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蟒服加身砸天命(名場麵)
作者:晏閑      更新:2022-03-30 11:24      字數:5735
  那日從長公主府出來, 梅鶴庭便染了風寒。

  無處可歸,刑部又盯著華苗新的案子追得急,大理少卿徹底住在了大理寺。忙起來『藥』食延宕不得作養, 沒兩日嗓子啞了, 仍抓著公務晝夜忙碌不休。

  便似要將時間填得滿滿當當,不留一絲縫隙思考其他。

  稽辦華苗新之案的同時, 他不忘將那些造謠長公主因無子休棄的人捉拿示眾,白身的立枷,有官身的便按律貶黜。

  梅少卿辦事習慣中規中矩,罕有如此手段雷霆的時候, 衙門口一排枷籠站滿了, 哀嚎聲十分引人側目。

  一來二去,眾人便曉了, 長公主與梅駙馬離昏的緣由,滿不是風傳的那麽回事兒。

  大理寺的同僚經曆過真佛發火, 沒人敢再『亂』添口舌。大理卿崔錦衣由他,把外頭流傳出的“苛刑”之談壓了下去,關懷梅鶴庭住宅找妥了沒有, 說有需要的話他可幫忙。

  梅鶴庭婉謝。

  非囊中羞澀置不下一處宅院, 隻是在洛陽,除了永興坊的那處府邸,無地可以為家。

  表上, 梅鶴庭依舊冷靜,蘊藉,高效,好像又變回從那水火不侵,不為任何風物移情的梅少卿。

  隻有薑瑾知道不是如此。 首發網址https://m.vipkanshu.vip

  那日過去, 他跟著公子又去過公主府幾回,然而每次連門都不去便拒了。

  長公主這回,是真下了狠心。

  每次铩羽而返,薑瑾都感覺公子眼中的霾『色』更深了一層。

  奈何自縛的蠶繭。

  誰都勸不得。

  梅鶴庭的眼神越是沉靜,薑瑾心裏頭就越發慌。

  那種無聲的壓抑就好比,他眼底有兩座壓著頂的大山,峰頂還有雷公壓著,雷公手裏還有鍥錘壓著,每向下錘擊一回,那山便沉陷一寸。

  若有一日山峰完沉入深淵,薑瑾右眼皮猛跳,總覺得要出回大事。

  ……

  與這頭的一潭死水不同,宣珠耳根得了清淨,日子過得很愜意。

  無事便去尋楊娘子小酌一杯,或招個戲班聽聽戲,一時想起了,再問一問張浹的腿傷養得怎麽樣。

  有些人心眼不大,力氣不小,一腳下去便踢裂了骨頭。宣珠瞧那孩子細腳伶仃的,不好人到她手裏沒幾日,就無故磋磨死了。

  廚下得了長公主的令兒,搭配著三餐給新入府的小郎君補,未多久便作養得白潤了一圈。

  宣珠莫名產生一種養兔子的心情,倒怪新鮮的。

  隻是寶鴉想爹爹,烏眉耷眼地趴在娘親膝上問:

  “阿爹什麽時候辦完差事呀?祖母送我的翻泥人,梅大耍得一點不好,笨笨的,我想讓阿爹陪我玩兒。”

  哪裏是梅豫手笨,這位公子哥兒玩樂的心竅,隻怕要甩他子幾條街,隻不過寶鴉粘她爹爹而已。

  宣珠心生不忍,輕輕將寶鴉抱在懷裏,眼中浮出溫暖的光:

  “爹爹這陣子忙,今日娘先陪寶鴉翻泥人好不好呢?等爹爹……回來,你便鬧著他騎大馬,專程陪寶鴉玩盡興了才許走。”

  “哎呀,我都長大了,不好再騎大脖兒哩。”

  寶鴉搓著小手不好意思,眼裏卻發出躍躍欲試的光,想來已經在琢磨,該騎著阿耶巡視哪片小假山了。

  宣珠越發愛憐她,『摸』『摸』小姑娘柔軟的發頂心。

  猶豫著啟唇,又作了罷。

  還是狠不下心告訴她,父母已經分開的真相。

  可這件事,或早或晚,她是定要親口對寶鴉說的。

  她不知自己還能活多少時日,如果在粉飾的假象裏一路瞞寶鴉到死,等寶鴉有一日知道真相,不如同她當偷聽到父皇與母的對話那樣,痛心地發現自己滿以為的父母恩愛、世情堅貞,是有生以來最大的一個謊言?

