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丞隨意！”孫霸微笑道。

  這是一家官營鐵器店，他以前曾經陪姑母來此購買過鐵器。

  西漢從漢武帝開始，已實行鹽鐵官營，即便是農具，也是由朝廷統一加工、統一售價、統一出售。

  漢代民用鐵器的管理體製是：鐵官（縣級企業）負責加工出農具或者半成品的鐵製品，縣裏有專門的小鐵官負責銷售農具或製作農具、菜刀等。

  同時，縣小鐵官也負責回收廢舊鐵農具進行再加工。

  小鐵官的負責人一般是一名鬥食官嗇夫，大縣也可能是百石官有秩負責此事。百石以上的吏是由太守任命，縣隻有任命鬥食吏之權。

  ……

  店主是郯縣小鐵官之工卒，三十餘歲，普通身高，皮膚黝黑，身體非常健壯，穿著最低級的吏服。

  “龔丞真是稀客，快請舍中就坐！”工卒熱情邀請。

  “不急，子默，我給你引薦，這位是新任東海郡卒史孫孝卿，其擔任小府嗇夫、計掾、算佐三職，快快見過！”龔武給工卒做了引薦。

  一聽孫霸頗為高貴的身份，唐福有些驚訝，畢竟孫霸身穿破舊單衣，與其身份不相稱。

  “小人唐福參見孫卒史，請卒史進舍少坐！”

  “……”孫霸點頭。

  隨後，龔武又向孫霸介紹了那名工卒。

  這工卒姓唐名福，字子默，郯縣人，他是熔鐵爐爐長，主要負責融化回收之鐵器，然後將其重新鑄造成農具。

  普通工卒隻是定期服役，不過爐長除外，由於他需要比較高的技術，所以會給三人口糧並免役，相當於佐史級。

  “子默，我等尚未早餐，煩請去食肆買些酒菜！”龔武掏出兩串錢遞給他，做菜肯定來不及。

  “小人豈能要龔丞之錢？請二卿屋中少坐，小人命人去買菜，酒倒有現成的！”

  “不可，今日我做東！”龔武態度變得有些嚴肅。

  他二人客氣幾句，唐福隻得接過錢，隨後便喊出了一位小徒，小聲給他交代了幾句，那小徒忙不跌地跑開了。

  二人跟隨他進屋。

  市中房屋麵積均不大，這堂屋也隻有尋常的一半大小，前院更是隻有尋常的三分之一，小得可憐。

  不過後院好像挺大，有一座小熔鐵爐，打鐵的聲音不絕，明顯有好幾個人在操作。

  三人坐定之後，龔武簡單向唐福問了幾句這裏經營情況，接著就向孫霸訴起苦來：

  “孝卿，如今鐵官事務可不好辦，足下肯定也知曉，幾乎所有的大鐵官都在深山老林之中，各種條件極為艱苦，勞動強度極大，傷亡率偏高，幾乎無人願意去服役。

  找人代役每月需花兩千錢，而平常人工也就三四百塊錢一月，因此這對百姓是沉重的負擔，流民極多，工卒缺額嚴重。

  但是朝廷根本不管，每年下的考核指標依舊，若完不成考核指標，處罰將非常嚴厲……”

  實際上自從漢武帝鹽鐵官營之後，關於是否取消這一措施，朝野上下一直有爭論。

  就這一問題，六十多年前（西元前81年），還曾舉辦了一場重要的辯論，這次會議後來被漢宣帝時期的大臣桓寬編成了著名的《鹽鐵論》。

  當政者主張繼續堅持鹽鐵必需官營，因為朝廷國防資金以及政府的各項開銷必須要靠鹽鐵專賣的資金維持。

  而民間的知名文人都主張取消，因為這過於擾民，鐵的官營主要存在以下缺點：

  質次價高；生產環境惡劣；銷售地點集中且稀少，銷售者經常還不在崗，農民購買很不方便；品種單一、使用不便；強迫百姓購買等等。

  其中強迫百姓購買、農民購買不便這兩點尤其令百姓頭疼。

  當然最後並未取消，隻是廢除了當時酒類榷稅。

  當時的人都已經看出，漢武帝發動了三十年對匈奴的戰爭，徹底打敗了匈奴確實不假，但同時造成了嚴重後果，史家言：“天下戶口減半！”

  盡管可能這數據有些誇大，但如果如計算自然增長率，人口減少1/3應該沒問題的。

  即從損失上來講，可能遠遠大於匈奴入侵對漢朝造成的人口損失。

  鹽的專賣暫且不論，單說鐵的專賣，西漢以後，東漢鐵的專賣時間很短暫，大部分時間是收稅。

  其次是魏晉時期執行過鐵的專賣製度，然後一直到清末，幾乎都采用征稅製，稅率一般是一成到兩成，這在古代已是高額稅收。

  當然，實行征稅製的同時，國有采礦、煉鐵業非常發達，大多數時候占據主體地位。

  孫霸聽完了龔武的訴苦，說道：“國家財政製度確實應當改革，至少鐵的專賣應當取消，恢複以往的征稅製，允許百姓經營，如此才有競爭！”

  龔武點點頭：“嗯，鄙人也是這樣認為，如今又並非武帝時期，四周已經安定，這鹽暫且不論，鐵的專賣的確應當取消。

  還有，在如今的嚴管之下，在鐵官服役之百姓、工卒怨言很大，假以時日，也許惹出大亂也不一定！”

  大亂？孫霸一聽，猛然間一驚！

  對呀，自己好像記得西漢末年曾經發生過山陽鐵官起義，具體哪一年記不得了。

  如能提前在山陽郡附近去謀一官職，或者是想辦法化解這個矛盾，這對自己今後發展大有幫助。

  當然，這有一個前提：自己必須要先當上二百石以上長吏，因為百石以下少吏必須用當地人。

  這可不容易！若是七八年過去，此事情已經發生，自己依然在此擔任少吏，此大好機會就錯過了。

  “孝卿，去年我下邳鐵官之礦石與鋼鐵生產加工遇到許多無法克服的困難，任務略有些欠缺。

  相關的影響都有詳細記錄，請孝卿在考核時一定手下留情！”龔武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隻要是實情，一切都好辦，在下一定會秉公辦理！”

  孫霸心想，光憑你說肯定不行，自己下來還得秘密調查，手頭要掌握一些第一手的資料。

  “多謝孝卿體諒！”龔武一聽，非常感激。

  菜很快買了回來，炙肉、燉肉、蒸魚、鹿脯均有，倒沒有一樣素的。

  “孝卿，時間倉促，還請見諒！”龔武又跟著客氣道。

  “龔丞客氣，已很豐盛了！”孫霸笑道。

  接著三人喝酒，孫霸也隻得陪著，不過看著這些肉食，他倒確實覺得肚子有些餓。

  有兩個月沒吃肉了！

  唐福為人非常熱情爽直，一直不停地向二人敬酒。

  而且他特別感謝龔武，因為龔武推薦他擔任了這位置，每月私下幫著農民加工一些特殊的鐵器，也倒是可賺得三四斛穀貼補家用。