔來府上,因為珩兒生病,她未能見他。再上一次,是梅鶴庭在雪山失去聯絡時,她來到護國寺,因為四哥的橫插一杠,她亦不曾與九叔坐下來說句話。

  仔細想想,兩個人上一回正式的會麵,好像還在去年的重陽節,當時她隨梅鶴庭去揚州,九叔出城來送她。

  是一場離別。

  前殿的禪鍾這時驀然響了三聲,思緒出神的宣明珠被驚動,手裏的茶杯一抖,熱茶灑到石桌。

  宣明珠盯著那洇開的茶漬,忽有一種不吉的預感,起身不顧侍者的攔阻推開禪室之門。

  空無一物。空無一人。

  “閣老!閣老留步……”

  梅長生抱著寶鴉走出外宮闕時,一個麵色白淨的中宮侍快步追跑出來。

  梅長生眼中的冷色尚未消,見他是皇後身邊的福持公公,神情帶有惶急之色,目光微動,輕哄著讓寶鴉捂住耳。

  小姑娘膽色不小,這會兒已經不哭也不怕了,聽話抬手捂住雙耳,梅長生這才問道:“何事?”

  福持公公頷首說:“閣老,娘娘命奴才來稟您,方才法染國師在紫雲閣,坐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