  她不願自己的孩兒,在那種隻能獨自承受的失望中長大,然再矯枉過正地尋覓一個夫婿,走回自己的路。

  她想盡可能讓寶鴉了解,盡管她的父母分離了,不代表這世上便無純摯的感情。

  未來尚有數不盡的鳶飛魚躍,山河白首之美景,待她的孩子去尋覓愛恨。

  眼所見,不過是小小蹭蹬,非天塌地陷的終結。

  還有,“寶鴉,阿娘真的很愛很愛你。”

  “嗯!”梅寶鴉聽了湊到娘親的臉上,啵唧一口,大聲應道:“女兒知曉,女兒最愛最愛最愛阿娘了!”

  宣珠摟著她,心裏的每一條罅隙都充滿歡喜。

  *

  哄寶鴉一直玩到晌午,用過飯,『奶』娘抱著小小姐回雛鳳院午睡。

  宣珠立在門邊望了許久,直至她的小團子消失在月洞門,方收回視線,叫了聲泓兒。

  有二婢應聲,捧著一盤蟒金錦服來。

  在夔龍案上,置起一對雙耳鏤蟾蜍小香鼎,點燃沉水,將具服恭謹地供放其上。

  太子朝服名為朱袍,白裙襦絳紗裼,鞶帶佩劍,便是帝王之下的最高等製。

  然在宣珠及笄之,父皇送她的這件金蟒衣,等製猶在太子之上。

  錦服寬帶,方心曲領,九條玄金粼粼的巨蟒騰海盤雲,伸手輕撫,左春坊獨到的加刻麟蹙金繡,在指腹激起一片沙沙的觸感。

  宣珠目光縹緲了須臾,不知是對誰說,“記得麽,我曾穿著這襲衣,隨父皇接見萬國來朝。”

  當的新羅使者一見之下驚為天人,對中原刺繡的精致繁妙佩服得無以複加,一時失言道,願以五城換取此件蟒衣。

  吐蕃使更以世世臣服之名,求娶大晉長公主,晉帝聽了不過一。

  那位北伐匈奴西平郡的君主立於丹墀之上,神情傲岸生威,對腳下的臣服者道:

  “寰宇獨一無二者,大晉之國,晉國之長公主,長公主之金蟒袍。此蟒,十城不換,朕女,萬國莫求!”

  當時太子府的詹事幕僚們最慶幸的一事便是:長公主幸好不是男兒身。

  當一個人低頭的時間太久,越活越卑微,越來越心窄,便忘了那片日月當空的青天,原本觸手便可及。

  宣珠衣金蟒衣,帶天琛帶,冠遠遊冠,立於鏡,靜靜對望那張清冶雍容的貌。

  泓兒和澄兒的心坎和眼窩兩下發熱,跪地頓首:“長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是該辦些正經事了,”宣珠目光通透,“向北衙軍通知下去吧。”

  在此之,她先將梅豫叫來了鳴皋苑一趟。

  當梅豫看見身著具服煥然如親王蒞臨的母親時,呼吸頓滯,下意識便要跪拜。

  這件隻停留在洛城上陽宮的傳說裏,晉皇帝親口言“見之如朕親臨”的禮服,他聽說在母親出嫁便留在了宮裏,許諾此生不再穿。沒想到,還有機能親眼看見。

  好在梅氏風骨撐住了他心中的萬千驚疑,穩穩立在下首,隻是聲音有些打顫:“豫兒見過母親。”

  宣珠道:“你跪下。”

  梅豫這回不再猶豫,依言而跪。宣珠俯視著這個尚未長成的少,目光既有無盡的期冀,又蘊含著許多不舍。

  她喚了聲“豫兒”。

  “為娘想讓你立個誓,一生竭盡力愛護庇佑寶鴉,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一點一滴的委屈。你可願意?”

  梅豫有些詫異地抬頭,雖不知今日母親為何如此鄭重,二話不說便舉指發誓。

  末了自己還加上一句:“梅豫如有半分違背,我天滅地誅,萬世不得超生!”

  宣珠猛地別開臉,一滴淚灑落在無人看見的暗處。

  她俯身扶起長子,摩挲他的腦,半晌輕道:

  “怪我偏心,寶鴉是我的心肝,你和珩兒是娘的兩肋,這心髒,不就需要胸肋骨擋在頭好好地護著麽。

  “豫兒,你將來是梅氏頂天立地的門,我期盼著你長大成材,卻又舍不得你一個人去對風雨,你父親子又曆來嚴厲了些……罷,不說了,好孩子,別怪娘。”

  “母親!”

  梅豫心裏有種『摸』不著的不詳感,再次撩袍跪下,鏗然道:“君親在上,有事弟子服其勞,此為天經地義之事。娘此言折煞兒子了,讓兒子有何餘地自容?梅豫自然一心孝敬雙親,友悌弟妹,何庸多言?”

  他抬起頭,目光堅毅且赤誠,“不過孩兒求娘親一句準話,可是出了什麽事情?若有用得著孩兒處,孩兒赴湯蹈火不辭,娘別以為我歲小,我頂得住風雨!”

  鏘鏘言容,隱約有其父三分風采。

  宣珠仿佛又見當在禦屏風,偷看到的那個應對殿試瀟灑如流的探花郎。

  當日少比之今日少,少幾分稚澀,多了幾分自如與清傲。

  終究已成過往了。

  她靜了半晌,點點頭,彎腰拉起長子,說豫兒你別怕,在他耳邊輕道了一句話。

  梅豫駭在當場。

  宣珠歎息一聲,將這樣的責任放在十三歲的少肩頭,她在很愧對他啊。

  “豫兒。”她將手掌落在長子的肩膀,和容叮嚀他,“以治事多學學你父親,成家多疼疼你媳『婦』。”

  梅豫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父親他……知道嗎?”

  宣珠搖頭,淡著擺手,示意她不在意。

  兩行清淚自梅豫臉上滑落。

  繼而,他又猛地抹去淚,一躬到地:“孩兒謹記在心!”

  次日清早,在梅豫護送準備回揚州的祖母出京,宣珠穿蟒服,乘金輅,來到位於皇城端門外的司天台署衙。

  身,是司天台建製三丈三尺高的觀星樓。

  身,是五十晉帝征集天下銅鐵,所築起的高達一百零八尺的盤龍萬國天樞。

  浩『蕩』的日光直照而下,天樞柱身盤繞淩天的金龍與昭樂長公主身上須爪怒張的金蟒,交相輝映。

  宣珠意態殊灑,眯眼轉了轉尾指上的赤金指環。

  目光所及處,北衙禁軍都尉林故歸率百騎獵獵而至,端的鐵蹄震地,甲光耀空。

  能入司天監供職的,自然是些捧羅盤翻黃曆的文士吏,乍見這個陣勢,還以為哪重天的魔星降世來滅他們口了呢!

  誰鬧不清小小監台得罪了哪路高人,皆惴惴的縮在大門裏。

  林都尉下馬,介胄之士可不拜,他卻屈下左膝,向長公主雙手呈上魚符。

  “北衙三營騎軍、虎豹軍、催甲軍,盡為長公主殿下效命。殿下之令,無不遵從。”

  兵符之主點點頭,在金芒熠爍的通天勳柱下,漫然打個嗬欠,“砸吧。”

  【二更】

  長公主帶人砸了司天台。

  晉朝自立國以降,崇尚君權神授,司天台的存在雖無鸞台鳳閣起眼,往大了說,是一朝氣運之所在。

  結果建逾百的觀星樓,就在北營軍蠻橫的長戈鐵蹄下轟然倒塌,成了一片廢墟。

  “長公主殿下息怒,萬事好說話,這犯天命的事萬萬做不得,砸不得呀!”

  司天台裏一片鬼哭狼嚎。

  “天命,砸不得?”長公主檀唇輕莞,眼中激不起半點煙塵。

  當她何嚐不是央求那幫千殺的奴才,說皇娘娘的桃樹砍不得,又有誰聽她的了?她抬頭望了眼湛藍天穹,“我砸的就是天命。”

  “聽說華苗新死了?死得巧啊,他倒避難,知道落在本宮手裏得不著好,早早趕去投胎了。”

  “長公主慎言!”

  在一群如喪考妣的欽天官中,一個身穿赭黃袍的長髯官員排眾而出,乃是司天監的副正方高秋。

  他容頗有正氣,梗頸怒目:“司天台定曆,通天命,多來為了國朝的氣運殫精竭慮。長公主如此肆意妄為,是不將皇帝陛下放在眼裏,還是不將晉朝江山放在眼裏?若不收手,恐遭天遣!”

  軍衛橫戟圍出的步障外已聚集了無數百姓,聽到這番慷慨陳詞,不由對著廣場內的景象喁喁議論起來。

  有上了歲數的人抬頭忡忡呢喃:“星樓塌,天神怒,恐觸怒天上的仙人啊。”

  “放肆!”林故歸槍指方高秋厲喝一聲,隻待長公主一個令下,便要上將這不知好歹衝撞殿下的人給捆了。

  宣珠卻搖搖頭,眼望方高秋慢悠悠道:“如今司天台是你管事?難得,還有如此骨鯁不畏死的人。”

  她輕聲一,帶出幾分嘲弄的意味,“隻是本宮不解,收受宮賂銀,借天象之說信口雌黃時,爾等怎不談天?與內黨勾聯,以煞星妨主傾軋人臣時,爾等可敢言命?如今窩端了,便大義凜然起來,好個新鮮。”

  高冠廣袍襯她一張芙蓉柳,盈細的腰脊,那襲肅穆的玄錦寬帶束住風情,透出一種雌雄莫辨的麗昳。

  她站在哪裏,哪裏便成一道風景。

  隨著曼曼話音,轟然起飛塵,觀星樓的最一角飛簷墜落在地。

  方高秋『色』慘白。

  他見這幫匪子一般的軍兵非但沒有收手的意思,似乎還打算拆了三間兩架的衙門口,暗叫苦,隻期盼皇帝陛下得信,速速派羽林軍來救難。

  百姓在外圍越聚越多,鬧出這麽大的靜,九門提督早趕來了,壓刀駐足在人群中,目光深邃地凝視廣台上風采耀華的女子。

  萬千須眉,不及公主一怒。

  聞訊而至的京兆府尹親自領了兩隊兵,瞧見端門外一片衝天而起的飛煙揚霧,京官的心肝脾肺一頓『亂』顫。

  待發現湊在人堆裏悠哉遊哉看熱鬧的言淮,這頭兒都快哭了。

  “言世子,言將軍,言督司!您來了倒快些管管啊,今兒長公主究竟哪路氣不順了,究竟奉了誰的旨令?這樣下去,別要把天捅出個窟窿吧!”

  “呀,您來了。”言淮無辜地攤開手,“大人瞧見了,雖說你我麾下都有兵衛,都是錦衣壓刀,可北衙軍什麽力?那是上京禁軍裏的頭頭。

  “我還輕,膽子可小呢。”

  說完縮縮脖頸,不忘作出“您膽大您去攔下試試”的表情。

  “求世子別蒙人玩兒了。”天罡倒反啦,在南疆戮敵如斬草的平南將軍都好意思說自個兒膽小!

  京兆尹的眼淚真下來了,一把紀的人,隻差跺腳學他耍無賴。

  “世子和那位殿下姑『奶』『奶』的交情,誰不知曉,您的‘麾下’擱哪兒呢啊,耳朵眼兒裏藏著呐?您不是一個人沒帶嗎!”

  言淮,下巴向佇立著萬國天樞的白玉廣場上一點,“大人看見了什麽?”

  京兆尹隨他目光看去,哭喪道:“我看見長公主毀了司天台,看見夫頭頂的烏紗要不保了……”

  言淮搖搖頭,銳豹般的眉眼徐然舒展,輕道:

  “我看見的,是大晉之國,晉國之長公主,長公主之金蟒袍啊。”

  *

  梅夫人今日回揚州,梅鶴庭不便去公主府,便在德門外與梅豫合。

  沿途護送梅夫人回江南的長隨是他親自挑選的,確保這一路上一點閑雜言語傳不到母親耳裏。

  他如今是孤寡一人了,紙包不住火,可顧及慈母身,總歸先將她送回揚州方穩妥。

  梅夫人算是個有福氣的人,兒子逐出門,當娘的還兩耳不聞蒙在鼓裏,舒舒心心在公主府住了一段時日,每日含飴弄孫為樂。

  偶爾納罕,看來鶴兒的公務真是忙啊,幾日幾日的見不著他。

  長亭外,梅夫人上車不忘叮嚀兒子,“今日出府時未見殿下,想是殿下身上不大爽利了,鶴兒不可隻顧公務,得顧家,多多關心陪伴長公主才是嗬。”

  嶽氏心腸在,往每次來京去京,都有長公主折節迎送,今離府時沒見著她『露』,沒往別處去想。

  梅鶴庭聽見,心腑裏冰火兩重翻絞,不敢在母親『露』出形影,低道:

  “兒子知曉了,請母親登車,一路順遂。”

  他目送著車馬從京外的官道漸漸去遠,方轉頭看向身旁的梅豫。

  這孩子一路上格外的沉默寡言,有些反常。

  “在國子監一切還好?”梅鶴庭想了想,斂沉著聲線問,“經史策論可有存疑之處?”

  他對待長子的態度與幼女不同,然是一位嚴父,這與親生不親生沒什麽相幹,江左梅氏世代相承的家風是如此,他打小這麽過來的。

  梅豫道無,心裏很希望父親問一聲——府裏一切可好?

  哪怕母親讓他把那件事藏在心裏,誰不能說,他卻希望父親能關心上一問,哪怕隻有一句。

  梅鶴庭見他蔫蔫的沒有談興,心知這個紀的少多有反逆心,不好一味灌輸,便未再語。

  與長子一道乘馬車回城,在永達坊分開,他回到大理寺。

  一回去,便聽說了司天台拆之事。

  梅鶴庭猝然抬起眼,緊盯薑瑾,“方才的話再說一遍。”

  “公子,長公主帶北衙軍推倒了觀星樓,拆了司天台!”薑瑾『色』惶惶,“您快些拿個主意,這可怎生是好?”

  梅鶴庭薄唇崩成一條線,猝然想起華苗新掌底的那枚桃花篆,想起,她夢中倒塌的桃花樹下,那道伶仃無助的身影。

  他知道她找司台天的麻煩是為何。

  卻未料到她用這種震座的方式。

  皇室宗親擅調禁軍,毀坼衙部,非同小可。

  梅鶴庭的手在抖,驀地,衣袖掃在案上,素來擺置整齊不準人妄的公文他拂了滿地。

  隻留一筆一硯一紙,“為我磨墨。”

  薑瑾萬分不解,“公子,都這個時候了……”

  “磨墨。”

  他將右手袖管一折折卷起,借以穩住手腕,穩定自己的心,眼中,一派月隱星沉的鋒藏。

  待消息傳到禦時,端門外早已鬧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皇帝聞信跌禦椅,少見的有些發怔,叫聲黃福,“這等大事,皇姑姑之為何沒有同朕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